番外（四）

    春去冬藏, 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间小梨儿已有两周半, 正是满地瞎跑撒欢的岁数。&lt;/p&gt;

    自打小梨儿出生开始, 霍铮的日子就没清静过。云谷的兄弟姐妹对他和俞眉远的女儿抱以了极大的热情与好奇心, 隔三差五就有人借着送礼的名头过来看小梨儿, 送的礼物还千奇百怪, 今天秋芍白送条小金蛇，明天严欢送两枚玉骰子，后天竺墨海送支紫玉箫……&lt;/p&gt;

    小梨儿从不缺玩伴, 也不怕任何人，除了她爹霍铮。&lt;/p&gt;

    俞眉远两辈子就得这么一个女儿，将小梨儿疼到了天上, 云谷众人喜欢小梨儿, 更是宠得小奶娃无法无天，于是只剩下霍铮扮黑脸, 好歹在小梨儿惹祸的时候能治得住她。&lt;/p&gt;

    于是霍家这三口的关系就成了, 霍铮疼俞眉远, 俞眉远疼小梨儿, 小梨儿怕霍铮。&lt;/p&gt;

    都说女儿和爹亲, 在他家不成立。&lt;/p&gt;

    霍铮无可奈何。&lt;/p&gt;

    “画好没有？她快醒了。”俞眉远一句话打断他的思绪。&lt;/p&gt;

    小梨儿满两岁时起，霍铮就把俗务甩开, 带着她与女儿离开云谷游历四方，如今行至南疆淮岭城。自带着妻女四方游历时起, 霍铮就添了个兴趣, 便是每到一处都给妻女画像。小梨儿猴似闹腾，从不肯安份坐着让他画，他们就只能趁她睡的时候画。&lt;/p&gt;

    霍铮抬头看看坐在湖畔的两人，不由笑道：“醒了就醒了，让她下地玩去，我就是没画好，那景象也都在这里了。”&lt;/p&gt;

    说着，他用笔杆敲敲自己的脑。&lt;/p&gt;

    眼前风景甚好，烟笼的小亭，亭外就是清透的碧湖，倒印着远处山水，意境绝妙，俞眉远和小梨儿都穿了身凤夷族服饰，蜡染的褶裙上绣了五彩的蝴蝶，襟前袖口全是繁复的花朵，头上胸前与手腕戴的皆为精细的银饰，锃亮的银冠与银项将她衬得容光照人。&lt;/p&gt;

    两年时间，俞眉远比从前丰腴了一些，脸颊有些儿时的婴儿肉，胸自然是鼓了，腰倒仍是细的，脸庞娇俏如二八少女，那身子却带着明熟的风韵，越发的美起来。&lt;/p&gt;

    小梨儿更不用说，父亲俊逸无双，母亲娇俏甜美，她偏又皆取二者之长，尚未长开便已有美人雏形，眼眸圆亮，小嘴微翘，皮肤似能掐出水来，小小的人裹在五彩的凤夷裙里，睡得嘴角挂下银亮的口水，讨喜的模样尤胜俞眉远当年。&lt;/p&gt;

    “唔，娘亲。”小梨儿说醒就醒，霍铮话音才落，她便迷迷糊糊睁了眼，含糊不清地叫俞眉远。&lt;/p&gt;

    俞眉远喂了她两口清水，小丫头彻底醒了，一醒就挣扎下地。&lt;/p&gt;

    “荣姐，看着些小梨儿。”俞眉远忙唤人。&lt;/p&gt;

    小梨儿在云谷把胆养得太肥，精力又旺盛，是个四处撒野不怕生的小家伙，一下地就迈开腿到处奔跑，眼睛一不盯着便跑得无影无踪，跟阵风似的。为了看她，霍铮从云谷镇上请了有点身手的荣姑姑贴身跟着，俞眉远管这荣姑姑叫荣姐。&lt;/p&gt;

    荣姑姑为沉默，闻言也不回答，人早已老母鸡似的护在了小梨儿身后，陪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lt;/p&gt;

    亭中一时又静下，霍铮认真地画手上的画，俞眉远便坐在湖畔看烟笼碧波的景色，。&lt;/p&gt;

    这两年的日子，是她记事以来最舒心的时光。霍铮爱她敬她，万事都与她有商有量，从未拘过她半分，这辈子能与他成为夫妻，携手共行未来漫长的时光，怕是上天予她最好的礼物。&lt;/p&gt;

    如是想着，她转头望向霍铮，恰撞上他落笔后抬起的眼眸。&lt;/p&gt;

    清水似的目光藏着无限柔情，瞅得她心头轻跳，仍似那年在鸡鸣山上与他初识一般。&lt;/p&gt;

    “阿远，画好了，快看。”霍铮将画托起，几步踱到她面前。&lt;/p&gt;

    她接下画，展开望去，霍铮则在她身后坐下，轻轻圈住她的腰肢。&lt;/p&gt;

    画里是水墨晕染的女子，被身后的碧波白烟笼着，她只低头望怀中小儿，笑得恬静。全画未着一色，只以墨渐染出层叠光影，寥寥数笔将女子与孩子精髓勾勒而出，眉目似她与小梨儿。&lt;/p&gt;

    “你的画功又进益了。”俞眉远细细看着，笑道，不妨身后的男人贴近她的背，原本只是随意圈着的手臂收紧。&lt;/p&gt;

    霍铮已经搂紧了她，鼻尖轻轻蹭过她的耳垂，小声道：“阿远，今夜叫小梨儿与荣姐睡一晚吧。”&lt;/p&gt;

    蜜桃似的女人，叫他一靠近就情不自禁。&lt;/p&gt;

    俞眉远一听他这话便红了脸。&lt;/p&gt;

    小梨儿到夜里粘她，不肯与旁人睡，因着这事霍铮着实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行僧。&lt;/p&gt;

    “她必不肯，要闹。”&lt;/p&gt;

    “那哄睡了叫荣姐抱过去。”&lt;/p&gt;

    “不成，容易惊到孩子。”&lt;/p&gt;

    “我不管，你得想办法。”霍铮佯怒，像要不到糖的孩子。&lt;/p&gt;

    俞眉远将画收起，转头道：“不如你想个法子教她一个人睡，一劳永逸。”&lt;/p&gt;

    “她才两岁，不太好吧。”霍铮却又犹豫了。&lt;/p&gt;

    “那我可没辙。”她两手一摊，万事不理。&lt;/p&gt;

    霍铮想了想，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俞眉远脸涨得通红，像要滴下血来。&lt;/p&gt;

    “我不与你诨闹。”她霍地站起，不想同他说话。&lt;/p&gt;

    这人和她说……夏夜凉风，朔月清晖，屋外秋千恰是纵情之地……&lt;/p&gt;

    “别走！”他一拉她，她又跌坐在他膝上。&lt;/p&gt;

    长发垂落，他眼神微沉，凑过唇去。趁着小梨儿不在，他要好好使坏。&lt;/p&gt;

    “娘亲……”&lt;/p&gt;

    小梨儿的声音老远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跟着响起。&lt;/p&gt;

    俞眉远推开霍铮，怒瞪了他一眼，忙将衣襟理好，霍铮也只得正襟危坐，端起当爹的架子。小梨儿从树丛间飞奔而来，小脸跑得通红，像只小彩雀般扑进俞眉远怀里。&lt;/p&gt;

    “娘亲，爹爹……”她才会说些简单的话，此时只唤着霍铮和俞眉远，手却往远处指去。&lt;/p&gt;

    “谷主，夫人，有个小蟊贼从墙角的洞里钻进院子，正在外头鬼祟窥探。”荣姑姑紧紧箍着一个孩子的手，快步行来。&lt;/p&gt;

    五岁的男孩，穿了身半旧的棉布袍，洗得泛白，但衣服整洁干净，衣襟袍裾都整得清楚，脸庞也白净，与这小城中四处撒欢的孩子不大一样。&lt;/p&gt;

    荣姑姑箍他手腕的劲颇大，那孩子却连眉头也不皱，只是快步迈腿，以防因为跟不上荣姑姑的脚步而摔着。&lt;/p&gt;

    “荣姐，先放开他吧，只是个孩子而已。”霍铮见状便开了口。&lt;/p&gt;

    荣姑姑依言松手，将他往霍铮眼前一推。&lt;/p&gt;

    他踉跄半步，在霍俞二人面前站定，仰起头望着两人。&lt;/p&gt;

    白皙的脸庞上是清秀的五官，狭长的眼，高挺的鼻，像极了一个人，然而望来的目光却又与记忆里那人不同，稚嫩里含着期盼，礼貌拘谨，规规矩矩。&lt;/p&gt;

    俞眉远失神片刻，直到霍铮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lt;/p&gt;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慈意斋分馆的后院？”霍铮问道。&lt;/p&gt;

    他们这趟出来正巧赶上杨如心也来南疆慈意斋行医，故而便一路同行，到了这里就住进了慈意斋的分馆。今日是杨如心坐诊之日，慈意斋的前馆已人满为患，也不知这孩子如何溜进来的。&lt;/p&gt;

    “先生，夫人，我是东街角的东辞，我娘病了，我想请杨大夫去我家瞧瞧我娘，前头人多，我个子小挤不进，所以才偷偷进了这里，你们若要责罚，东辞自当领受，只求杨大夫能去看看我娘。”那孩子开口，不急不躁。&lt;/p&gt;

    俞眉远抱起小梨儿，目光却落在这孩子身上。五岁的孩子都还是在爹娘膝下撒娇的年纪，难为他竟能将话说得齐全，应对有理，不亢不卑。&lt;/p&gt;

    “你家长辈呢？为何他们不来求医，却让你一个孩子跑来？”她温声道。&lt;/p&gt;

    小梨儿坐她膝上，只拿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好奇地盯着东辞。&lt;/p&gt;

    “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母亲与我。母亲病重在床，只有我……”东辞垂目，有些难过。&lt;/p&gt;

    “你母亲是何人？你将她名姓与你家住址留下，等杨大夫诊完前头的病患得空了，我替你转告她。”俞眉远见他年纪小小却替母求医，不由起了恻隐之心。&lt;/p&gt;

    “我母亲魏初九，家住东街角的第七间屋，夫人若是找不到路，数着门，哪间门上挂了瓷铃，就是我家了。”东辞一喜，咧唇笑了。&lt;/p&gt;

    俞眉远抱着小梨儿站起：“你父亲呢？”&lt;/p&gt;

    “父亲已经亡故，家中只有我与母亲。”东辞答道，眼中不见悲喜。&lt;/p&gt;

    “你说你叫东辞？魏东辞？”霍铮跟着站起。&lt;/p&gt;

    “嗯，我叫魏东辞。”&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