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

    云谷的三月天还冷着, 虽是阳光普照, 然到底不是盛夏, 这季节下水还是冷得很。俞眉远仗着自己内力深, 无惧寒冷, 每日早晨都会跑来这里泅水摸鱼。&lt;/p&gt;

    说起这泅水, 那还是她去岁夏日去滨海的福城住了十来日, 在海里学会的泅水，可惜离开福城后却一直没能找到泅水的好地方，直至到了云谷, 她才发现这个人烟罕至的小湖泊。&lt;/p&gt;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她悄悄去了刚才听到声响的树丛里，那里早已无人, 树下却落着个空酒坛。&lt;/p&gt;

    果然有人。&lt;/p&gt;

    看来今日过后, 这地方她也不能来了。&lt;/p&gt;

    水靠贴身，她再大胆, 也不想叫人瞧了去。&lt;/p&gt;

    ……&lt;/p&gt;

    俞眉远回到镇上时间已经不早, 她一进门就直奔后厨。&lt;/p&gt;

    “六哥, 把鱼烧了中午加菜, 要清淡点的口味。”天天吃肘子, 俞眉远都要吃怕了。&lt;/p&gt;

    云谷啥都好，就是饮食上以荦为主, 青菜和水货都少。&lt;/p&gt;

    “没问题，我给你蒸了, 放点葱姜, 浇几滴酱汁，六哥我保证味美。”钱老六接了鱼扔到木桶里，先拿水养着。他别的爱好不多，就好一口吃，从前跟着俞宗翰干见不得人的买卖，餐风露宿那是常有的事，为了一饱口福，他只能自己动手，久而久之便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倒正和俞眉远的脾性，开酒馆时一谈到吃的两人简直可谓一拍即合。&lt;/p&gt;

    俞眉远笑咪咪地进了酒馆后面。&lt;/p&gt;

    饮者楼是前后两进的铺子，前头是两层高的小楼，过了这楼便是个小院落，冂形的回廊下有三间上房两间耳房，她和青娆合住了最大的屋子，剩下的两间房间就归钱老六与吴涯所有。&lt;/p&gt;

    院子里原来的花草都被拔光，俞眉远改种了两小畦菜，养了些鸡鸭，还空出一半的地方，她拿来做了平时的练功处。&lt;/p&gt;

    “没牙，来陪我练两手！”她一进院子就解下腰间的鞭子扫向了靠在廊下剔牙的吴涯。&lt;/p&gt;

    酒馆上午不开门，下午才迎客，青娆在清点酒的数量，钱六在后厨焖着肘子，只有吴涯闲着。&lt;/p&gt;

    俞眉远不找他还找谁？&lt;/p&gt;

    她的生活很规律，早上泅水回来后就会练功，练过功后就是午饭，饭后酒馆开门，一直到夜暮降临。&lt;/p&gt;

    院子里立着两个木头人，木人上用朱笔点出了各处穴位，还设了草靶，供她练鞭与弓。&lt;/p&gt;

    不过木头人练久了没意思，她还是喜欢和活人拆招。&lt;/p&gt;

    “别！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吴涯吓得弹了起来，“前天被你打中麻穴，今天还没恢复，我半边身子还酸麻着，你别找我！”&lt;/p&gt;

    钱老六和吴涯都与她拆过招，开头还能在她手底下走过十来招，到后来，连十招都走不了，小丫头的鞭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准头精绝，又灵活，追得人无处可逃。&lt;/p&gt;

    “我瞧你挺灵活的，别骗我！”俞眉远鞭子一甩，砸在了他脚边地上。&lt;/p&gt;

    吴涯炮仗般跳起朝外冲去，嘴里嚷着：“没骗没骗，我这就要去慈意斋看大夫去，今天是杨姑娘看诊，机会难得。”&lt;/p&gt;

    “杨姐姐回来了？”俞眉远喃喃一句，立刻收了长鞭，“等我，我也去。”&lt;/p&gt;

    ……&lt;/p&gt;

    今日云谷镇的慈意斋里挤满了人，皆因今天是杨如心每月一次的坐诊时间。&lt;/p&gt;

    慈意斋由悲航道人一手所创，这位悲航道人武功平平，却有一手妙手回春之术，又因其慈悲为怀，行医济世，因而被称作慈意神医，名满江湖。慈意斋在许多地方都设有看诊的药堂，在云谷亦不例外。&lt;/p&gt;

    杨如心乃是悲航道人座下的得意弟子，一身本事已得悲航七分真传，年纪轻轻医术了得，人称妙手如心。因此她一出现，慈意斋里就人满为患。&lt;/p&gt;

    除此之外，她的身份也特殊。&lt;/p&gt;

    她少时遭逢不幸，被云谷第一人霍引救回云谷，后才拜入悲航道人门下，跟着他行医济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行医，每月仅回云谷一次，每次都要抽出一天时间到云谷镇的慈意斋里坐诊。&lt;/p&gt;

    因此她是云谷庄里唯一一个公开在镇上行走的人。云谷庄人数虽不多，却鲜有人在庄外走动，因此镇里没多少人认得云谷之人，只除了这位杨如心。&lt;/p&gt;

    慈意斋里看诊的人直到夜暮时分方才散，杨如心已坐得腰酸背疼。小僮替她收拾着桌上的方笺笔墨与脉枕等物，她便出了门透气。&lt;/p&gt;

    才出门，她就看到门廊下倚的少女。&lt;/p&gt;

    “杨姐姐。”俞眉远拎着食盒站在廊下等她。&lt;/p&gt;

    “四娘你怎么来了？可是身体不适？”杨如心见到她很惊讶。&lt;/p&gt;

    “来找你非得生病？就不准我来看看你？”俞眉远眼瞅着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她才上前，“每次回云谷你这都人满为患，也不知是看病的人多，还是看你的人多。”&lt;/p&gt;

    杨如心心慈，脾气好，人还美，镇上对她有念想的可不少。&lt;/p&gt;

    “贫嘴。进来说话吧。”杨如心笑笑，招呼她进屋。&lt;/p&gt;

    进了屋，看诊的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俞眉远便将食盒打开，从里往外一样样掏东西，都是些素淡的吃食，还有一小盅酒。&lt;/p&gt;

    她知道杨如心的口味。&lt;/p&gt;

    ……&lt;/p&gt;

    俞眉远与杨如心相识于半年前。&lt;/p&gt;

    她在谷外的林中巧遇了被狼群围攻的杨如心。那日杨如心手上还有个急病的病人要送入最近的慈意斋救治，却被阻在了半道上，她不会武功，因此情势危急。俞眉远出手救下了她，并将她送到最近镇子的药堂上才离去。&lt;/p&gt;

    后来二人在云谷重逢，一来二去便结作好友。&lt;/p&gt;

    杨如心常年行走江湖，再加上云谷中的姑娘很少，她没什么知心的同性朋友，遇到个聊得来的俞眉远便觉得有缘。&lt;/p&gt;

    “我来谢谢你的。”俞眉远替她倒了一小盅酒，“前次你给我讲解的穴道对我大有助益。”&lt;/p&gt;

    上次杨如心回谷里，教她认了些穴道，俞眉远回去了仔细琢磨辨认后，用在了鞭法上。&lt;/p&gt;

    人体百穴奇妙，认准了对她迎敌大有帮助。&lt;/p&gt;

    “别谢了，我也不全为你，就是想你们这些习武之人能少伤点人。”她教俞眉远认的穴道，都是打中了不会至命至残，却会叫人酸麻晕眩的位置。&lt;/p&gt;

    医者仁心，总不愿见到伤生之事。&lt;/p&gt;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得谢你。”俞眉远说着敬她一杯酒，饮尽后又道，“杨姐姐，你怎么不吃菜？有心事？”&lt;/p&gt;

    她不答，只是闷闷地抿了一小口酒，烛色下她面色不展。&lt;/p&gt;

    “唔……因为你心里那人？”俞眉远小心问她。&lt;/p&gt;

    杨如心轻轻一点头。&lt;/p&gt;

    “我这次回来，他还是老样子，我都不知该如何帮他。药不喝，饭也不肯好好吃，也不知他在谷外遇了什么事”&lt;/p&gt;

    说话间，杨如心叹了口气。&lt;/p&gt;

    俞眉远听她说过点心事，她心里藏着个人已经许多年了，听起来像是她的病人。这些年她总操心那人的事，却不见她将心意说出一星半点，总是埋在心里独自守着。&lt;/p&gt;

    “杨姐姐，你既然对他有心有意，为何不与他说出兴许得了你的情意，倒能叫他开心些。”俞眉远便道。&lt;/p&gt;

    闻得此言，杨如心从桌前站起，行到窗边幽幽道。&lt;/p&gt;

    “我跟他不可能的。我比他大了足足五岁，他视我如姐而已。这辈子，我没想过要嫁人，只是盼他能好好的。”&lt;/p&gt;

    “大了五岁又如何？既然喜欢，你不试试怎知没有可能呢？”俞眉远并不觉得年龄是道坎。对她而言，试过，才不会后悔。&lt;/p&gt;

    杨如心听得乐了，用指尖一点她额头，戏谑道：“你个小丫头，也谈情论爱？”&lt;/p&gt;

    小丫头？上辈子这时候，她已是魏家妇了。不过，她喜欢“小丫头”这称呼。&lt;/p&gt;

    俞眉远笑笑，反驳她：“小丫头怎么了？”&lt;/p&gt;

    “你不懂……我和他……我……”杨如心涩然一笑，咽下了余话。她配不上霍引。&lt;/p&gt;

    俞眉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其实，她也想自己从来没有懂过。&lt;/p&gt;

    所谓情爱。&lt;/p&gt;

    “不说这些了，姐姐你说他不肯吃东西，不如我来帮帮你。”她的伤感只得一瞬，转眼已又笑起。&lt;/p&gt;

    “帮我？你怎么帮？”杨如心不解。&lt;/p&gt;

    “做些好吃的哄哄他呀，你亲手做的东西，意义自然不同。我明天早上来教你。”俞眉远亲热地挨到她身边，挤眉弄眼道。&lt;/p&gt;

    杨如心心动了。&lt;/p&gt;

    她医术虽高，厨艺却不行。&lt;/p&gt;

    ……&lt;/p&gt;

    翌日，春阳暖人。&lt;/p&gt;

    杨如心拎着食盒站在白露阁外，有些犹豫。&lt;/p&gt;

    白露阁的门“咿呀”打开，青衣小僮从里头端着木托盘走出，木托盘上放着清粥、白卷并三碟小菜，几乎没有动过。&lt;/p&gt;

    “他又不吃？”杨如心问他。&lt;/p&gt;

    小僮沉默地摇摇头，叹口气将东西端了下去。&lt;/p&gt;

    杨如心怔了怔，眼神一敛，下了决心把门推开。&lt;/p&gt;

    屋里的窗户全都开着，光线明亮，霍引正站在书案前俯身看先前西疆送来的萨乌战阵图。&lt;/p&gt;

    和连煜吵架归吵架，他嘴里说得也绝，但这气消散了，他还是回了云谷开始研究这战阵图。这一研究起来便是彻夜不眠，他从来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lt;/p&gt;

    他专注地俯在桌前，一边看着战阵图，另一手握着碳条在旁边的粗纸上快速写着，凝神沉思，眉头微蹙，那模样看得杨如心阵阵心疼。&lt;/p&gt;

    她悄声进了屋，站到屋中圆桌前，不动声色地先燃起炭火，用红炉替他煮水沏了壶茶，这才缓缓开口：“小霍，用些点心再看吧。”&lt;/p&gt;

    霍引低头没看她，只是淡道：“不用了，我不饿，谢谢。”&lt;/p&gt;

    意料之中的答案，杨如心并不在意，她仍是打开了食盒，从里头取出一碟小点。&lt;/p&gt;

    “多少吃一点，是我刚学的。”她端起碟子往他那里走去。&lt;/p&gt;

    还没走至他书案前，霍引就已经抬了头。&lt;/p&gt;

    暖暖的甜香扑来，是极其熟稔的香味。&lt;/p&gt;

    瓷白的碟子间放着六只捏作刺猬形状的小包子，带着股奶香。&lt;/p&gt;

    “试试吧，里面有一半是红豆馅儿，用黑糖炒的，另一半是绿豆馅儿，桂花蜜调的，都不十分甜。”杨如心端到他面前，一边解释着，一边还想说些话劝他吃东西。&lt;/p&gt;

    岂料，霍引根本无需她多言。&lt;/p&gt;

    他随手拈起碟中一块包子，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又凑到鼻尖闻了闻。&lt;/p&gt;

    与他的记忆毫无差别。&lt;/p&gt;

    他咬开一口。&lt;/p&gt;

    红豆馅的，黑糖香又醇，红豆酥香。&lt;/p&gt;

    一口勾起他所有回忆。&lt;/p&gt;

    杨如心便看到他一口接一口，不需要她多说半句话。&lt;/p&gt;

    “你慢点儿。”她忙回头将茶给他端来。&lt;/p&gt;

    霍引吃光了整碟点心，方才看她：“这是哪里来的？”&lt;/p&gt;

    “我做的。”杨如心看着空空的碟子，又惊讶又喜悦。&lt;/p&gt;

    他却垂了目。&lt;/p&gt;

    阿远……好想她……他好想她……&lt;/p&gt;

    “还有吗？”他目光落在空碟上，问道。&lt;/p&gt;

    杨如心摇摇头，立刻又说：“就做了这碟，明天我再给你做些送来。”&lt;/p&gt;

    霍引点点头，只道：“如心，谢谢。”&lt;/p&gt;

    “喝点热茶吧。”杨如心将茶递进他手中，“小霍，你的药……也要好好喝才行。我上次给你抓的药，你到现在都还剩了许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lt;/p&gt;

    “我知道了，多谢关心。”听她提及这些，霍引又走回书案边俯头看图，不愿多谈。&lt;/p&gt;

    冷冰冰的霍引，与从前爱笑的霍引简直判若两人。杨如心看得难过，待要再劝，却发现自己连他在外发生了何事都不知，这劝解的话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只怔怔站着。&lt;/p&gt;

    “砰——”&lt;/p&gt;

    有人重重推开了白露阁的门。&lt;/p&gt;

    霍引皱了眉头，他该考虑换扇铜铁做的门，再配把大锁，免得外头的人总是随随便便就能不请自入。&lt;/p&gt;

    “阿欢，怎么了？”杨如心看着兴冲冲进来的人问道。&lt;/p&gt;

    “快快，霍引，跟我去镇上看热闹去。老七又找人斗酒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咱们也去瞧瞧。”严欢把手里的一对牌九捏得脆响，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lt;/p&gt;

    他在云谷庄里排行第九，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嗜赌，推得一手好牌九。&lt;/p&gt;

    这云谷庄中的人皆有排行，不按年纪，只凭本事，以前十为尊。霍引排了第一，先前的书生连煜排第二，杨如心行三。&lt;/p&gt;

    “不去。”霍引直接拒绝。&lt;/p&gt;

    “唉，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你都对着那图一晚上了，就算是天大的急事，也要让人喘口气，你别理连煜那书呆子。走走走，大不了小爷请你喝酒！”严欢兴致勃勃冲上前去拉他的衣袖，“听说那酒楼里有三好，酒好，人好，肉好。大肉诱人，烧酒醉人，老板娘还勾魂，把老七勾得五迷三道，保不定哪天真给娶了回来，我们先去认认这七嫂呗。”&lt;/p&gt;

    他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外拖。&lt;/p&gt;

    霍引本不愿去，听到有酒，便问他：“有酒？你陪我喝？”&lt;/p&gt;

    昨天回来后，他就发现整个云谷的酒都叫连煜给扔了，他没了酒，便觉了无生趣，到了夜里痛得很。&lt;/p&gt;

    “成，没问题。”严欢拖他到了门口，才回头问了杨如心一句，“如心姐要一起吗？”&lt;/p&gt;

    “不了，我还有事。你可看紧些他！”杨如心一边收拾起食盒，一边摇头笑答。&lt;/p&gt;

    能让他出去走走，也好。&lt;/p&gt;

    “那我们可走了。”严欢拉着霍引跑出了门去。&lt;/p&gt;

    ……&lt;/p&gt;

    饮者楼今天又热闹了。&lt;/p&gt;

    酒馆门口被一大堆东西给堵了个严实，钱老六和吴涯在门绕了一圈，面面相觑。&lt;/p&gt;

    “我的乖乖，这聘礼规格，几年没在云谷镇上出现了吧。”吴涯目瞪口呆道。&lt;/p&gt;

    饮者楼的门口停着好几匹马，马背左右都驮着朱红的箱笼，马队的后头还跟着好几辆牛车，车上沉甸甸地叠了好些箱子，再往后是一大批羊……&lt;/p&gt;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钱老六咽了下口水，一呼吴涯的后脑，“不就是些俗物，晚上就进四姑娘兜里了，你惊什么！他来多少，我们姑娘都接得下。”&lt;/p&gt;

    “钱老六，我说过不要拍我后脑！”吴涯暴怒，和钱老六扭着回了酒馆里。&lt;/p&gt;

    酒馆早聚了一大堆人。&lt;/p&gt;

    青娆头疼万分地坐在堂上，一会看看眼前的男人，一会拿眼睛寻找自家姑娘的身影。&lt;/p&gt;

    都第五次了，这男人怎么就是不死心？&lt;/p&gt;

    他当然不死心。&lt;/p&gt;

    第四次的时候，他已能赢下酒馆里所有人，只除了俞眉远。差了一步，叫他如何甘心。&lt;/p&gt;

    青娆怎么说，他都不肯走，非要再斗。&lt;/p&gt;

    “小子，今天不用和旁人斗了，直接与我拼吧，但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斗不倒我，就没有下次了。”二楼的木栏杆上传下来清脆的声音，俞眉远坐在了栏杆上，凌空晃着脚，手里抱坛酒笑道。&lt;/p&gt;

    这男人倒也奇怪，已经输了四次，一大半身家都被她赢到了饮者楼里，换了别人早就不敢来了，他偏不肯放手，每次带的聘礼还都比前次多。&lt;/p&gt;

    倒是个奇怪的男人。&lt;/p&gt;

    “不行。斗不赢你我还要来，我就是喜欢她，就要娶她！不过今天带来的是我全部身家，如果输给你……那你再等我半年，我再攒聘礼，一定不委屈她！你别让她嫁人！”他仰头回答。&lt;/p&gt;

    这人嗓门雷似的响，说得酒馆里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刹时间哄笑声响起，青娆彻底红了脸。&lt;/p&gt;

    “你……你……”她又气又羞，话都接不上，偏生胸口中又有些酸，替他心疼。&lt;/p&gt;

    “青娆，其实他挺好的，你要舍不得，姑娘我可以成全你，只要你一句话。”俞眉远倒是瞧出来了，便从上往下喊了一句。&lt;/p&gt;

    “姑娘！”青娆脸上的红烧到身上，她羞恼极了，拍桌而起，把气泄在了对面男人身上，“喝吧喝吧，喝死你，再把你的身家全给我们家姑娘。”&lt;/p&gt;

    说着，她扭腰进了后院，眼不见为净。&lt;/p&gt;

    “哈哈哈。”俞眉远大笑，将手中酒坛举起，“来吧，别罗嗦。”&lt;/p&gt;

    说着，她竟仰头直接对着酒坛喝起。&lt;/p&gt;

    没有多余的言语。&lt;/p&gt;

    ……&lt;/p&gt;

    严欢和霍引来的时候，老七已经趴在酒馆的桌子上，茫然地叫人继续上酒。&lt;/p&gt;

    这场酒已经从白天斗到了入夜，酒馆里的灯笼被人挑上，暖暖地照着所有人的脸。青娆早按捺不住又从后头出来，站在离老七两步远的地方，忧心忡忡看着&lt;/p&gt;

    “给他酒。”俞眉远命钱老六继续给他酒。&lt;/p&gt;

    钱老六抬头打量了自家姑娘一眼，乖乖，小丫头脸红扑扑的，眼睛却精亮得很，和堂上这烂成泥的男人一比，高下立显。&lt;/p&gt;

    他安了心，又给人送了两坛酒。&lt;/p&gt;

    “嗬，我就赌老七要输。”严欢挨着霍引站在人群中间，看着老七直摇头，“脸都给他丢光了，还好没人知道他是我们云谷山庄的人。”&lt;/p&gt;

    “替我买点酒，回去吧。”霍引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lt;/p&gt;

    “我们不管老七啊？”严欢嘴角一歪，有些诧异，“听说他可是押了全部身家当聘礼，现在输得这么难看，我们不替他找回点脸面？”&lt;/p&gt;

    “要找你自己找。”霍引往前走了两步，想找人买酒。&lt;/p&gt;

    “嘿，还是咱家姑娘厉害，走，先把那呆子带来的东西数数。”&lt;/p&gt;

    吴涯与钱老六互相笑着，从酒馆里走出，与他擦身而过。&lt;/p&gt;

    霍引脚步一滞。&lt;/p&gt;

    “买酒找老板娘，喏，在老七边上站着呐。”严欢无可奈何，“得得，你在这等着，我去替你买酒。”&lt;/p&gt;

    本想借机带他下山散散心，没想到下了山，他还是这模样。&lt;/p&gt;

    严欢心里叹了叹，见霍引怔怔的，索性推开人群自己进去买酒，只是没走两步，就见身边霍引大步往里走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lt;/p&gt;

    ……&lt;/p&gt;

    老七还是输了，趴在桌上怎样都起不来。&lt;/p&gt;

    对手太强了。&lt;/p&gt;

    连着三次，他都败在了同一个人手里。&lt;/p&gt;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栏杆上的姑娘。&lt;/p&gt;

    这姑娘总穿一身朱槿色的裙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手段却得了。酒馆里的灯笼光线不明，她的脸一片朦胧，没人看得清。&lt;/p&gt;

    真是不甘心。&lt;/p&gt;

    这小姑娘的酒量海似的大，他怎么喝都赶不过她。&lt;/p&gt;

    这辈子头一次，他败得这么彻底，已经五次了！&lt;/p&gt;

    老七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这次他知道自己喝不赢了，便不打算再喝得烂醉如泥。&lt;/p&gt;

    可走了两步，身体歪得厉害，他走得踉跄。&lt;/p&gt;

    身后有人上前，按住他的肩头将他往后一掼，老七跌跌撞撞退了数步，直至被人扶住。&lt;/p&gt;

    “小九？”&lt;/p&gt;

    “没醉到认不出人，不容易啊！”严欢调侃了一句。&lt;/p&gt;

    老七又往前望去，看到前人的背景，不由一喜：“救星来了？”&lt;/p&gt;

    严欢耸耸肩，他也不知霍引要做什么。&lt;/p&gt;

    ……&lt;/p&gt;

    俞眉远居高临下坐着，见到这人来了两个帮手，便道：“怎么？来帮手了？那好，不用我费事把他请出去了，你们快带他回去。”&lt;/p&gt;

    她说着话，手里还转着空坛子，满脸是笑地看着站在酒馆里似乎在发愣的少年。&lt;/p&gt;

    这少年貌不惊人，五官平平，只有一双眼眸，格外晶亮。&lt;/p&gt;

    他愣了片刻才开口。&lt;/p&gt;

    “是不是喝酒赢了你，就能娶了？”少年问道，眼里有片璀璨星河。&lt;/p&gt;

    “怎么？你也要娶我这里的掌柜？”俞眉远晃荡着脚，挑眉看那人。&lt;/p&gt;

    “不是，我要娶你。”他扬声，“喝赢了你，你就嫁我？”&lt;/p&gt;

    他身后的严欢听得呆住，手一松，老七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lt;/p&gt;

    霍引谁都不管，只望着她，视线不敢移开半寸。&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