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阿远夭亡

    俞眉远在香醍别苑住了三日。&lt;/p&gt;

    三日之后, 俞眉远还没表现出明显的不耐, 长宁自己先受不住了。她已经施出浑身懈数, 变着法子引她见了许多人, 全是家世与教养都上佳的世家公子, 不论相貌与才学皆为京里叫得出名号的。&lt;/p&gt;

    这三天中, 俞眉远从最初的不解, 到抗拒，再到淡定，如今倒像是存心抱着看戏的心思, 瞧着长宁还能编出哪些千奇百怪的理由诓她去见这些青年才俊。&lt;/p&gt;

    “二皇兄，我不干了。”&lt;/p&gt;

    趁着俞眉远午后小憩的时间，长宁悄悄溜到别苑西角的和畅堂上找霍铮。&lt;/p&gt;

    霍铮正在霄烟台上坐着看书, 听了长宁的话扔下书, 问她为何。&lt;/p&gt;

    “编不下去了。真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母后不是应下替她择门好亲事了, 你还非要大费周折安排这些事, 若叫阿远知道了, 她……”长宁说了一半闭了嘴。&lt;/p&gt;

    这几日, 她也算看出来了, 阿远对霍铮有心，虽未明言, 但也不大藏，就这短短几天, 都问起霍铮好几回了。&lt;/p&gt;

    偏霍铮不让她告诉阿远他在别苑的事。&lt;/p&gt;

    “过些时日我就走了, 有些事不定下，我走得不安心。”霍铮淡道。&lt;/p&gt;

    此去云谷，他不知还能否回来，就算能回来，没个一年半载都不可能。&lt;/p&gt;

    一年半载……阿远今年十五，马上要十六了，待他回来，她已经十八，早要嫁人了。&lt;/p&gt;

    他只是希望她嫁得顺隧，过平平安安的日子。&lt;/p&gt;

    “反正我不管了。”长宁看着这两人难过，心里不痛快就撂了担子，“你人也在这里，有事自己和她说去，老是避而不见算怎么回事？”&lt;/p&gt;

    “我一个外男，插手她的亲事，岂不是让她不痛快？长宁，若是她不自在，这次就算了，过两天再说吧。”霍铮重新拿起书，低下头去，“你和她在这里好好玩两天，也探探她的话，前头见的人里边，可有她中意的。”&lt;/p&gt;

    长宁见他铁了心的模样，又说了两句，霍铮只是看书，不再回答，她气得跺了脚，转身跑了。&lt;/p&gt;

    霄烟台终于安静下来，霍铮却难再看下手中的书，只盯着纸上蝇字怔怔出神。&lt;/p&gt;

    过了片刻，耳边传来脚步声。&lt;/p&gt;

    有人又上了霄烟台。&lt;/p&gt;

    “长宁，还有事？”他并不抬头。&lt;/p&gt;

    那人上了霄烟台后就站在最后一级石阶的上边，不再往前走，也不开口。&lt;/p&gt;

    沉默了一会，霍铮觉得奇怪，略抬起眼。&lt;/p&gt;

    “阿远……”他眼前站的人，是俞眉远。&lt;/p&gt;

    ……&lt;/p&gt;

    俞眉远穿了身半新的衣裳，白底萤草纹的绫袄，绯色小金鲤的百褶裙，长发编成简单双挂髻，脸上脂粉未施，清清静静，不再是第一天来香醍别苑时的盛妆。&lt;/p&gt;

    她是跟在长宁身后悄悄来的。每次向长宁问及霍铮时，长宁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她早就怀疑，不想长宁竟憋到今日才去找霍铮。&lt;/p&gt;

    “是你安排的？”俞眉远心里窝着团火，见他望来便不客气开口。&lt;/p&gt;

    霍铮起身，越过了身前小案，走到她身边，温言道：“生气了？”&lt;/p&gt;

    她能不生气吗？&lt;/p&gt;

    俞眉远目光不善地看他，并不作答。&lt;/p&gt;

    “我只觉得，你自己的亲事，由你亲自过目才好。你虽向母后求了姻缘自定，但就算是由你自己选择，你也总要有机会见到并了解，才知是否合心。”霍铮安抚着她。&lt;/p&gt;

    她额上有些汗，脸颊也泛着红，想来是刚才在日头下站了许久。他说着话，俯身到小案上替她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lt;/p&gt;

    俞眉远并不领情。&lt;/p&gt;

    先前他就说过要做她兄长，替她挑个好婆家，她以为只是戏言，不曾想他竟是当真的。&lt;/p&gt;

    一丝苦意浮上心头。&lt;/p&gt;

    “你真这么觉得吗？”她问他。&lt;/p&gt;

    “你在坤安殿上说，世间万好，唯求一心，我只是想助你找到那一颗心。”霍铮将手中玉杯往她眼前又递了递。&lt;/p&gt;

    俞眉远方接了茶。&lt;/p&gt;

    多日未见，霍铮似乎瘦了些，身上仍旧是他在昭煜宫时常作的打扮，长发半绾，从容安静，眼里没多少起伏，她看不出他的心。&lt;/p&gt;

    天祭那天惊才绝艳的少年，于大安朝皇城中策马狂奔的晋王，似乎突然间消失了。&lt;/p&gt;

    他今日这架式，倒真像她的兄长。&lt;/p&gt;

    她抿了口茶。&lt;/p&gt;

    真涩。&lt;/p&gt;

    “千好万好，不如你心头那一好。别人挑来的，终不如你自己来选。”霍铮继续解释。&lt;/p&gt;

    以她的性子，若是进不了她的心，便替她挑了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也不会领情。&lt;/p&gt;

    “如此，我真要谢谢你，煞费苦心替我安排得如此周全。”她将茶塞回他手中，自顾自席地坐到方案前的榻上。&lt;/p&gt;

    听得她语气缓和，霍铮当她明白了他的用心，便坐回到她对面的榻上。&lt;/p&gt;

    既然已经揭穿了，他也无谓再遮掩，便道。&lt;/p&gt;

    “这两天你所见之人，都是我这几年在京中交识过的，为人可靠。另外我也派人打探过他们的家世背景，挑的都是家里人口简单，宅中平和的人选。”&lt;/p&gt;

    “你费心了。”俞眉远笑起。&lt;/p&gt;

    和平常一样的笑，甚至还更甜。&lt;/p&gt;

    霍铮见她似已想通，心中稍安，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笑里头裹着别的情绪，甜美不过粉饰太平的假相。&lt;/p&gt;

    “若我嫁得如意郎君，这杯谢媒酒……霍铮，你可逃不过。”俞眉远笑着道。&lt;/p&gt;

    “若你出嫁，我送你一份大礼。”霍铮说着，眼却微低。&lt;/p&gt;

    那一声如意郎君，那一句谢媒酒，听着扎耳。&lt;/p&gt;

    “那我可不客气了。”她道。&lt;/p&gt;

    他只听到她的笑声，却没见她目光已怔。&lt;/p&gt;

    “到时……我与我夫君亲自谢你？”她又笑问他，“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备上一桌好菜，可好？你我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lt;/p&gt;

    霍铮忽然间答不上来。仅管做好了送她出嫁的准备，可如今却连说笑，听来都刺耳至极。&lt;/p&gt;

    她出嫁之时，恐怕他已不在京城。&lt;/p&gt;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他都见不着。会有另一个男人骑马将她迎回，从此以后，她为那人绾发展眉，这一生与他，不再相逢。&lt;/p&gt;

    种种假想的画面，随她的一言一语，在他脑中闪过。&lt;/p&gt;

    他的心不可遏制地疼起。&lt;/p&gt;

    “阿远……”霍铮打断了她的话。&lt;/p&gt;

    不能再听下去了。&lt;/p&gt;

    俞眉远声音一顿。&lt;/p&gt;

    “这两天见的人中，可有你觉得好的？”他忙转了话题。&lt;/p&gt;

    “好？你挑的，怎能不好？”俞眉远歪了歪头，仔细回忆，“白大人博学多才，棋艺精湛，人也温和，若能嫁他，琴棋相伴，书画相随，日子必是琴瑟和鸣。”&lt;/p&gt;

    “……”霍铮笑得已有些勉强。&lt;/p&gt;

    “还有于世子，他风流倜傥，武功不弱，与阿远恰是同道中人呢，也好弓箭之术。日后策马共骋倒是阿远心中所想。”&lt;/p&gt;

    “是吗？”霍铮替自己倒茶，茶水倒得不太稳，洒出不少到桌上。&lt;/p&gt;

    “你小心些。”俞眉远探过手拦在了他的手腕下，仍笑着，“再来章家大公子，那就真是个妙人了，野史趣闻张口就来，幽默得很，和他一起……肯定有趣儿。”&lt;/p&gt;

    霍铮仰头似饮酒般喝掉整杯茶，“砰”一声，他将茶杯搁到桌上。&lt;/p&gt;

    “阿远，你只要告诉我，哪个最好？”他不想听她一个一个评论这些男人。&lt;/p&gt;

    “哪个最好？”俞眉远喃了一句，“你说得没错，千好万好，都不如我心头这一好。霍铮，你可知，我心头的好是谁？”&lt;/p&gt;

    “是谁？”霍铮的心神与目光均被她抓紧，半点逃离不得。&lt;/p&gt;

    他终于发现她哪里不对劲了。明明是在谈论她的婚嫁，她却毫无半点羞涩，全然不似待嫁少女，一言一行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lt;/p&gt;

    而当她问出这最后一个问题，她脸上方出现了淡淡的羞意。&lt;/p&gt;

    霍铮的心怦然作响，像要冲出胸膛。&lt;/p&gt;

    她并没立刻作答，而是双手撑着桌子探过身，将脸凑到他眼前。&lt;/p&gt;

    眼尾轻勾，媚如丝。&lt;/p&gt;

    吐气如兰，拂过他脸颊。&lt;/p&gt;

    这个大胆的姑娘……她不知自己这模样，会让人无法克制么？&lt;/p&gt;

    她知道。&lt;/p&gt;

    “是你。”声如轻烟，转眼消散。&lt;/p&gt;

    那两字却如勾魂之爪，握住他的心脏。&lt;/p&gt;

    巨大的喜悦与甜蜜席卷而来，满满当当塞满他的胸膛。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加甜蜜的事了，所的痛苦似乎都突然剥离，他满眼满心只剩下她。&lt;/p&gt;

    俞眉远猫似地俯在桌上，体内的血液好像沸腾燃烧了一般，见他一语不发的模样，她咬咬唇，索性更加直接。&lt;/p&gt;

    “千好万好，都不如我心头这一好，而我心头这一好，是你霍铮，你要成全我吗？”&lt;/p&gt;

    成全她……&lt;/p&gt;

    霍铮藏于宽袖中的手倏尔握紧。&lt;/p&gt;

    庞大的喜悦与甜蜜过后，是滔天的痛，如燎原之火，顷刻间焚毁所有。&lt;/p&gt;

    他霍地站起，逃开她的目光与一切背过身去。他的呼吸仍急促，心还在怦怦乱跳，可神思却已回归。&lt;/p&gt;

    俞眉远眼前失了他的人影，沸火般的感情顿时落空。&lt;/p&gt;

    “阿远……”他强抑着开口，声音喑哑，不复清澈，“对不起。”&lt;/p&gt;

    对不起……&lt;/p&gt;

    俞眉远缓缓收回身子，坐到位置上，替自己倒了杯茶。&lt;/p&gt;

    端茶的手微微颤抖着，她饮下这茶。&lt;/p&gt;

    茶已冷，又苦又涩又冰。&lt;/p&gt;

    “霍铮，你不喜欢我？”她问他。&lt;/p&gt;

    “我……”霍铮听到她轻轻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茫然失措，所有的话语都堵在胸中，发不出来。&lt;/p&gt;

    “你没喜欢我过吗？一丝一毫都没动过心？还是你有别的原因？”俞眉远垂下头，指尖醮了些茶水，在桌上没有目的地涂抹着。&lt;/p&gt;

    “告诉我吧，霍铮，我需要一个答案。”他不答，她便又开口。&lt;/p&gt;

    亭上微风拂过，吹到身上，却像薄冰割过，叫人从头到脚的冷着痛着。&lt;/p&gt;

    他的痛感虽已渐失，可心上疼意，却胜过从前所受的一切伤。攥成拳的手松开，再攥紧，再松……他只能狠下心。&lt;/p&gt;

    “对不起，我待你如妹，别无其他。”&lt;/p&gt;

    “叭嗒。”桌面上似雨滴砸落般轻轻一响，被她涂得凌乱的水痕间出现了飞溅的水珠。&lt;/p&gt;

    俞眉远再无言语，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只是垂着头。&lt;/p&gt;

    “阿远，对不起。”霍铮转过身，看到沮丧消沉的她，想要劝些什么，可似乎除了一声“对不起”之外，他什么都说不出。&lt;/p&gt;

    “没有什么可抱歉的。”俞眉远抬了头，表情无异，只是望着他的眼眸有些湿润，颊上却一片干爽。&lt;/p&gt;

    霍铮绕过桌案，走到她身边蹲下，想说些什么，可他才蹲下，她便猛然站起，退离两步。&lt;/p&gt;

    再开口时，茫然失措的语气已经消失。&lt;/p&gt;

    “殿下是天家血脉，阿远只是普通百姓，终究不是殿下的妹妹，还请殿下还以常礼待之。”她双手交握胸前，躬身一礼，沉道。&lt;/p&gt;

    霍铮却是一愕。&lt;/p&gt;

    她竟然叫他……殿下？&lt;/p&gt;

    “阿远，我们是朋友。”他蹙紧了眉，胸口的痛一阵跟着一阵，叫人透不气。&lt;/p&gt;

    俞眉远摇头。&lt;/p&gt;

    “自相识以来，殿下便对阿远诸多援手，阿远感激不尽，只是这些恩情不知哪日能报答了，阿远只能先在这里谢过殿下大恩。”&lt;/p&gt;

    她话说得颇快，没给他插嘴的余地。&lt;/p&gt;

    “殿下也无需自责，男女之情本就无法强求，阿远不怪殿下，也多亏了殿下直言相告，阿远方能极早抽离，不至泥足深陷。只是殿下，从今往后你我二人还是不要再见了，殿下也无需操心阿远的婚事，姻缘之事皆由命定，半点强求不来。”&lt;/p&gt;

    她说着，再退两步，退至石阶边缘。&lt;/p&gt;

    再拜。&lt;/p&gt;

    “阿远……拜别殿下。殿下珍重，勿念。”&lt;/p&gt;

    “阿远——”霍铮急吼一声，迈步行至阶前。&lt;/p&gt;

    她已转身，飞快下了石阶，没有半点留恋。&lt;/p&gt;

    背过他的脸庞，泪水已控制不住地无声落下。&lt;/p&gt;

    这段感情，远比她想像中的，要深，要疼。&lt;/p&gt;

    他不会知道，刚才那番话，已耗尽她今生对爱情的最后一点勇气。&lt;/p&gt;

    嫁人生子，安于此生……&lt;/p&gt;

    果然，仍是求而不得。&lt;/p&gt;

    也罢，也罢。&lt;/p&gt;

    留在京城的最后一个理由，都不存在了。&lt;/p&gt;

    ……&lt;/p&gt;

    八月中旬，边疆的情势愈加紧迫，俞眉远记忆中的萨乌之战再过不久就要爆发，因了这事，俞宗翰闭门思过的责罚被提早解除，开始频频进宫。&lt;/p&gt;

    俞眉远消沉了几日之后，着手准备离开之事。&lt;/p&gt;

    长宁又给她下过两次帖子，她全都推掉，下到俞府邀她赴宴的其他帖子她也一概不理，只埋头专注自己的事。&lt;/p&gt;

    八月底，不好的消息突然传来。&lt;/p&gt;

    她的奇物坊起了场大火。&lt;/p&gt;

    这火起得离奇，将奇物坊烧得精光，又烧死了三人。三具尸首都被烧成焦炭，仵作分不出是何人。据说那日值夜的人恰有三个，其一个就是徐苏琰，而自大火过后徐苏琰便再没出现。&lt;/p&gt;

    凶多吉少。&lt;/p&gt;

    大火三日之后，俞眉远收到传信。&lt;/p&gt;

    月尊教余孽识破徐苏琰身份，在大火那日欲擒徐苏琰，徐苏琰重伤被救，诈死远避。&lt;/p&gt;

    俞眉远想到了俞眉婷。从丁氏死的那天开始，俞眉婷就已失了踪迹。按昙欢所言，俞眉婷也是月尊教之人，她这一逃，势必不会擅罢甘休。&lt;/p&gt;

    ……&lt;/p&gt;

    八月的最后一日，俞眉初自请出家，搬进了俞家家庵。&lt;/p&gt;

    “大姐，不要落发。”俞眉远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她。&lt;/p&gt;

    俞眉初跪在佛前，长发披背，僵如木石。&lt;/p&gt;

    上辈子怎样，这辈子还是如此。&lt;/p&gt;

    不一样的理由，同样的结局。&lt;/p&gt;

    “你听我一劝，不想嫁人便带发修行。我会替你问他一句，回不回头。”俞眉远遣退了佛堂上的所有人，劝她。&lt;/p&gt;

    “……”俞眉初愕然。&lt;/p&gt;

    俞眉远无法明言，只能以目光回应。&lt;/p&gt;

    ……&lt;/p&gt;

    九月，秋至。&lt;/p&gt;

    周素馨与韩行云成婚。&lt;/p&gt;

    俞眉远带着青娆同赴回宾阁。&lt;/p&gt;

    上辈子所有不甘的结局中，终于有一个人能有个完美的结果了，俞眉远欣慰。所有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哪怕能换来一人幸福，这趟重生于她而言也已值得了。&lt;/p&gt;

    她将一半的回宾阁送给了周素馨作了嫁妆，从今往后，周素馨便算回宾阁的另一个主人。&lt;/p&gt;

    “馨姨，好好保重。”她喝得微熏，站在回宾阁高悬的红灯笼下向周素馨告别。&lt;/p&gt;

    第一次，她发现酒是种好东西。&lt;/p&gt;

    “姑娘……”周素馨一身喜服，拉着她的手不肯放。&lt;/p&gt;

    “别难过，还有机会再见，到时候你怕是儿女满堂了。”俞眉远握握她的手，笑得甜暖。&lt;/p&gt;

    昔年稚女已经长成，再也无须他人相扶，便能走得稳稳当当。&lt;/p&gt;

    岁月流转，前世不再。&lt;/p&gt;

    ……&lt;/p&gt;

    第一场秋雨下过，天气骤然转冷。&lt;/p&gt;

    “阿远，你真要选择这条路吗？”俞宗翰站在沐善居的芭蕉树下问她。&lt;/p&gt;

    大雨过后，芭蕉叶上挂着的雨珠一颗颗滑落。&lt;/p&gt;

    俞眉远点头，没有犹豫。&lt;/p&gt;

    “这条路回头无岸，一旦踏入，你就不能再像正常女人那样，嫁人生子，安于此生。阿远，我已对不起你母亲，不想再看到你此生无依。”&lt;/p&gt;

    “你再考虑一下，阿远。”俞宗翰始终不愿她做这样的选择。&lt;/p&gt;

    “我考虑清楚了，父亲。徐家的东西，就还给徐家吧。”&lt;/p&gt;

    这一次，俞眉远带走了往音烛、路引与牙牌。&lt;/p&gt;

    “你打算去哪里？”俞宗翰问她。&lt;/p&gt;

    “云谷。”她道。&lt;/p&gt;

    本以为燕王伏诛，月鬼已除，徐家的仇就算是报了，可他们仍是太过天真。&lt;/p&gt;

    月尊教的人不肯放徐家之后，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始终避不过去。那两件东西，连同她手上的皇陵地图与《归海经》，她打算交到徐苏琰手中。&lt;/p&gt;

    而徐苏琰重伤之后，已被人救进云谷。&lt;/p&gt;

    和上辈子她打听到的消息一样，徐苏琰最后仍是进了云谷。&lt;/p&gt;

    她也该离开了。&lt;/p&gt;

    上辈子无望，这辈子无守，年华未尽，她已失初心。&lt;/p&gt;

    ……&lt;/p&gt;

    九月中旬，俞府白幡挂起。&lt;/p&gt;

    俞家四姑娘，夭亡。&lt;/p&gt;

    名动京城的太阳主祭舞、神箭俞四娘在短暂的辉煌过后，消失在众人眼前。&lt;/p&gt;

    至此，兆京再无俞眉远。&lt;/p&gt;

    &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