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回到屋里时, 罗雨晴已经在青娆的服侍下歇在次间。也不知是她喝多了酒, 还是有人在她吃食里下了药, 这一晚上她都浑浑噩噩的, 万事不清。</p>

    “她呢?”俞眉远从青娆手里接过浓茶, 狠饮一口, 被苦得直皱眉, 便又丢开手去。</p>

    “被昙欢骗到耳房里锁起来了。”青娆忙递给她一颗蜜枣。</p>

    俞眉远目光望向帘外,道:“还好有她,要不这戏还真不好唱下去。”</p>

    虽是在夸昙欢, 可想着耳房里的人,她却开心不起来。</p>

    “去把人放出来吧。”想了想,她又道。</p>

    青娆依言自去交代外头守着的昙欢放人, 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俞眉远已经靠着大迎枕睡着。她和衣而卧, 白天里神采奕奕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疲惫脆弱,双手蜷在胸前, 还是小时候哭着找母亲却倦到睡着时的模样。</p>

    如今她不哭了, 只有倦意埋在心里。</p>

    ……</p>

    只囫囵眯了一会, 俞眉远就被吵醒。朦胧睁眼时, 她身上已经盖了条薄被, 青娆正坐在榻尾打盹,察觉她醒来便立刻睁眼。</p>

    院子里闹哄哄的, 伴随着女人的叫唤,不过很快这声音就小了下去。</p>

    “她被放出来后一直想见姑娘。不过昙欢见你睡着了, 就没让她进来, 一直在门口守着,她便跪在院子里。现在大老爷派人来拿她了。”青娆一边捧了茶与漱盂来给她漱口,一边开口。</p>

    俞眉远看了眼铜漏,她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青芳楼里的人动作可真快。</p>

    “这么冷的天,怎么让昙欢呆在门口?”想起昙欢,俞眉远心里又有些暖。</p>

    “昙欢那臭脾气,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愿意进来呀。”青娆是拿昙欢没辙的,除了自家姑娘,这满院的人都拿昙欢没办法。</p>

    俞眉远掀被下榻,青娆早已递来湿帕。她便净脸去困,青娆则替她将微散的发丝拢好。</p>

    才拢了半边鬓角,就听外头有人高喊:“四姑娘,老爷请姑娘带着青娆去趟青芳楼。”</p>

    门“咿呀”一声打开,俞眉远揉着眼踏出,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前的昙欢背影。她堵着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挡”之势,看得俞眉远忍俊不禁。</p>

    她走到他身边,迷迷糊糊看了眼院子。前院管事的婆子带着些仆妇站在她屋子的石阶前,见昙欢挡着也不闯,只规矩站着等俞眉远出来。这人都不是内宅的,想必今晚这事俞宗翰直接管了。而外头声响这么大,暖意阁另半边却毫无声息,不见有一个人出来,她姐姐俞眉初虽脾气温和,私下却将屋里丫头管得极严,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p>

    园里烛火摇曳,照着每个人脸上黄灿灿,有个人被绳子捆个结实,正跪在地上肩头不断耸动,一见俞眉远出来,便跪着朝她爬来,嘴里发出“呜呜”声。</p>

    这人嘴已经被堵得严实,说不出半句话来。</p>

    “这火是烧到我屋里了?”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也不看地上这人。</p>

    旁边有个人影闪过,昙欢不动声色地站到她身边,将她护起,不让这人靠过来。</p>

    “老爷请姑娘与青娆过去。”领头的婆子恭敬道。</p>

    俞眉远点点头,拾阶而下。身后“呜呜”的声音不断,她终于停了步伐,转头望去。</p>

    地上那人可怜巴巴地盯着她。</p>

    “金歌,你太让我失望了。”</p>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头也没回地走了。</p>

    ……</p>

    金歌是徐言娘怀着俞眉远时亲自挑选的人,从俞府跟到了扬平庄,又从扬平庄跟回俞府,已经跟着她们十七年。她脾性温敛,不爱与人亲近,虽说和她们处了这么久,但她和她们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从前俞眉远只当她个性淡泊,不喜是非,因而便很少让金歌插手自己房里的秘事,很多事也没告诉她,免得拉她下水。</p>

    俞眉远只等着她年纪一到,就给她安排个好归宿,让她远远离了这污浊地方去过清净日子,再给她一笔陪嫁银两,也算全了她们主仆之情。</p>

    可不曾想,这辈子第一个背叛,竟然来自金歌。</p>

    俞眉远很早就知道自己身边有孙嘉蕙、何氏及至杜老太太的眼线,她很少出手清理,因为清掉一批,还会再来一批,没完没了。与其总这么循环,她还不如就好生看紧自己眼皮下的这些人,时日久了各人性格都摸清后,她要控制起来毫无难度。</p>

    她既不放任,也不揭穿,偶尔露点无伤大雅的小马脚让她们在自己主子跟前有话可回,有功可领,这样一来各处安生,大家得宜。</p>

    不存在信任,便也无谓背叛,俞眉远从没拿她们当自己人,一切不过互利与制衡,各取所需罢了。</p>

    除非她们居心叵测真的下手到她屋里,她自然不会手软,比如当初的兰清。</p>

    只是屋里的丫头来来去去,她都看得分明,却唯独没有想到金歌。或者应该说,她早有察觉,却迟迟不肯相信。</p>

    上辈子金歌死得早,也死得惨,俞眉远对她总心存怜惜,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情分,因而也始终更为宽容。</p>

    没想到,她改了金歌的命,得到的却是另一种结局。</p>

    逆天改命之事,终究是有因果的。</p>

    ……</p>

    一边想着,俞眉远一边进了清芳楼。</p>

    更已敲过两响,夜已沉去。清芳楼里设宴的桌椅已撤开,厅里生了炭火,暖意扑面而来,忽叫她觉得冷。</p>

    厅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堂上只坐了俞宗翰、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三个人,堂下跪着俞宗耀、俞章锐、何氏三人,再往后还跪着巡夜的孙婆子和二门替青娆传信的李婆子。想是俞宗翰审问时二姨娘何氏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供了出来,因而牵出了李婆子和金歌,她却不知这其中还牵涉到自己的儿子,李婆子一来把传信的事一说,于是又扯到了俞章华。</p>

    钱宝儿则坐在下首的锦凳着,边哭着边咬牙切齿看何氏。</p>

    除了这四人,堂下另一侧还站着俞章华,他忿忿盯着自己生母何氏,眉间却又透出不舍。</p>

    俞眉远带着青娆踏进屋里,才要行礼,便被俞宗翰挥停。</p>

    “不必多礼,先站到那边。”他冷冷道,目光只盯着门口。</p>

    俞眉远便站到俞章华身边。金歌跟在她后面被人捆到堂上,那些婆子手脚麻利地松了绳,又抽走堵嘴的布,很快退出屋子,将门紧闭。</p>

    金歌哆嗦地跪到地上,抬眼偷望蕙夫人,后者如神佛般端坐上首,毫无反应。</p>

    堂上无人开口,屋里一阵沉寂,忽然间凄厉的尖叫撕耳而响,从屋外传来。金歌整个人被针扎似的一颤,露出恐惧的表情。</p>

    “是三婶身边的巧儿。”俞章华悄悄在俞眉远耳边轻道。</p>

    俞眉远目露疑惑。巧儿不是晕在岔道口那里?</p>

    “我到的时候里头正闭门审人,巧儿偏不知怎么找了来,鬼鬼祟祟躲在楼下张望,被守在院里的婆子给逮住,问了几声她才慌张说把自家主子给弄丢了,到这里来寻人了。结果就被带到里头,谁道二婶又认出她手上镯子是二房的东西,就当她是锐哥的……要私会的人。那丫头不肯认,只攀咬东西是三婶赏下的,今晚与锐哥有私的人是三婶不是她,锐哥自然不认,只说是约了巧,两人吵起,父亲大怒,就让人把巧儿拉出去先打三十板子再说。”俞章华便同她解释。</p>

    俞眉远就大致猜到这其中过程,想必是巧儿在园里醒来去寻罗雨晴,结果随草阁那没找到人,她又回来清芳楼,发现出了大事她心里正虚,又将主子弄丢,越发害怕,躲在清芳楼旁窥探,结果被楼下守的人逮个正着,她借口说自己丢了主子正寻着,想探探罗雨晴有没一起被抓到楼上。</p>

    罗雨晴可是俞府三夫人,要是失踪可不得了,再兼今夜事多,下人不敢怠慢,就把人给带到了楼上。</p>

    俞章锐送给她的东西都是二房登记的东西,如今屋里人少,一眼就被钱宝儿认出。众人就猜巧儿是俞章锐要私会的女人,巧儿如何敢认,便编了话泼脏水到罗雨晴身上。可对俞章锐来说,和巧儿私会大不了就是富家少爷勾引丫头,若对象换成罗雨晴,那可就不得了了,伦常败坏、有违纲常都还是轻的,孰轻孰重他心里当然分得清楚,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自己指认了巧儿,钱宝儿自然也帮着自己儿子,这么一来三人当面就吵起,惹得俞宗翰大怒,便先将巧儿捆出去行家罚。</p>

    这巧儿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p>

    俞眉远想通其中关节,勾了勾唇,恰又听俞宗翰朝外头喊话让人去找罗雨晴。</p>

    “父亲,不用找了。三婶在我屋里好好歇着呢。”她一声脆语引来了所有目光。</p>

    “哦?”俞宗翰便疑道。</p>

    “今天酉末时我有些发冷,就叫我的丫头回屋去取披风,偏巧他在岔道口那里发现三婶一个人走着,上去一问才知原来是三婶多吃了两杯酒头疼,让巧儿扶着她去外面发散发散。谁知巧儿把她丢在半道上,两人走失了。因三婶酒劲没过,我丫头就把三婶扶回我屋里去歇着了,如今早已睡下。我屋里和初姐姐屋里的丫头都瞧见过,可以作证。这事儿必定与三婶无关。”俞眉远仔细说着,条理分明,让人听着舒服。</p>

    虽说若坐实俞章锐对寡婶起了淫心的罪名会让他身败名裂,但对罗雨晴而言伤害更大,这世界对女人本来就不公平,两者相较俞眉远自然取其轻者,保全罗雨晴的名节。</p>

    这话一出,钱宝儿与俞章锐忙附和:“极是极是,正是如此。”</p>

    俞眉远却发现一直歪在榻上的杜老太太虽未开口,却明显脸色一松,她对二房确实疼得很深。</p>

    “好,那锐儿这一节暂且揭过。现在来说说你的丫头和章华的事。”俞宗翰的眉色却半点没松,目光如刀刃望来。</p>

    青娆双腿曲下,立时要跪。</p>

    俞眉远却一把拉住了她,扬声道:“这件事今日就算父亲不找我,明天我也一样要找父亲说理儿。我这丫头冤枉。”</p>

    “冤枉?二门的李婆子都招了,是青娆将信交到她手上,让她转交给章华的。”蕙夫人终于开了口。</p>

    “我知道呀。”俞眉远满不在乎地回道。</p>

    “你知道?你知道还让自己的丫头私下传那见不得人的信!”蕙夫人一拍案,佛似的面容上有了些怒色。</p>

    “见不得人的信?夫人见过那信?”俞眉远歪了头,天真问道。</p>

    蕙夫人一噎,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进了个套。</p>

    “何氏说的。”</p>

    “二姨娘?二姨娘可说她见过这信?”俞眉远又问。</p>

    “我没有!我没见过!”何氏抢先开口。事关她的儿子,她不能坐视不理。</p>

    “既然二姨娘没见过,口说无凭,夫人怎好就此论定这信是见得不人的内容,除非……夫人见过这信!”俞眉远不慌不忙道。</p>

    “我没有!”蕙夫人霍地站起。</p>

    “你们说的,可是这封信!”俞眉远却低了头从袖中取出俞章华交给她的那封信。</p>

    “拿过来!”俞宗翰瞪了蕙夫人一眼,伸出手。</p>

    俞眉远将信交到他上。</p>

    俞宗翰展信一看,声音陡然沉下:“你还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信?这信上约了酉时末于随草阁相会,以羊绒袜相赠。”</p>

    “我没说这信见得了人呀。我说的是我让青娆送出去的那封信。”俞眉远毫无惧意,与他对视,将之前与俞章华说过的那些话又重复一遍。</p>

    “正是如此。父亲,我收到信后也觉得古怪,已先问过四姐姐。四姐姐说怕其中有诈,又念着今日是父亲的大好日子,故嘱咐暂勿声张,待明日再向蕙夫人禀明,谁道今夜竟出了这种事,还牵扯到了二姨娘。”俞章华忙附言道,目光又从二姨娘身上掠过,有些痛心。</p>

    “你的意思是……信是假的?”俞宗翰一下便明白俞眉远的意思。</p>

    “反正我的丫头没写过这信!以及父亲,你将金歌带来此处是何用意?这事莫非也与她有关?”俞眉远说着又望向金歌。</p>

    “李婆子说青娆交信之后,你屋里的金歌又来要回过信一次,第二日方送回给她,仍令她递给章华。按你这意思,这信莫非中间被人给调包了?”俞宗翰的眼刀便也转向金歌。</p>

    “老爷,奴婢没有!青娆送的信确确实实就是这封,奴婢没有调换过!”金歌闻言忙伏到了地上辩解。</p>

    “那你把信要回做什么?”俞宗翰便问道。</p>

    “我……”金歌趴在地上,冷汗一颗颗往外冒。</p>

    堂上的蕙夫人捏紧了手腕上的佛珠。</p>

    “我嫉妒青娆,想赶走她自己成为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所以拿了信看后去禀了二姨娘。”金歌咬牙回答,“二姨娘给的赏钱都还在我箱底压着!”</p>

    “你……”何氏闻言脸一变,想驳她,可金歌说的也是事实,又让她无从驳起。</p>

    倒是俞眉远又开了口:“金歌,我与你十几年主仆之情,竟没看出你是个满嘴假话的人。我就不相信了,除非二姨娘是个大义灭亲的人,否则她怎会在知道私会的人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章华后,她还会大张旗鼓地带人去捉?除非你没告诉她你要陷害的人是章华!”</p>

    “是,她没跟我说过青娆私会的人是章华,也没给我看过那信!她只告诉我说是私下里偷偷见到青娆写那封信!”何氏闻言忙又道。</p>

    蕙夫人脸色忽然白去。</p>

    俞眉远虽没直言,但字里行间竟是一步一步将所有的事都往她身上引来。</p>

    金歌没有告诉二姨娘是俞章华得的信,只说青娆酉时于随草阁与人私会,而对二姨娘而言,她只需要知道今晚能捉到青娆私会男人的把柄,就可以将青娆撵出园子任俞宗耀揉搓就足够了。</p>

    因此这定然是想设计让二姨娘亲自捉到自己儿子的□□,因此她肯定不会是只受命于二姨娘,其中必然还有人。</p>

    而这么一来,金歌将信调包的事便愈发可信了。</p>

    今晚这事到了最后,剑头所指向的人,竟然是她孙嘉蕙!</p>

    可到底是谁要害她?是俞眉远这个还未及茾的小丫头,还是……另有其人?</p>

    孙嘉蕙面上不惊,心里却已波澜起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从头到尾未置一辞的杜老太太。</p>

    “还有,你们老说这信是青娆写的。你们可看仔细,那信上的笔迹拙劣不堪,怎会出自青娆之手。青娆自幼随我习字,不说有大家手法,但一手簪花小楷却写得十分漂亮,若然不信,可以让她现写给你们看!”俞眉远又冷笑道,“这信肯定不是出自青娆之手,必然是被调包了。”</p>

    “金歌,你还不老实交代?你拿信去给谁了?”俞宗翰坐回椅上,忽然口吻沉静地端起茶来。</p>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爷求你们相信我。四姑娘,我真的没有,我就是猪油朦心做错了一件事!”金歌又不断磕头。</p>

    “夫人,我们已从青娆床上翻出了羊绒袜来!”门外忽然有婆子扬声道。</p>

    蕙夫人面上一喜,道:“拿进来。”</p>

    若有证据,便不怕她再诋赖。</p>

    外头便有个年轻的管事媳妇推门而入,垂头躬身捧着羊绒袜进来,送到俞宗翰面前。</p>

    羊绒袜尺寸很大,一看便是男人之物。</p>

    “这物是在青娆枕下找到的!”那媳妇回了话便规矩退出。</p>

    “信上说的私赠之物可不就是这羊绒袜!”蕙夫人指着“证据”道。</p>

    “扑哧。”俞眉远一下子笑出,“这个啊?夫人仔细看看,这是我做的!我想缝双袜子送给父亲做寿礼,可我这绣活实在拿不出手,这袜子做了一半,针角歪七扭八,我实在没好意思送,就让青娆又替我做了一双。这双做坏的嘛,就交给青娆帮我改改了。没想到这也能当证据?”</p>

    蕙夫人仔细看去,果见那袜子缝得歪歪斜斜不成样子。</p>

    “这都是你一面之辞!”蕙夫人这时候不能退,若无法坐实青娆的罪,要再查起来,攀咬上的就是她自己了。</p>

    “一面之辞?我倒想问问了。”俞眉远望向何氏,“二姨娘刚才在堂上可有说过私赠之物是羊绒袜?”</p>

    “没,我也不知是何物,金歌没同我细说。”何氏很快回答。</p>

    “那就奇了。二姨娘刚才没说,李婆子不识字肯定也不知道信上内容,除了金歌外,应该无人知道赠的是何物,那么夫人你是从何得知的?竟预先命人进我丫头的房里搜起所谓赃物来?”</p>

    说到后面,俞眉远将脸一沉,眼眶红去,三分怒三分悲,还有四分委屈。</p>

    “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没了亲娘在这后院过日子本就不易,只想着规矩过日子,奈何三番四次总有人要污我清誉,拿我屋里丫头作筏。父亲,我不求你照拂;祖母,我也不求你疼惜,如今我只求你们还我一个清白!这样的罪名,泼在我丫头身上,便等于泼在我身上,我绝不认!”</p>

    说着,俞眉远重重跪到地上,仰头望着俞宗翰。</p>

    屋里忽然沉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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