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四国之师来至鸿天渡。

    城门大开时,言浔立于万人之前,听着面前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小皇帝眼中早已氲起了泪光。

    今日天方大晴,日色倾下,洒在沉重的城墙之上。

    抬眼望,见眼前之景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就在这里,这个地方,不知埋葬了北祁先人的多少忠魂铁骨。

    四十八年前,就在此地,凌振烨带领十万铁骑硬闯山门,就是这道城门,他一兵一戈的拼进去,救下了言先帝。

    二十八年前,就在此地,霍慵归遥望孟塱受陷,最后决定出城相救,也是这道城门,他英勇无畏的奔出去了,虽断臂犹荣。

    八年前,就在此地,北祁二十五万将士搏命洒血,风泽凭着一柄长枪,对敌南越百万之师,亦是这道城门,他守在门前誓死不降,哪怕身中万箭,也未见他后退过一分。

    有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回忆,太多太多的故事,他们都被沉封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主人,重新将他们开启。

    往事历历在目,如过眼云烟。还看今朝,还是这道城门,当它再度开启时。

    言浔将以北祁国君的身份入驻城池,这座被三度易主的城,最终回到了北祁的手中。

    然而它们的主人……

    北祁言氏。

    “北祁的将军,个顶个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怎么就贪上了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孬种皇帝。唉,可惜了喽!”

    孟塱当年不明真相的骂声还在耳畔回荡,那是孟塱说的,亦是天下人说的,他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鸿天渡恭迎北祁国君!”

    将士高声嚷。

    风拂甲鬓,吹得长发轻扬。云开雾散,照得兵甲凛冽生姿。明眸沉色,遇风灼灼,言浔身着甲胄,缓步向前,身后重甲之音仍在。

    她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而那道门,沉寂了数十年,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鸿天渡恭迎西蜀国君!”

    “鸿天渡恭迎北秦三皇子!”

    将士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不重要了。

    四国之师浩浩荡荡驶入鸿天渡,南椋与西尧在门前迎接。

    数十步外,言浔第一眼就看到了花如许身后立着的云珩。

    城门前,二人隔纱对视一眼,言浔望着他,微红的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云珩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可她二人此刻都说不得。

    “二公主实在威武!没想到这么快就攻下了鸿天渡。”方延川提笑盛赞。

    “欸!你可别夸错了人啊!”穆解轶却说,“此次举兵攻下鸿天渡的是南椋国君,西尧就是个从旁协助的。”

    女公子头一次不邀功,而是把自己千辛万苦挣来的功劳全都拱手相让。

    这还真是件稀奇事。

    如今再看看她拱手相让的对方――花如许

    嘴角抽了抽,方延川眼中登时见怒,那人转目撇嘴,恹仄仄的说,“我怎么听说,那日都已经攻上渡口了,南椋国君还险些被已经擒获的贼人所害,险些送命,若不是有二公主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话一出口,花如许:“……”默默垂下头去,尴尬不语。

    不想让他难堪,穆解轶眸间生紧,登时道:“嗐!小事,不值一提。”

    过后抬手一挥,“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去主营里歇息!”

    ……

    傍晚时分,言浔和周明、姜定安前往鸿天渡的那处悬崖边上。

    彼时日没西天,残阳如血,见纤影迎风而立,身下袍角随风轻摆。

    姜定安提着酒坛立在一旁,周明举着杯盏。

    置酒盈杯后,端着杯盏去到言浔面前,周明道:“主子,酒倒好了。”

    说罢将杯盏奉上。

    言浔接过,举杯于前,对着悬崖,正色开口,“言氏先祖,已故英烈。吾,北祁言氏第四世国君,言浔,敬启告上。鸿天渡现已夺回,北祁复国指日可待,仅以此杯告慰英灵,望诸位好走,敬上!”

    话音落下,颔首将杯中酒倾洒于崖下。

    明眸静静,望着水花随风飘散,在悬崖边上迸溅出片片涟漪,言浔静默不语。

    倏忽,身后脚步声响起。

    周明和姜定安闻声转目,看见来人后,二人对视一眼,过后竟默契的退下了。

    言浔未动,许是知道来人是谁。

    须臾,身影的主人来至身侧,同样望着远方,浅声言,“回来了。”

    “嗯?”言浔闻声转目,面上一点儿疑惑。

    云珩的脸清晰入眼,他也转目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家,回来了。”

    话一出口,言浔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风又吹来,吹得小人儿眼圈一红,转过头去,“才回来了一个小角角。”

    她说这话时,满是委屈。

    目光未移,云珩仍望着她,想了想说,“放心,早晚有一天,它会完璧归祁的。”

    没想到成语还能活学活用。

    “噗~”一听这话,言浔忍不住笑。

    云珩也笑了。

    见不得他这副高兴模样,小人儿立刻佯怒着板起脸来,装凶。

    云珩一见,嘴角笑意骤收,不敢做声。

    转目望向远方,言浔:“这里崖壁甚陡,攻上来不容易。”

    “嗯,”身侧云珩点头,“是不容易,不过好在西尧将士勇猛善战,此战又是在暗处所为,攻其不备,所以伤亡已经被减至最小。”

    “是吗?”言浔轻声问,目光向旁瞟了瞟,“听说……那日攻上来后,又遭敌军反攻,你也受了伤?”

    话一出口才知晓,原来那日的战况,并不像云珩口中说的那么简单。恰恰相反,那日南椋与西尧的将士攻上来以后,东楚将士突醒,立刻反戈,其间还差点儿一刀砍死了花如许,好在穆解轶及时出手相救。

    最后若不是有隗蓟鬼斧操兵,扭转战局,南椋和西尧必败无疑。

    其间打斗时,云珩还被楚军所伤。

    闻言一顿,云珩有一丝慌乱,顿了顿一笑,佯装无事道:“嗐!我这就是小伤,划破了点儿皮而已,不碍事的。”

    撇撇嘴,小人儿分明满面忧色,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望着前方,不冷不热的说,“如今军中将士皆道,隗蓟将军神勇,能力挽狂澜,所向披靡。人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不像你们这些个谋士军师,就会耍耍嘴皮子,纸上谈兵,一点儿切实可行的计策都没有。最后还不是得靠人家老将军出马,给你们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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