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拎着药,立在店门前,环目四顾,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墙边的那道纤影之上。抬手提起药包示意,眉宇间说不出的得意,随后又自顾自的向前行去。

    等转过街角时,言浔才跟上来。

    解韫抬臂搭肩,甩着药包问,;怎么样?哥哥厉害吧。

    ;你同她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人家可以不要钱,白送你药?言浔忍不住好奇,偏头问个不停。

    解韫侧目看着少女,桃目微眯,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言浔一听,登时沉下脸去,翻了个白眼,;嘁――

    ――

    鬼宅。

    扶解韫躺在榻上。

    言浔坐在一旁捶肩,正想着放松之际,不想忽然被人撞了撞腿,紧接着便听见解韫说,;软软,帮我上药吧。

    ;你还真拿自己当大爷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言浔:;自己上。

    ;我也想啊!腿上的伤倒是能自己上,可其他地方呢?你看我这脸上……解韫面上作委屈状,说话间抬手摸脸,登时;嘶――了一声,哀凄凄说,;疼得厉害,怎么就没个人可怜呢?

    说着说着又演上了。

    言浔是真受不了他这副戏精的模样,叹了口气,起身道:;药拿来。

    一见言浔松口,解韫登时转悲为喜,兴高采烈的从药包里拿出一瓶小药来。紧接着又连药带脸一并送上,那欠揍的表情,让言浔看着,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一巴掌。

    耐着性子上好药后,言浔正想走,谁曾想解韫竟又道:;别走啊,还没完事呢。

    ;怎么没完事了?言浔大声质问,;所有的地方我都帮你擦过药了。

    ;还有一个地方没擦呢。

    ;哪儿?

    ;脸上的是都擦了,可是身上的……解韫忽然做出一副羞怯的表情,自顾自的拉开衣领。

    ;咦――言浔忙别过头去,大声吼,;脱衣服做什么?

    ;快瞧瞧你干的好事吧。尴尬的气氛中,唯有解韫娇嗔的声音响起。

    我干什么好事了?

    言浔不解,转目看去,此刻只见解韫肩头有一道很深的牙印伤疤。

    ;……少女无言以对。

    因为,那是她咬的。

    干笑两声,言浔佯装惊讶,;哎呀!原来这儿还有一处伤呀,我帮你上药。

    话音落下,小人儿忙避开视线,低头去药包里找药。

    解韫泄了半截衣角,手肘撑在小几上,看着言浔靠近。桃目微垂,自小人儿腰际一路看到玉颈,眼睫上翘,眸间凝春光无限,少年忽然不正经的问,;哥哥的肉,滋味如何?

    ;……动作一顿,言浔登时沉下脸去。

    无人回答,解韫却也不恼,仍笑着说,;软软,你伤哥哥这么深,是不是也该想办法,补偿一下哥哥呀?

    ;要不然……让哥哥咬回去。说话间,便欲抬手揽腰。

    不想,被言浔抢先一步按住手,顺势推倒。

    二人拉开了距离。

    少年躺在榻上,眉目含笑,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别怕,别怕,不真咬,哥哥疼你。

    言浔沉面瞪着他不说话。顿了顿,眸色忽然凝在那人的衣领处,紧接着小人儿竟俯身弯腰靠近。

    解韫一见,眸间一闪佻达,他没再抬手揽人,反而将手臂枕在脑后,笑着问,;怎么?欲擒故纵吗?

    ;呵,言浔冷笑一声,旋即抬手轻勾那人的衣领,戏谑道:;我当你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三两句话就能让人把药双手奉上。原来……是靠出卖色相啊。

    话一出口,解韫垂眸向下一看,只见被言浔扯起的衣领处染了些半红的胭脂。

    被人拆穿,少年跟着笑了一声,无所谓的抬手一挥,掸掉了胭脂,说,;不然呢?这年头谁会那么好心,白送你东西。

    言浔起身问,;她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解韫扯了扯衣角,;药铺老板娘呗。

    ;掌柜呢?言浔又问。

    ;听说域中武安侯家的世子病重,赶着去贡药了。

    言浔闻言一惊,目瞪口呆,急忙问,;什么?!有夫之妇你也敢……

    ;欸,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呀。解韫立刻辩解说,;只是拉拉手,说些哄她的话而已,那胭脂是她不小心蹭上的。

    撇撇嘴,言浔做出了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

    解韫立刻撑身坐起,调笑问,;怎么?吃醋了?

    ;呵呵。言浔冷笑,脸上写满了鄙夷,反问,;咱俩萍水相逢,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

    ;因为我长的帅呗,人见人爱呗。解韫无比自恋的开口,那模样真够讨人厌的。

    ;哼!嗤笑一声,言浔转目看向解韫,眸间冷冷,道:;以前我只当你是混账王八,如今竟没想到……还是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

    言浔这般骂,也不见解韫生气,那人竟还嬉皮笑脸的答,;多谢夸奖。

    话音落下,人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

    言浔当初同吴成书吵架时都未曾输过半分,没想到如今在解韫这儿竟栽了跟头。

    斗嘴斗了这么久,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能驳回来。无论自己怎么骂,他都能照单全收。

    次次都落下风,一时恼火。顿了顿,见小人儿眸间一闪狡黠,径自开盖拈药。随后抬眸,言浔看着解韫笑,说,;擦药是吧。

    与之对视,解韫莫名感觉后脊一凉。

    不多时,;啊!疼!疼啊!疼!你轻点儿,姑奶奶,别上了,别上了,不用你上药了,饶命,饶命啊……

    杀猪叫结束。

    彼时见解韫正惨兮兮的揉着肩膀,那痛不欲生的模样,着实让人痛快不已。

    言浔坐在一旁幸灾乐祸,放下药瓶起身,笑着说,;好了,药都上完了,我先走了。

    一见言浔要走,解韫连疼都顾不上了,忙问,;去哪儿?

    ;去城里转转,找我相公。言浔一路往外走,也不回头。

    身后人紧忙问,;你该不会是要趁机丢下我,一个人跑吧?

    ;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既然答应了要留下来照顾你,就不会说走就走的。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言浔停步,转目看向解韫,道:;我天黑前回来。

    ;那就好。解韫点了点头,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立刻开口嚷,;欸!别怪我没提醒你。出去后,若是遇上了赵六那些人,趁早避远些,他们不好惹。

    言浔早已出了门,隔着窗子回了句,;知道了。

    ……

    傍晚时分。

    言浔孤身一人回到鬼宅,刚一踏进府门,就看见了解韫。

    眼下见少年正搭腿坐在石阶上,一见自己,便笑着嚷,;回来了。

    言浔没答话,垂头丧气的走近,坐在一旁。垂眸时见那人腿上的绷带已经不再,如今只有带着血渍的裤管,破洞处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白色纱布。

    ;相公呢?解韫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言浔偏头冷了他一眼,那人立刻悻悻的垂下目去,不再多话。

    收回目光,垂眸看着鞋尖,言浔泄了口气。

    斜阳拢在身上,色彩橙暖,温度却凉。

    二人无话,坐了一阵。

    ;饿了吧?解韫忽然问。

    言浔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紧接着肩上一沉,言浔转目对上解韫含笑的眼。阳光打在他脸上,映在他眸间,竟会有一抹别样的暖,听那人朗声道:;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言浔闻言,撇撇嘴说,;这话,你早上说我信,现在……

    ;现在怎么了?

    小人儿轻蔑一笑,问:;你有钱吗?

    解韫当场语塞,尴尬的舔了舔唇。停了半晌,又换回了一如既往的痞相,无所谓的说,;嗐!多大点儿事呀。就算没钱,哥照样能带你去吃山珍海味。

    闻言,言浔眯了眯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又是要靠出卖色相吧?

    被人一语道破,解韫微顿,嘴角抽了抽,最后勾唇一笑,也是认了。

    少年将头一歪,夸口道:;那又怎样?就凭哥哥这张绝世容颜,怎么说也能换……一锅佛跳墙吧!

    ;绝世容颜。言浔在暗地里冷笑,可一听到佛跳墙三个字……

    佛跳墙啊!

    光听听,言浔就想流口水,忙倾身上前,一脸期盼的问,;你真能换来佛跳墙吗?

    ;当然。见小人儿凑近,解韫挑眉,话音落下,拥着言浔起身,少年漾笑嚷,;走着。

    言浔和解韫在街市上转了一大圈,连佛跳墙的影儿都没见着,只换来了两个菜包子。还是人家姑娘看他可怜,施舍给他的。

    解韫分了一个给言浔。

    眼下二人正坐在街角,言浔举着包子问,;你的脸,就值这个价?

    解韫坐在一旁,咬着包子翻了个白眼,回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言浔笑而不语,兀自垂头吃起包子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太饿了,这回就算是素包子,她也吃的极香。

    将剩下的一大块整个塞进口中,把嘴巴装的满满的。言浔转过头去,双腮鼓鼓的模样的确像只小松鼠,她冲解韫傻呵呵的笑,含糊不清的说,;真好吃。

    瞧着她的傻样,解韫忍不住笑,抬指点着小人儿的额头说,;瞧你这点儿出息。

    言浔当即沉下脸去,恹仄仄的打开对方的手。

    包子吃完了,谁也不想动,于是乎二人便坐在原地赏日落。

    眼看着一轮红日坠落山峦,余霞绮散,没入西墙。夜色步步来,赶走了光,驱散了亮,如今唯有两片暗影于街角静坐。

    ;解韫。言浔轻声唤。

    ;嗯。

    ;你能再用你的‘美色’换几只蜡烛回来吗?

    ;嗯?

    二人同时转目,相对而望。言浔一脸认真的说,;火折子用完了,回去定是黑漆漆的。

    解韫失笑而声,侃,;富贵人,这穷乡僻壤的,你让我去哪儿给你弄蜡烛呀?这儿,寻个油灯都难。

    言浔一听,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又暴露了。急忙转移话题道:;那,那你晚上都用什么照明呀?

    解韫没再逗她,笑着说,;照明嘛,有的是办法。

    ;什么办法?

    解韫并未着急作答,顿了顿,转而抬臂搭上言浔的肩,故作神秘道:;走,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

    南城,郊外。

    夏日的夜,耳畔水声潺潺,脚下润草青青。

    放眼望去,见远处波光粼粼,水色映着月色,荡漾出一抹轻柔的夜。

    河岸旁桃树摇曳,枝上花开未曾谢。

    树木丛林间点点荧黄,明明灭灭,好似坠落凡间的星辰。

    ;流萤。言浔惊喜万分,当即抬手去抓,却见那;明灭星辰脱手而逃。

    解韫松了手,拍着言浔的肩说,;去玩儿吧。

    明眸点星,少女挽笑逐流萤,素色清影恍然入仙境。

    桃目含笑,少年并未着急跟上,而是停在原地,环胸静立。

    放眼望去,萤萤流火间,娇花照水月,月不及花艳。忽有一瞬,裙角翩翩转,少女笑回眸,人面映桃花,花不及人妍。

    ;太美了!言浔惊叹,又问,;这儿是桃花源吗?

    解韫颔首轻笑,挪着腿缓步向前,淡淡道:;哪有什么桃花源,不过是一处夜景罢了。

    言浔抓不住流萤,又忙跑回来扶人。来至少年身侧,口中仍是夸赞,;那也好美,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解韫抬臂搭肩,说,;之前闲来无事,夜里出城闲逛,无意中发现的。

    扶着解韫来至河边坐下,言浔安顿好少年后,转目望向湖面。眼下有夜风拂面,携来阵阵清凉水气,吹得人倍感舒爽。

    ;这就是济明江吧?

    ;不错。解韫点头,又道:;不过,西尧从不称此江为济明江。在这儿,我们叫它万江源。从这里向下,

    说话间,目光望向下游,;再行百余里,是南越,那儿的江水才叫‘济明’。

    话一出口,言浔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

    ;既入西尧,就该入乡随俗。解韫随手折断了一只长叶草,不紧不慢的说,;济明江这三个字,今日你同我讲,我权当没听见。不过,他日定不可再同外人道。西尧最忌讳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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