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凌非繁阖目立在床前,身侧五六个女侍端盆奉茶,情悦正在为他系整腰带。

    奈何腰带还未等系好,只见凌非繁一抬手将情悦揽入怀中,开口调笑说,;美人儿,昨夜爷可还没尽兴呢,来!再让爷香一口。

    话音未落,凌非繁已不顾周遭女侍小厮俱在,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情悦做起调情之事来。

    怀中人被亲的周身一颤,勉强应和了两下,便推开身,漾笑说,;别闹了!家里老爷派人来找,一定是有要紧事,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耽搁了。

    有些扫兴,凌非繁也不好说些什么,一脸不悦的撇了撇嘴,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又换上了那副风流相,笑眯眯的对着情悦说,;等下次,等我下次来,再把昨夜的事续上,咱俩好好尽尽兴。

    情悦始终笑着答应,一路送凌非繁出门下楼。

    眼下天际一片晦涩,唯东方一点白。

    看着凌非繁一行人走出了忘川阁的大门,人影消失在了胡同口。只一瞬间,美人面上笑意尽收。

    ;这是怎么回事呀?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凌家老爷这么着急派人来寻,随手拢了拢披肩,情悦转身往楼上走,自顾自的说,;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悦儿。与此同时,楼上一阵女声响起。

    情悦闻声抬眸,此时只见老鸨子正执扇凭栏,垂眼睨着自己。

    ;潘妈妈,这么早,你怎么也醒了?情悦仰着头笑应一声。

    ;人家凌老爷子都醒了,我等自然也是要醒的。若再睡下去,恐怕就跟不上时势喽!

    听潘妈妈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话里有话。情悦好奇不已,忙提裙上楼,来至潘妈妈身前,作乖巧状,低声问:;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潘妈妈扭头瞥了情悦一眼,旋即转过身来,面上笑意一闪即逝,手中团扇拍在美人香肩上,语调淡淡,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你,要看清楚局势。该止步的时候要止步,该挑头的时候……也要尽快挑头才是。

    话音落下,潘妈妈抽手即去。岂料身后情悦一把将其拉住,;妈妈的意思是……要我舍弃凌非繁,再找下家?

    她这话说的很直白,潘妈妈听后也是毫不遮掩的笑,回身赞,;还是我的悦儿最聪明。

    ;这是为何?情悦蹙眉不解,;凌非繁可是个摇钱树,妈妈竟会叫我放过他。

    ;欸,都说了,要看清局势。潘妈妈推开了情悦的手,团扇指向大门口,说,;他虽是个摇钱树,但也得看摇的下摇不下钱才行呀。

    情悦闻言,紧忙倾身向前,扯着潘妈妈的衣角说,;情悦不明白,还请妈妈明示。

    潘妈妈是开青楼的生意人,自然也不会看着阁中的女儿做费力不讨钱的蠢事,于是便开始耐心的解释说,;昨儿个傍晚,镇南将统领可是入宫面圣了。如今南疆不太平,皇上准保是要调兵前去支援的。

    ;那与凌非繁又有何相干?

    ;傻丫头。潘妈妈将团扇拍在了情悦额上,;你也不看看是谁在寻他。

    ;凌都统。

    ;不!是前都统凌振烨。潘妈妈又补了一句,;他都卸了任了。

    ;凌振烨可不比旁人,他一生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又岂能后继无人。如今他因年老卸任都统一职,必定是日夜忧思,想赶紧让儿子出头,好继承自己的衣钵。

    潘妈妈摇着扇子说,;依我看,凌老爷子准是要借这次与南越征战的契机,让凌非繁追随风家军,前去南疆杀敌,立功出头呢。

    ;凌非繁?!情悦闻言,略有惊讶,又露出一抹嫌弃的表情说,;他有那本事吗?

    ;他有没有本事不重要,他老子有不就行了。潘妈妈耸了耸肩,理所当然的说,;如今风家军统帅里只有凌振烨一人卸任,其余军中将领都是他的旧识故交。就算是看在凌老爷子的面上,又有谁敢不照顾凌家少爷呢。所以说,凌非繁这棵摇钱树,只恐怕是要被连盆端走喽!

    ;那等凌非繁立下战功回京,不更是荣光多金,妈妈又何必要我舍弃他呢?情悦又问,显然是还想做长远打算。

    ;唉,打仗的事谁说的准,他这一走几时能回?三年五载都说不定呢。潘妈妈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点破道:;再者说来,就当他真能凯旋而归,回来之后又能记得起你情悦是谁呀。

    ;呵,潘妈妈冷笑一声,又道:;孩子,你来了这儿忘川阁才几天,妈妈可是在这儿待了一辈子的人,什么事看不透。

    潘妈妈的话说得太无情,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情悦定神想了半刻,不觉抿紧了唇线。

    ;他凌非繁是个好命的,有个威风厉害的老子替他谋划将来。可咱们不一样,咱没爹没娘的,就只能在这方寸之间的屋檐下过苦日子,讨生活。说这话时,潘妈妈有些惆怅,靠着栏杆摇团扇。

    情悦在一旁认真的听,过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呀!谁知潘妈妈话锋一转,又换了服口气,继续说,;俗话说得好,个人自有个人谋。就算没了他姓凌的摇钱树,还有别家的聚宝盆不是。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应该及时转舵才是正经。

    情悦点了点头,终是懂了。

    与此同时,东边一轮红日升空,有晨光打在她二人脸上,潘妈妈侧目眺向远处,平静的说,;太阳照常升,日子照常过。

    继而回眸看向情悦,随手一挥,潘妈妈径自离去,临走前只留了句,;得了!都累了一宿了!快去歇着吧。

    ……

    随着潘妈妈话音落下,阮鋆涧是歇下了,但宫城却没有。

    方才她有句话说的不错,个人自有个人谋。凌振烨为儿子谋,娼妓为自己谋,那帝王呢?

    理应为千秋霸业而谋。

    日色渐起,照彻长空。

    彼时,只见勤政殿中,一道龙袍纤影端整静坐。明眸一抬,迎上曙光。昨日自费岑走后,言浔一夜未曾合眼,她想了整整一夜。

    不多时,十五走入殿中。圆团团来至言浔身侧,俯身轻语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言浔闻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顿了顿,似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小皇帝扶案而起,沉声道:;走。

    ……

    相国府,后院。

    石桌前,秉柊坐在木制的轮椅上。修养了一个多月,他恢复的不错。奈何腿上有伤也出不了门,如今便只得坐在轮椅上,终是无所事事的闲散度日。

    眼下他正垂目注视桌上的棋盘,可身前却并无棋盒,手中也无棋子。

    下一瞬,有一只手拈黑子入眼,落在棋盘上。

    棋子点落,黑棋已呈包围之势。紧接着又见长指轻点,将被黑棋所吞的白子一一拾起,抽手即去。

    秉柊随着那只手的离去,一并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人笑问,;黑的赢了?

    对面,林将与闻言,笑而不语,只摇了摇头,随后又从棋盒中拈出一枚白子来继续点落。

    棋局还在继续,林将与自我博弈,秉柊观棋不语。

    不多时,见诲明跑进院中来,禀报说,;公子,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要御驾亲征。

    那日早朝,言浔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是意料之中的命风泽领兵前去南疆支援。第二道,却是意料之外的,皇上要御驾亲征,前去南疆收腹失地。

    林将与闻言,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半垂的面色忽然一沉。

    ;哼,皇上这么小,竟然要领兵打仗了。这是要闹的哪一出?秉柊失笑一声,这句话像极了调侃。

    话落时回身,正巧看见林将与凝眉沉思。那人登时撇了撇嘴,叹气道:;唉,你又担心她。

    将棋子归于棋盒,林将与沉面开口,道:;此战凶险。

    ;公子多虑了。秉柊知道林将与忧心小皇帝,不过他仍是理智的分析,;虽说如今边疆有难,但南越兵力不及北祁。风家军向来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只要有他们前去,危机自然会迎刃而解,她根本就不会有事。

    ;你错了。林将与平声打断,否了一句又继续说,;荊珥宴上,皇上分明没露怯,可为何轩辕傲还会举兵攻打北祁?

    话一出口,秉柊仔细想了想,顿时神色骤变,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轩辕傲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举兵。他既然敢来攻我河山,那便是有备而来。此战,才是最凶险不过的。林将与心事澄明,抽丝剥茧。

    ;什么?秉柊闻言一惊,;这层有点儿深,皇上应该是没想到吧。

    ;你又错了。林将与再次否定,开口淡淡道:;她就是知道凶险才要去的。

    ;嗯?秉柊闻言,只觉云里雾里想不清楚缘由,挠了挠头问,;既然知道凶险,为何还要御驾亲征?她就不怕死吗?

    死?!

    一夕之间,林将与竟会想起那年北疆,那个笑着翻身上马,与赵左使并辔而去的少女。

    她当真怕死吗?

    ;她不怕死,她只怕活的不够痛快。林将与眸色定定,给出了答案。

    吴成书说的不错,言浔就是狼崽子,如今她长大了,獠牙已露,断然不会再变回之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无能稚子。她野心勃勃,势必要一展宏图,建功立业。

    眼下南越攻祁,这是祸事却也是机遇。此去南疆,收复山河是其一,绝地反击是其二,如果可以成功,侵吞南越也是可能。

    这便是帝王谋。千秋霸业,她要去争。

    ;明知凶险还要去,她这是志在必得喽!秉柊挑眉问。

    此话一出,林将与笑了一声,摇头说,;她这是在搏。

    ;搏?!秉柊面色骤变,不禁后脊一凉。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搏一把,谁知道是输是赢。

    林将与口中念着那几个字,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顷刻间眸色一沉,重复了一句,;富贵险中求。

    ;公子想到了什么?秉柊看出了林将与面上的异样,忙倾身上前询问。

    思绪回笼,转目看向秉柊,忽而勾唇一笑,林将与说,;秉柊,我们不妨也搏一把。

    ……

    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一经传出,轰动了整个北祁。

    就像之前沈乾爅说的那样,言浔很懂得驭权谋心。圣旨一下,如今百姓异口同声,都在嘉许小皇帝,说言浔敢亲征沙场,保家卫国,是经天纬地,英明神武。

    不过,惊喜远不止如此。

    当日下午,未时方过,大理寺少卿方雾鹤匆忙入宫觐见。禀报却称,今日相国亲登大理寺,主动交代了私军所在。

    一时间,东南大营的藏军之所被昭告天下,所有的掩藏遮盖被明晃晃的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言浔陡然一震。

    ;回皇上的话,相国承认自己确有私军,也确实意欲谋反。不过,如今边疆有祸乱,正是急需用兵之际,他说自己也想为北祁出一份绵薄之力。所以愿舍弃一切,交出兵权,将私军武装交归正统,与皇上一同出征御敌。彼时,方雾鹤正跪在殿前回话。

    林将与的意图很明确,他知道此次出征南疆对敌轩辕傲最需要兵力。言浔既然想赢,就不会白白放着送上门来的好几万兵马不用。所以他就是要借此契机,让自己的私军摇身一变跻身到正规军的行列。

    如此一来,不仅保住了义军兄弟的性命,而且以后都不用再躲躲藏藏。

    这是个再好不过计策。只是,万事有利也有弊。

    对面,言浔坐在主位之上,面色镇定如常,心中却是兵荒马乱。她心里清楚此计的利好,却也知其中的弊端。

    林将与这一招,虽救了几万兄弟,却折了自己。谋反的罪名一旦认下,便永无翻身之日。

    不觉心口一紧,见小皇帝神色低落。

    ;相国现下被扣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听候审判。只是,话锋一转,方雾鹤又言,;相国虽有不臣之心,但如今幡然醒悟,他也想随军出征,戴罪立功。微臣得知相国本意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裁决,所以特入宫觐见,请皇上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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