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乾爅话锋一转,;这些大多是天家的事情,对寻常百姓来说也不过是浮光掠影,过一阵子也就忘了。可是……唯独皇帝有神龙护体,是不死之身这件事。一经发生便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如此新奇,具有神话色彩的故事,才是最最抓人眼球的。

    ;沈御史说来说去,都是在旁敲侧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林将与最不喜欢的就是同人打弯弯绕。

    沈乾爅见他挑明,耸了耸肩道:;如今风波平定,朝中‘各家各户’都开始清算得失。不过,如今就连相国这般聪明绝顶的人,都是死里逃生,那就更别提旁人了。如今这结果,俨然是众败皆伤。

    说到此处,沈乾爅又瞟了林将与一眼,接着说,;可是,就算在如此情况下,竟还有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相国猜猜这人会是谁?

    林将与侧目,佯装一抹试探的表情,问,;皇上?

    沈乾爅勾唇一笑。;自然是皇上。他点头认同,不过下一瞬却又皱眉反问,;可是,相国你说奇不奇怪,怎么就会是皇上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林将与不以为然。

    ;你说这人世间的事,到还真是有趣。沈乾爅摇头浅笑,;这事,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廷尉同相国之争,没想到皇上会进来掺上一脚。我等起先只当他是稚子蒙昧,年少轻狂。可后来……经过翎台行刺这么一闹,我到还真是看清些东西。

    ;哦?!林将与止步,侧目时面上提起了些兴致,;这可比那些个闲篇有意思,沈兄不妨同我说说看。

    沈乾爅见林将与停步相问,也跟着停下脚步。见他面上带笑,尽是得意。凑身上前,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小小年纪,却很懂得驭权谋心。可见他也并非你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心机之深,着实令人生骇呀!

    二人对视,林将与笑了一声,当即拉开身,嘲道:;愚黔首罢了,小小的障眼法,何至于沈兄这般警觉提防。

    ;呵,相国可真是说笑了。沈乾爅是老狐狸,他怎么可能看不破,;韩菖龄一事,皇上分明就是在扮猪吃老虎。再说,若他真不懂权谋,又如何能驱策的了堂堂相国这般舍生忘死,为他尽忠尽义。要我说,你别看他小小的一个人儿,手段谋略可都是厉害的很呐!

    顿了顿,老狐狸眸间划过一抹狡黠,又道:;将与啊!别怪为兄没提醒你,清醒些,你这般被他谋了心去,可不是件好事。你以为是竖子无谋,好操控摆布。其实,人家早就反将了你一军呢。

    沈乾爅一字一句的说,林将与一字一句的听。

    不觉间唇角挽笑,林将与抬眸,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对面那人。沈乾爅根本不知道自己同言浔内里的故事,如今还以为是帝王攻心,他这是在一本正经的挑拨离间呢。

    心下想归心下想,林将与没直说,只笑了笑,点头道:;嗯,多谢沈御史提醒。

    见对方拿自己的;忠言全都当作笑谈,沈乾爅撇撇嘴,沉了一口气又说,;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相国这只穿云箭,早晚要折在一个半大的孩子手上。等到时候,若是传了出去,定然免不了要遭天下人的耻笑!

    ;哈哈……沈御史言重了。谁知林将与一听,竟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拍在那人肩上,;我自当沈御史这般老辣沉稳的一个人,竟不想也会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吓成这样。

    沈乾爅诱人不成,反倒吃瘪,如今面色已然阴沉一片,抬头剜了林将与一眼,冷声斥道:;林将与,你为何这般油盐不进?

    ;我油盐不进?!林将与止了笑,继而倾身上前,眸间削寒,;沈御史口口声声说皇上狡诈,可是谁,私下吞了韩菖龄的脏银收为己有?又是谁,冷眼旁观,坐山观虎斗?依我看,这盘棋,赢得最多的不是皇上,应该是沈御史你吧。

    此话一出,沈乾爅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些惊慌,稳定心绪,又忙装傻道:;相国怎么就是这般不饶人呢?我方才说那些,可全都是为了相国好,相国不听也就算了,如今怎么又这般诬赖起我来了?

    只要一说到脏银的事沈乾爅就要装傻,林将与手上捏着这个把柄,自然也不惧他。不过,再怎么说,如今沈乾爅也是位列三公,权利地位无可撼动。加之,他又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断不可与之为敌。他二人理应持旧好,不能为了这么点儿散碎银两伤了和气。

    林将与眸间的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一瞬,又见其收了戾气,挑眉笑道:;我就是逗逗你。

    林将与松了口,沈乾爅也识相的不再做挑拨之事。

    二人继续朝前走,转眼间便穿过树林,来至渡陵溪。

    遥遥只见,溪上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溪水两侧锦褥铺地,众人列位其中,耳畔水声潺潺,紧接着有人声携着水声入耳,嚷了句,;相国来了。

    如今是林将与杀了韩菖龄,推翻韩党,朝中已然无人能与之抗衡。

    林党已然到了鼎盛时期,朝中官员便立刻纷纷倒戈,前来逢迎讨好。

    至于今日这流觞曲水,比赋作诗都是其次,最要紧的还是前来谄媚奉承。若不是这样,方才沈乾爅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说那么多。

    如今见林将与来了,在坐之人纷纷起身寒暄。一时间拥上前去将那人团团围住,问病问药,问伤问痛。对着林将与,简直比对自己爹娘都亲。

    就这样,林将与在一众簇拥中笑着朝前走去。

    沈乾爅仍是立在原处,眯眼睨着那群巴结恭维的官员。

    ;沈御史。不想,从旁忽然有一阵男声响起。

    沈乾爅微惊,侧目寻声望去,此刻见不远处正徐步行来一青袍少年。少年身影清瘦,温润儒雅,行至身前站定,继而毕恭毕敬的俯身行礼。

    ;宋大人。沈乾爅开口面色一顿,不同于方才的假装,这次到还真有些惊讶。

    宋忱行过礼后站在了沈乾爅身侧,停了片刻,又似无心般开口说,;看相国这满面红光的模样,当真是平复如初了。

    ;谁说不是呢。看着林将与的背影,沈乾爅勾唇,略略一嘲。

    ;这才过了几日,相国便能行动如常,该不会是吃了什么神药吧?宋忱皱眉。

    ;神药?!沈乾爅冷笑一声,;呵,那也是小皇帝喂的药。

    宋忱闻言,面色一顿。少年转身看向沈乾爅,眸色定定,却未开口多言。

    只一瞬,沈乾爅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紧忙垂头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道:;他们都在问相国安好,你为何不去?

    宋忱笑了笑,也不纠结前言,转过身去,顺着他的话从容作答,;问安之人何其多,于相国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多说无益。

    沈乾爅见少年这般淡定,不免有些好奇,斜眼睨着他问,;那你还来做什么?

    宋忱望着前方,神色静静,不紧不慢道:;流觞曲水,世间雅事。宋忱前来,是为吟诗作赋。

    ;哈哈,好一句吟诗作赋。沈乾爅大笑,;我差点儿忘了,前不久,宋大人不是刚荣升了从四品嘛!不知现在何处高就?

    宋忱因为上奏进言南地筑堤一事有功,前不久言浔亲拟诏书将其从五品少卿提拔到了从四品的理政官员。

    沈乾爅是当朝御史大夫,身居高位。而宋忱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少卿,小小官员的调动于沈乾爅而言,原本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不过,如今见他主动上前搭话,自然也要装装样子开口关心几句。

    ;下官如今在典政寺当值。宋忱颔首作答。

    ;哦,原来是跟了风典客呀!沈乾爅面上作恍然大悟状,心下却暗暗诽腹道:跟了风启幕那么个迂腐木讷的小古板,以后有你好受的。

    沈乾爅向来是两面三刀,切换自如。心下骂完人,开口时却又是别样的道贺之词,;风典客克己守礼,举世无双。典政寺也是个好去处,恭喜!恭喜啊!

    ;多谢御史大人。宋忱俯身再行一礼。

    沈乾爅看着他行礼,突然想起了初秋的那场急雨,不觉间后脊一凉。

    ;我竟没想到,居然还漏了一个你。下一瞬,沈乾爅的脱口之词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宋忱抬眸,面上颇为不解,;沈御史何出此言?

    想通了一切,眼前浓雾骤散,如今沈乾爅已是心事澄明。他看着宋忱笑,恍然间开口,不答反问,;典政寺,是吧?

    宋忱顿了顿,也不执拗沈乾爅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转而认认真真的点头称是。

    摇了摇头,沈乾爅也不点破,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屈才了。

    ――

    重阳节过后又几日,如今九月以至中旬。南地的风波也终是随着秋季的渐入尾声,而渐渐平息。

    眼看着冬天要来了,言浔满心欢喜的想着终于可以窝在龙床上睡个好觉了。

    可谁曾想,就在几日前,南越国派使者前来送信,声称一个月后南越国君轩辕氏准备邀请列国君主,在南越国中荊珥之地一会,行俢邻通好之事。

    此消息一经传来,皇城之中便炸开了锅。小皇帝当即召集群臣,连夜商讨赴会事宜。

    就因为这件事,言浔是日日惶恐,夜夜忧心,一连几日都是茶饭不思,惴惴不安。这次,小皇帝当真是恐惧至极。

    是夜,紫宸宫,永安殿。

    林将与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皇上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朕睡不着。床上人撅嘴坐着,面色不是很好看。顿了顿,;不行!朕还得再想想其他的应对之策才行。说话间,小人儿掀被起身,朝着龙案就冲了过去,拦都拦不住。

    身后,林将与无奈,叹了口气,;又不穿鞋。话音落下的同时弯腰提鞋,长影起身,跟了过去。

    龙案前,言浔随手拿起一本战国策,扒着书就开始一丝不苟的品阅起来。

    ;皇上这是在临时抱佛脚吗?身侧,林将与弯腰落座,一面将言浔的鞋放在蒲团旁,一面开口调侃。

    指尖覆着书页上的墨迹,言浔闻言一顿,登时便撅起嘴来,;哎呀!了一声,便自暴自弃的摔了书。

    下一瞬,又见小人儿转过身去,直接扑进林将与怀中,急声嚷,;怎么办呀卿卿?你说朕这回该如何是好呀?

    林将与被环颈抱住,感受着小人儿侧脸的温度,二人蹭了蹭。

    长指抚在言浔的后脑,林将与耐心的开口安慰,;怕什么?有我在呢,皇上不会有一丝闪失。

    松手退身,小皇帝仍拉拢着脸,停了须臾才道:;朕怕的不是这个。

    林将与见她眸间暗淡无光,也知她心有顾虑。当即便移手向下,来至小人儿腿间,一掰一引将言浔的双腿缠在腰间。

    此一刻,见小皇帝坐在林将与身上,还是那个抱小孩儿的姿势。

    ;别的也不用怕。与此同时,还有林将与令人安心的回答。

    坐在林将与腿上,言浔被抬的同那人一般高。玉颜沉色稍有缓和,小皇帝重新搂住卿卿,下颚抵在那人肩头。

    二人无话,林将与抚着言浔的背,将言浔抱紧。

    后来,林将与又哄了好一阵,言浔才肯去睡觉。

    如今已是二更天,长影乘月出宫,准备打道回府。

    路上,马车中秉柊坐在对面,;不就是个荊珥赴会嘛,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会怕成这样。难不成她是怕自己年岁小,到了地方会受欺负?

    此时见林将与身上披着大氅,正阖目静坐。闻言过后,唇角动了动,忽而反问道:;你怎么也这般小看她?

    ;嗯?秉柊一惊。

    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一双墨瞳看向秉柊,林将与说,;皇上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坐拥帝位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岂会这般胆小怕事。她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从不是自己。

    话一出口,秉柊不禁有些好奇,忙倾身上前说,;秉柊不懂,还请公子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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