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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这条路,苏好意走过许多次,但从未如今日这般欢喜。

    浅红色的身影在灰白的石阶上蹦蹦跳跳,那红色浅淡,有个名儿唤作“美人祭”。

    苏好意一乍听这名的时候以为必定是极艳极浓的红,谁知却是又浅又暗的红。

    后来想大约美人的祭奠总不会那么惨烈,又或者风吹雨淋,终归只剩下淡淡的颜色。

    “慢些,小心摔倒。”司马兰台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受伤。

    那神气简直跟护崽的老母鸡一个样。

    苏好意在台阶上转过身,爱娇地抱怨道:“上山虽然累些,歇一歇也就是了,下山其实才难受,我的腿肚子都快转筋了。”

    “早让你走慢些,”司马兰台上前拉住她的手:“上来我背你。”

    苏好意吓了一跳,忙说:“别别别,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本来就没少在人前抱你。”司马兰台毫不在意,态度很坚决,苏好意扭捏了一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趴在司马兰台肩膀上,苏好意看着他的衣裳说:“其实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不单是白色。”

    司马兰台今天穿的就是一件筠雾色的衣裳,比韶粉深,比瓷秘浅。

    因为料子好,那么浅的颜色丝毫也不显得晦暗单薄,反倒柔和中透着高贵。

    “衣裳颜色不过是个人偏好罢了,”司马兰台缓步走着,气息稳稳地说:“我自幼就喜欢白色。”

    “难怪你不入官场,像你这样清高的人必然不肯违心,”苏好意笑道:“做官的话只怕你不高兴,旁人也不高兴。”

    又问司马兰台:“你累不累?要不我下来走一会儿。”

    “你这么轻,累什么。”司马兰台不让她下来。

    “我好歹这么大个人,哪里就轻了。”苏好意道:“待我念个遣山咒,搬两座山来压你背上。”

    “你的确比常人轻,”司马兰台认真道:“大约跟六七岁孩子差不多重。”

    “我又没瘦的皮包骨,”苏好意不信:“莫非就是因为胸小?那两团肉有那么重?”

    司马兰台差点崴了脚,气得拍她的屁股道:“怎么一点正经也没有!”

    他打的也不痛,苏好意扭了两下,继续没正经:“跟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喜欢正经的,就不要摸人家也别亲人家,做什么还要关上门来跟人家这样那样,没羞!以后我都把衣裳穿的整整齐齐,一个纽子也不松,跟你说话全都照着礼记说,可好不好?”

    “越发说得狠了!”司马兰台稍微用力地掐了苏好意两把。

    苏好意躲不开就去咬他耳朵,司马兰台的耳朵格外怕痒。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苏好意老老实实趴在司马兰台肩膀上,问道:“我真有那么轻?”

    “你天赋异禀,”司马兰台道:“身轻如燕。”

    “咦,那不是能像赵飞燕那样做掌上舞?”苏好意笑:“回去跟你试试,看你能不能把我托在掌上。”

    两个人说说笑笑,似乎一转眼就到了丹凤夫子那里。

    老人家又在树下纳凉,旁边有个农妇在晾衣裳,他跟那农妇有说有笑的。

    “这老不正经的,”苏好意替师父臊得慌:“随处就要勾搭人。”

    司马兰台捂她的嘴:“悄声,不可对夫子不敬。”

    丹凤夫子听到他们来了,笑呵呵的说道:“兰台小子也来了。”

    司马兰台忙上前,向夫子问安。

    丹凤夫子道:“我那没出息的徒弟上次为着你心神不宁,你可知道?”

    苏好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道:“师父老糊涂了,我何曾有过那时候。”

    司马兰台却说:“不怪她,都是我的错。”

    丹凤夫子点点头,对司马兰台的态度很是满意,说道:“你小子是个有良心的。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这没出息的徒弟成亲?”

    苏好意吓了一大跳,说道:“哪有一见面就催着人成亲的!”

    丹凤夫子板起脸呵斥她道:“我是你师父,如同你父母。他勾搭了你!就要负责到底!难道想吃完就走?”

    苏好意还想说什么?司马兰台用眼神止住了她,向丹凤夫子恭敬地说道:“弟子打算下半年回京城,就向家中长辈说明此事。”

    丹凤夫子听了他的话笑了,说道:“你家族显贵,受阻是必然的。不许你们成亲也无妨,到时候自可回仙源山来,我给你们主婚就是了。”

    司马兰台郑重向丹凤夫子道谢,苏好意看着他为自己下跪,心疼得不行。

    知道司马兰台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名分,甚至不惜与家族决裂。

    苏好意没天真到认为自己会被司马家认可,就算司马兰台让她做了仙源山的弟子,也并不能够完全掩饰其出身。

    如果司马兰台单纯把她留在身边,没人会在意,可给了名分就不一样了,不但会遭遇反对,甚至还会沦为笑柄。

    苏好意此时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肉就快炖好了,一起吃饭!”丹凤夫子扶着司马兰台起身:“尝尝刘大嫂的手艺。”

    他们两个陪丹凤夫子吃过了饭才往回走。

    云淡风轻柳絮满山,一路浓荫遮蔽,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好意一边踩着司马兰台的影子一边说:“其实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费周章,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你的真心就够了。”

    “是我执意要如此,”司马兰台回应道:“与你无关。”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苏好意追问他。

    “不想你患得患失,只想你心中安稳。”司马兰台答道。

    “明明是为了我,为什么还说与我无关?”苏好意像吃了一颗七分熟的李子,又甜又涩。

    “是为了我自己,”司马兰台摸摸她的头:“我私心要和你白头偕老,并未征询你的意见,因为怕你不同意,所以说到底与你无关。”

    苏好意不再说话了,她默默地跟在司马兰台身后,亦步亦趋。

    从天光朗朗走到日落黄昏,每一步,都和着心跳。

    倦鸟归巢,落霞满天,苏好意常常会在黄昏时莫名惴惴,但今天,她无比安定。

    像一个游子,终于有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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