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家大老爷从外头回来,他本就不苟言笑,此时的脸色更是同天色一样阴沉如水。

    进了门衣裳也没换,直接去了大小姐玉如璧的院子。

    玉如璧正准备服药,见父亲来了忙下床请安。

    玉大老爷先不看她,对下人们喝道:“都出去!院子里也不许留人!”

    众人见老爷如此变颜变色,吓得老老实实都去院外站着。

    玉柏看着女儿,好半天说不出话。

    玉如璧不知父亲为何会这样,只好主动询问:“不知父亲有什么事要教导女儿?”

    “你可认得苏八郎?”玉桂几乎是把那三个字嚼碎了说出来的。

    玉如璧一下就愣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否认,那就是欺骗父亲。

    如果承认,父亲必定会暴怒。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她和苏好意的关系,更不能说出苏好意的真实身份。

    也许有人会在此情形下说出苏好意是女子的事实,为着自保。

    但玉如璧绝不会。

    一旦说了,苏好意今后该如何自处?她又会面临怎样的刁难和骚扰?

    “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得苏八郎?”玉柏的心里像是装着一锅沸水,又痛又闹,遏制不住。

    玉如璧嘴唇翕动,却硬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她犹豫的空档,玉柏的心已然沉到了底。

    “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玉柏没有打过女儿,何况玉如璧自幼懂事,可时至今日,他除了动手竟一时想不到还能作何反应。

    一巴掌实实打在玉如璧脸上,她本来就病得虚弱,受了这一巴掌后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上。

    半边脸都木了,根本感觉不到疼,脸上有热热的东西淌下来,低头一看,月白前襟染上了血花,原来是鼻血流下来了。

    “若不是惜羽兄告诉我,我还不知你竟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玉柏捂着胸口,费力地喘着粗气说:“那个下贱胚子居然敢……”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天底下的父亲,最怕的就是女儿自甘堕落。

    玉如璧知道惜羽是袁文生的字,他和父亲是同榜进士,有同门之谊。

    看来他昨日来府里对自己旁敲侧击,就是试探来着。

    确定自己和苏好意有关系,所以今日便对父亲说了。

    “告诉你,你若还想做个人就好好听话!”玉柏恨铁不成钢道:“惜羽兄已然说了,只要你承认那日是苏八郎欲行不轨你并未与他有什么关联,春雨为了护着你,被苏八郎打死。那么你就不必到堂上去,事情也不会被公开。”

    袁文生也算是办案的老手了,玉如璧有官家小姐的身份,本朝律法也规定,如非必要官家女眷可不必上堂。

    并且他觉得就算玉如璧和苏八郎有些瓜葛,也是吃亏在自己少不更事,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像苏八郎这样人,狡猾世故,定是贪恋玉如璧的美貌,才会唆使她跟自己私奔。

    与其让玉如璧上堂对质,还不如单纯的就以偷盗杀人案了解,这样还能保住玉如璧的名节,反正苏八郎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别看袁文生孤僻不近情理,却也并不是绝对的秉公办案,这世上的人有几个真的毫无私心呢!

    玉柏听说这件事后十分羞愤,但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因此回家来找玉如璧,让她按照袁文生的话去说。

    玉如璧用手帕轻轻揩了脸上的血迹,有些费力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父亲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就算他对自己又打又骂,可还是要护着自己。

    玉如璧苦笑一下,可惜她还是得让父亲失望,她知道苏好意是冤枉的,所以不可能伙同别人一起来冤枉她。

    “父亲,我向死去的母亲发誓,女儿绝没做过不知廉耻的事。”玉如璧一字一句地说:“苏八郎是被冤枉的,我也一样。我们是被人陷害,春雨不是他杀的,是另有其人。所以我不会说违心的话,绝不可能污蔑她。”

    “你们被冤枉?谁冤枉了你们?”玉柏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娃娃吗?既然有人害你,为什么早不说?或者你现在就说出来是谁害的你们?我现在就报官抓他!”

    “女儿不知,”玉如璧摇头:“当时我被蒙着眼睛。”

    “够了!”玉柏不想听:“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若是人人都编出一套故事来就能脱罪,那还要衙门干什么?”

    “父亲心里若认定了,我怎么说都没用。”玉如璧并不苦苦哀求,她虽然长相柔弱,性情温和,但并不软弱。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和苏好意有私情,越是解释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但她这个样子无异于在玉柏不堪重负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好,好好!真是我养的好女儿!”玉柏几乎要吐血:“你不肯,是不是?!”

    “违心之事不可为。”玉如璧垂着眼帘,语气却无比坚定。

    外面滚过一声闷雷,眼看就要下雨了。

    玉柏胸腔憋闷,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歇斯底里地吼叫一番。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自认为对子女教养得极严,如今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居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且死不悔改。

    “既然这样,你就别活在这世上了,”玉柏的声音冷而硬,全然是对着仇人的口气:“你活着就会给玉家丢人现眼。”

    玉如璧抬眼看着父亲,她其实很少这样正视长辈。

    他已经是这世上与自己血脉最亲近的人了,可就像当年的母亲一样,他也恨不得自己去死。

    作为父亲,自然是心疼女儿的,可是却抵不过家族的名声重要。

    玉如璧不再说话,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沉默。

    屋子里静的吓人,夏日雨前的沉闷气氛,使得这里仿佛被压在九重山下,暗无天日。

    玉桂闯进门来,一见到这情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上前去扶住玉如璧,心疼地说道:“好孩子,二叔知道你是冤枉的。你爹是气急,你别往心里去。到你二婶那边先住两日,把病养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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