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道,他  弃了她,其实不止如此,她也推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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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着她早点  醒来,又想她不要醒,她是恨极了我才选择这样惩罚我。”

    他在医院的  走廊里,苍白的墙壁一身的黑服,张怀看见那支雪茄一点一点星火烧着,听见那个男人忽然如梦呓般出声。

    他愈发的觉着寂寞,她在梦里还能沉浸在他们未婚的那般没有瑕疵美好的日子,而他却被避之在外,她若是醒来,重回现实,他不知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张怀心里渗得慌,只觉得一阵虚汗暗自叹息。

    后来,他只记得先生愈发荒唐,比未和夫人结婚时还要荒唐。寂寞,消极,那些个女人温柔乡流转,他却觉着他心里也是苦的,女儿的排斥,空洞的家里,每夜暗自探望夫人却不敢在她眼中看见不是自己的自己。

    然后,大小姐的婚姻出现了个女子,先生翻来覆去的担心还是插了手。

    他对他说:“张怀,我好像真的错了,没有一个长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子柔,是我对不住她。”

    正那么想着,恰逢国外开会,冉晟睿刚巧碰到使馆的馆长结婚纪念日,热闹非凡,杯觥交错,那个男人对他亲切的说起一句话:“说来奇怪,我娶我夫人之前从未生起要娶妻的念头,等遇到她我才想起,娶一个妻子是件挺好的事情。”

    如同浪潮激流,他听着竟觉得心底有一处暗暗应和着,头疼欲出,他也还记得,那些恣意风发的日子,他女人也多,可从未想过要娶一个妻子,直到遇到她,他才第一次升起要娶妻的念头,力排众议娶了她。明明是这辈子唯一一个让他动起娶妻念头的女子,他们又是如何渐行渐远的?

    心里万般的挣扎,屏息无言。

    回到国内,已是夜里,时差还没倒,他固执的驱散了所有人,回了趟她的家,那是个四合院,隐隐约约有小朋友的嬉闹声,她的父亲和她长得像,也是一看年轻时极俊的人,见着他忽然一怔,然后轻问句:“我女儿她还好吗?”

    他们是小老百姓,自然上流社会的消息并不灵通,这么多年,父亲也去世后,苏父也渐渐忘记了原来自己还有个女儿,只是当看到这个男人,他才突然觉得胸口闷了闷,他曾经有过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儿。

    那句问话,冉晟睿竟然哑口无言,喉咙痛得像火一样在烧,他只能屏住呼吸,然后轻轻喘口气,扯开一个笑容:“……以后我会带她来看您的。”

    只是以后,再没了以后,他心潮迭起,终于赶忙着到了医院,却迎来的只是她的醒来,又死去的消息。

    “先生,夫人晚上已经醒来了。”

    他怔愣了半秒,嘴角无声的勾起,原来他还是盼望着她醒来的,毕竟这样他们还能往前走。

    “可是又死了。”

    “死”字,满目鲜红。

    又是半秒的窒息,他砸了所有的东西却还是变不了这句既定的事实。

    晨曦那么好,他的心,一片乌蒙蒙的,连一丝光线都看不到。

    冰棺材里,他恍恍惚惚凝视着自己这些年偷偷暗看的容颜,依旧美丽,还那么羸弱却再也没了生命的脉搏,眼眸里越来越湿润,迷离薄雾,他在所有人劝诫的眼下打开了那个冰棺,冷冷的气息,空调的森冷,他小心翼翼的俯身吻在她冰凉无色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再也不能。

    他来接她了,可是终究太迟了,不是每一个吻都能救活心爱的人,迟到了就是迟到了,半句借口都是无用。

    他想过无数次,他提起勇气的重逢,却不料临到头,面对的是一具冷冰冷装着尸体的棺材,喉咙涩然,一根根针好似在扎着眼角处,红了润了泪痕。

    除了苍凉,还是苍凉,子柔,若是知晓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所有会有不同?

    其实只守着一个人想想都觉得难,他便是如此,可是如果知道要失了这个愿意守一生的人,其他的心动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总以为不能只守一个人直到一生,可是如果抱着早晚要失去的态度,也许就能在岁月流光里明了,爱一个人,不是无尽安心的忽视,而是小心呵护的珍惜。

    一辈子那么短,下辈子她还会不会是你的妻子,谁知?谁晓?也许,她会嫁作他人妇,也许她会成为他人母,与自己真真没了关系。

    失了这一生,要用多少岁月去弥补才能换来再一世的相守,灵魂轮回不过是骗人慰人的招数,此生不惜,何来下世?

    张怀在一旁劝慰:“先生,您还年轻。”

    是的,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

    “可是张怀,我怎么觉着这日子好像没了头了。”

    他的女儿果真是他的女儿,连张照片都不留他念想,往后的那么些日子,他努力想着她模样却愈发不清,只得每每在纸上写上“苏子柔”三个字记着,记着。

    后来,有人无意间提起:“冉先生会烧菜吗?”

    他沉默良久,嘴角微微勾起,深邃还略有年轻时英挺气质的眼角有褶皱,眸子流转叫人看不清的柔情与落寞:“会,不过二十一年没烧了。”

    张怀一旁估摸着,是有二十几年了,他记得不如先生清楚,夫人疯了那十年,夫人死了也近十年快有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也许连大小姐都不记得,这个男人其实是会下厨房的。

    再几年,中东考察的时候,冉晟睿染了怪病,国内外权威专家轮番检查,他得知病情那时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医院里人人面面相觑实在一头雾水。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张怀,你说,她会不会来接我了,她是不是会看着夫妻情分上来接我一程……这日子太长了,长得终于可以结束了。”

    张怀胸口闷热窒息,眼角蓦然流泪,旁人窃问,他只道:“先生想夫人了。”

    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了,就像许多年前的那日,那块汉白玉的墓碑前,这个男人一下就跪在了那儿,仿若无法撼动。

    爱字伤人,只因为我们总习惯肆无忌惮的伤害,我见你哭,哄了以后都好了,却忘了你一次哭是伤心,二次哭是难过,第三次哭是真真的绝望。

    可他在墓碑前成年后第一次默默流泪,年近过半生,铅华尽染,却是真的绝到底的无望。

    她说:“我若是从这儿跳下去死了,你会如何?”

    他想,那时,他该回她的,他也死,好不好?

    “罢了,先生,铁了心了。”

    铁了心要死,顺势而为,求生意志都不在,谈什么治疗。

    那年,大小姐终于松了口。

    是合葬,恰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第一次过,生命也过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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