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淮憧憬未来日子的甜言蜜语,确实把南姗郁闷丧气的心情,稍稍抚平一些,但对身上的酸疼软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实质作用,最后起作用的,是云芳备下的药膏子。

    言而有信的萧清淮,在帮衬南姗穿衣洗漱之前,先体贴的给南姗抹药膏,接着终于良心发现的表示,今晚会盖着被子纯睡觉,才新婚一夜的南姗只能表示,俩人的相处已略显重口,呜呜,但愿以后不会更重口。

    新婚第一天,按照规矩,南姗该随新婚夫婿进皇宫见礼,是以穿戴得十分隆重,穿一身颜色极正的大红锦绣华服,身上要挂戴的金玉首饰,自不用说,又将南姗的脖子足足压短三寸。

    待南姗被云芳收拾妥当,忙抽空喝了一盏金丝蜜枣茶,又咽下两块芙蓉花糕,给空空的肚腹先垫个底,同样穿着一身喜庆锦裳的萧清淮,在被贴身内监小包子,梳完发结好髻束上玉冠后,拿着一件大红的软毛织锦斗篷,亲自给南姗搭到肩头,并系好带子。

    被萧清淮挺拔的个子笼罩着,南姗抬起眼睛,望着柔和表情的萧清淮,轻轻眨了眨眼睫,萧清淮瞅着明艳娇媚的小妻子,微微一笑,称赞:“姗姗,你真好看。”

    南姗面颊一热,低下眼睛,小声道:“殿下又取笑我。”

    入宫的马车早已备好,萧清淮领着南姗出了温暖的正屋,外头凛冽寒冷的空气,顿时扑打在脸颊,待上了描金绘彩的豪华马车,暖意才渐渐回笼,啧,过冬天可真是不爽。

    宽敞的车内设有一方小茶几,小夫妻隔坐在两侧,略走了一程,萧清淮眉心略蹙,语调微有迟疑:“姗姗,过会儿给太后见礼时,若是她言辞中有给你难堪之意,你……”

    南姗很明悟的‘噢’了一声,随即调皮的笑了笑,珠摇玉碎声中,南姗悄悄对萧清淮低语道:“云芳姑姑已提醒过我,殿下放心,在老太太跟前装傻的功夫,我可是很拿手的。”

    萧清淮伸出手,轻轻摸着小妻子柔滑的面颊,久久未语。

    啧,怎么还揉个没完没了了……南姗见小五同志的手,跟牛皮糖似一直pia在脸上,只得自己动手把他的爪子撕下来,再郑重其事的板着脸道:“殿下,你再这么揉下去,我脸上两边抹的脂粉,可就不一样厚了。”

    萧清淮顺势反握住南姗的手,只觉肌肤细腻,骨肉舒软,缓缓松展了眉梢,笑道:“没有的事,我瞧着两边还是一样样的。”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姗姗,你别害怕,有我陪着你呢。”

    这是南姗第二次进皇宫,一如从前,各处宫殿皆是飞檐卷翘之状,朱红墙壁,琉璃翠瓦,彰显出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之气。

    太后居慈宁宫,皇后居凤仪宫,按照皇家礼仪,南姗与萧清淮应先去慈宁宫给太后磕头,再到凤仪宫给皇帝和皇后叩头,不过……眼前的苏有亮公公捧着一柄雪白的拂尘,圆圆白白的脸上十分笑容可掬:“给五殿下、五皇子妃请安,皇上今日早早就下了朝,这会儿就在慈宁宫中,正和太后娘娘说话呢,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也都在那儿,皇上特意遣奴才过来,迎您二位到慈宁宫去。”

    南姗心里‘哇哦’了一声,微微偏脸看向身旁的萧清淮,你父皇爹挺够意思的哟,若是咱俩‘这一对讨厌的孙子孙媳’,单独去面见钱太后,估计得不到长辈的祝福不说,反倒会挨一顿大排头,但是,要是你皇帝爹和一大拨人都在场,太后总该会顾忌点自己的身份吧……

    但是,南姗发现,她居然猜错了,请允许她哀呼一声,oh,mygod!

    两幅大红色的厚棉软垫之上,进到慈宁宫正殿的南姗和萧清淮,并排跪下去,双手均举着一只粉彩海棠连枝盖碗,姿态很恭敬,异口同声道:“请皇祖母用茶。”

    南姗两手稳稳的捧着茶托,任由钱太后用嫌弃的目光来回打量,她只低垂着眼睫,欣赏钱太后袍角上绣着的繁复花纹,啧,做工可真是精致。

    大殿之内一片安静,少倾之后,南姗没等到钱太后伸手接茶碗,反先听到钱太后开口说话,语气极是不善:“小小年纪,就如此一副狐媚模样!”说罢,还十分不悦的跟了一声冷哼。

    一头草泥马飞快的从南姗心头狂奔而过,md!老资狐媚你了么!

    不过,南姗常见识南老夫人拍桌咆哮的场景,难听训骂的话也没少听,是以,南姗仍能面不改色的捧着茶碗,且心里自我打趣道,说她狐媚模样=变相夸她漂亮,噢耶。

    坐在大殿正中央的皇帝,听得眉峰一紧,沉声提醒:“母后。”

    钱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儿子,因心里堵着一口气,便依旧我行我素的挑刺南姗:“哀家听说,你爹为你择婿时,曾放过话,说日后给你所选的姑爷,绝不允许纳妾,如今你嫁入了皇家,可是也不让五皇子纳妾?嗯?”最后的尾音高高挑起。

    南姗很想给自己点个赞,亏她有先见之明,早就想过,日后肯定会有人拿纳妾问题作伐,南姗语气平静从容,音调温婉谦和,依旧低垂着眼睫:“回皇祖母的话,孙媳只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对不起噢,太后凉凉,这个问题问她没用的噢,要么,问她亲爹去,要么,问她老公去,她亲爹自然没在,那么,小五同志,你会怎么回答。

    南姗如今的合法夫婿萧清淮,在一旁淡淡落落的补充道:“生而为人,自当言而有信,男子汉大丈夫,更该一言九鼎。”

    好吧,小五同志,也为你点个赞,南姗肚内默默腹诽。

    钱太后显然很不甘心,话语愈发严厉苛责,竟直接言道:“你们说的倒是轻巧,倘若五皇子妃你无福生养,岂不是绝了五皇子这一脉?”

    皇帝听得当场黑了脸,孙辈新婚头一天,您老居然说人家不能开枝散叶,这么多皇室子孙在场,萧元德是真不想落亲娘面子,可你这也太……这时,只听南姗柔柔静静的回答:“回皇祖母的话,孙媳只知,儿女姻缘,自有天定。”

    又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的南姗,将心里的话补充完整,老天若眷顾,哪怕一夫配一妻,照样能够子孙满堂,指路我亲爱的粑粑麻麻,若老天不眷,哪怕妻妾排成群,照样养不大一个子嗣,对不起噢,这个要指路你最喜欢的太子孙儿。

    萧元德心里默默叹气,到底是书香人家教出来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就是开合有度,萧清淮自觉小媳妇已回答的很好,不需要补充,遂只附和:“孙儿也这么以为。”

    钱太后见萧清淮言语之间,颇是维护南姗,脸色愈加不悦,目含厌恶的扫视着萧清淮,问道:“五皇子,哀家虽久居深宫,却也知你娶的这位皇子妃,有大名鼎鼎的克夫之名,你就不怕被她克出个好歹?”

    南姗忍不住想翻白眼,都懒得再吐槽了,这种满怀恶意的问题,您老究竟是怎么问出来的……只听身旁的萧清淮语声清淡:“皇祖母多虑了,孙儿自与皇子妃订亲到如今,已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如今不还是好好的,可见传言有误。”

    钱太后心头闪过一阵愠怒,刚要再说话,已跪地捧茶许久的萧清淮,直接劈手夺过南姗手里的茶碗,扭头递给身旁的老嬷嬷,神色冷冷淡淡道:“皇祖母年纪大了,喝不得凉茶,去换两盏热些的来。”

    萧元德轻轻吐出一口烦恼的浊气后,才开金口:“母后要和孩子们把话闲聊,日后多的是机会,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儿子可还等着喝小五夫妻的敬茶呢。”嘴上虽这般客气说着,瞧着亲娘的目光,可不那么客气。

    钱太后心里更是堵得慌,近些年来,皇帝儿子老和她对着干,她喜欢抬举谁,他偏打压谁,中宫皇后的寝宫,到如今只每月敷衍着去点卯两次,最重要的是,现在对着太子都没有以前的好脸色了,她越逼着儿子,儿子就越过分,连她祭出哭诉寻死的法子都没用了,儿子居然说,若是太后出了事,便是正经媳妇服侍不周,嫡亲孙子不够孝顺,到时都一块去陪着吧……想着皇后和太子素日的恳求劝说,早已威风习惯的钱太后,只能摁下心中怒气,喝了小妖孽和小狐媚的敬茶。

    总算搞定了钱太后,南姗收下她老人家几乎是砸过来的红包,噢,实在不好意思,她不是活生生的弱质女流,她可是打过拳、扎过步、站过桩、骑过马、射过箭、敢跳树的伪淑女,你能随手乱抛,咱也能信手接住,哎,实在感谢温流庆老祖宗,从不把她当娇花一般看待。

    给钱太后跪得略久,南姗感觉膝盖已有点麻,搁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可惜,昨儿个刚和小五同志在床上打了两回架,浑身其实都还蛮难受,正准备咬牙起身之时,旁边已伸来一只手,搭扶在自己臂弯,南姗忍不住偏过头,只见萧清淮眼中又是歉意又是怜惜。

    神智微微停顿的一瞬间,南姗已被小五同志扶站起身,心中没来由的一暖,遂对他轻轻微笑。

    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南姗的处事之道很简单,你真心实意待我,我亦诚心诚意对你,你对我虚情假意、阳奉阴违,也别怨我表里不一、口是心非。

    南姗轻轻暖暖的一笑,落在萧清淮眼中,好似突然绽开的明丽花苞,那一瞬间的惊艳,如同繁花似锦的眩彩之色,萧清淮轻轻眨了眨眼,眸中满溢纯真的温柔,手下携着南姗歪了个方向,再对端坐正首的萧元德一块拜倒。

    身为一国之君,万民之主,整个萧朝最有权势的人,皇帝萧元德简直比钱太后要好说话一千倍,皇帝很痛快的喝了儿子儿媳的敬茶,又文绉绉的说道要‘琴瑟和鸣,鸳鸯福禄,濡沫白首,繁嗣茂子’,接着又用白话文对南姗说:“小五自幼性子静,你开朗活泼,素日多引他讲些话,别让他整日跟只闷葫芦一样,一天都说不上两句话。”

    南姗面色很真诚的应下,心里却默默吐槽,小五同志性子静么?他明明比她活泛话唠多了。

    萧元德又看向萧清淮,面色慈爱的笑道:“小五成家立室了,以后也能和哥哥们一样,替父皇分忧了,朕心甚慰,都快些起身吧。”

    南姗和萧清淮又俯身叩首,才一块站起身来,继续向钱皇后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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