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好几日的路,傅容真是累坏了,难得没有练腿,沐浴后马上钻进床帐睡觉。

    第二天是被乔氏亲自叫醒的。

    傅容还没睡够,拨开母亲的手抱着被子往里面滚,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娘你们吃吧,我不饿,早饭不吃了。”如画的眉毛不满地蹙着,红润小嘴也撅了起来。

    乔氏叹口气,硬是将人扶了起来:“浓浓起来吧,要去正院请安了,这几天都在那边用早饭,等咱们回信都了,你想睡多久娘都随你啊。”

    傅容睁开眼睛,看看陌生的房间,终于彻底醒了。

    这是在京城,不是信都。

    “我这就起,娘去看看妹妹吧。”知道母亲在老太太面前讨好也不容易,傅容乖乖应道。

    女儿比预料中懂事,乔氏高兴地捏了捏她小脸:“这么听话,明天娘领你们去凤来仪买首饰,那可是京城第一首饰楼,你柳姨那儿的东西再好,跟凤来仪也没法比。”侯府先是过端午再是办喜事,女儿们是该再添两样好东西打扮打扮,免得叫另外几个姑娘比下去。

    傅容去过凤来仪,说实话,顾娘子做的东西放到凤来仪也是顶尖的,如意斋输就输在只有顾娘子一位顶尖的匠人,不如凤来仪百年老字号,招揽了各地能人坐镇,精品层出不穷。

    傅容喜欢打扮,自然高兴去凤来仪,但她更想看热闹,朝母亲撒娇:“娘夸我懂事,那你许我跟哥哥一起去看赛龙舟好不好?听说京城每年端午都有龙舟赛呢,不知比苏州那边的好看不。”

    乔氏想了想,“看看吧,若是傅宝她们去,娘就许你去。”

    “娘真好!”有这句傅容就很满足了,精神奕奕地下床洗漱。

    她们去的不早不晚,几乎跟林氏母女同时进了五福堂,里面欢声笑语透过门帘传了出来,却是沈晴早就过来服侍老太太洗漱了。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是让你们多睡会儿的吗?”收拾整齐了,老太太宠溺地道。

    乔氏亲昵地坐到她身边,一边帮老太太揉肩膀一边道:“我们常年在外,平时想孝敬姑母都不成,现在过来了,当然要抓紧机会往您跟前凑啊,免得您忘了我们娘几个。”

    傅宝悄悄撇了撇嘴。

    傅容就当没看见。

    说话间三夫人跟傅宓也来了,众人移到堂屋用早饭。

    饭后林氏去正院了,长子大婚在即,她忙得不可开交。身为妯娌,三夫人孀居不好插手喜事,乔氏本想帮忙,想了想又作罢,转而对老太太道:“姑母,少渠打算在京城买宅子,他第一次来京城,我也多年没回来,对这边的宅子行情不太清楚,姑母有认识的牙侩介绍吗?大嫂繁忙,素娘不敢拿这种小事扰她,只能求您啦。”

    梁家武馆在京城也颇有名气,老太太点点头,吩咐陪房宋嬷嬷:“这事情你熟,去打听打听,回头带个稳妥的引荐给二夫人。”再不喜欢乔氏,乔氏既然提出来了,动动嘴皮子的事,她也不屑于拒绝。

    宋嬷嬷朝乔氏笑:“今儿下午就带人过去给二夫人瞧。”

    乔氏含笑道谢。

    应付完乔氏,老太太命丫鬟端了五个针线筐出来,里面分别装着五色彩线还有一个个黄豆大小的珠子,玛瑙玉石翡翠都有,对傅容为首的五个小姑娘道:“要端午了,你们一起编五彩丝吧,戴在手腕上喜庆,记得每人都送我一串,编的最好看的有赏。”

    五女纷纷道谢。

    沈晴主动相邀几个姐妹:“外祖母跟二舅母说话,咱们去我那边编吧。”

    傅宝不喜欢她,但也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给沈晴没脸,不说话便算是应了。

    傅容前世进京晚,没见过沈晴,只知道沈晴嫁了傅宝青梅竹马的林家表兄,后来傅宝进太子府不无赌气的成分。对于傅宝这段感情,傅容还是挺好奇的,乐得靠近了瞧热闹。

    见她跟傅宣都应了,傅宓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五个小姑娘便挪到了沈晴的玉雪轩。

    傅容挨了傅宣坐,她们在家也编过五彩线,进京前还提前替官哥儿系上了,乔氏傅宛编的套在官哥儿手腕上,傅容傅宣编的系在脚腕上。五彩线又叫长命缕,保佑小家伙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三姐姐,为何二舅母喊你浓浓啊?”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沈晴身为主人,有意活跃气氛。

    傅容抬头看她。

    沈晴十二了,长傅宝傅宓一岁,柳眉杏眼,雪肌玉肤,模样瞧着是有点老太太的影子。

    “因为我小时候咬字不清,总把容说成浓,便得了这样的小名。”傅容轻声解释道,随手挑了一颗红玛瑙珠子串到五彩线上。

    “真好听。”沈晴由衷地道,又问她头上的簪子是不是从凤来仪买的。女儿家凑到一起,最常说的也就是首饰衣着,五女里面除了傅容,其他四个都还小,没到盛装打扮的时候,所以沈晴只能继续从傅容身上下手。

    傅容摸摸头上发簪,不无自得地道:“不是,信都有家如意斋,我这些都是从那儿买的。妹妹说的凤来仪很好吗?那我改日可要去瞧瞧。”

    傅宝忍不住呛她:“凤来仪当然好,岂是区区信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可比。”

    傅容仿佛没听到,拿了自己针线筐里仅有的一颗黑珍珠给妹妹:“你喜欢黑色的,这个给你。”黑珍珠很少见,老太太肯拿出来几颗给她们编五彩线玩,也算大方了。

    傅宣大方地接了:“正好,配成五色的送给祖母。”

    小丫头看着呆板,其实心里门清,奉承起人来自然无比,傅容凑到妹妹耳边笑着夸了一句。

    她声音小,只有傅宣听见了,对面傅宝见了,瞅瞅五人面前的针线筐,再联想傅容送黑珍珠的举动,总觉得傅容是在笑话侯府没有好东西,不由将手里快要串好的五彩丝解了,吩咐贴身丫鬟:“去我屋里把我那盒五色玉珠拿过来!”

    小丫鬟慌了,“姑娘,那可是大姑娘……”

    “叫你去你就去!”傅宝瞪着眼睛训斥道。太子殿下喜欢姐姐,姐姐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不时送她几样,一盒玉珠而已,有何舍不得拿出来分的?正好让傅容瞧瞧京城侯府的富贵。

    小丫鬟无奈地去了。

    傅宝得意洋洋地瞅了傅容一眼,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傅容故意哄她:“红白青三色玉易得,黑玉跟黄玉就没怎么见过了,特别是颜色纯正的。”

    傅宝越发得意,等丫鬟将雕花木匣放到桌子上,大方地请她们拿。

    沈晴瞅瞅匣子里面,看着似乎只能串四串,笑道:“我就不要了,我喜欢串一串红玛瑙。”

    傅宓眼里有羡慕渴望,但也用类似的理由拒绝了。

    傅宣举起手里已经串好的五彩线,淡淡笑道:“多谢四姐姐好意,只是我已经配好了。”

    只有傅容,毫不客气地挑了五颗玉珠出来,“她们不要我要,这珠子真好看。”

    偏偏傅宝最不想给她,气得直用小手挠大腿,幸好有桌子挡着,旁人都瞧不见。

    傅容哪会真贪她的东西呢,串好一串,伸手递给傅宝,诚心地道:“祝四妹妹以后事事如意,长命百岁,一生无忧。”其实跟沈晴齐竺这种圆滑世故轻易不得罪人的性子比,她更喜欢梁映芳傅宝这样的,简简单单,相处起来也容易。

    傅宝没想到傅容会送给她,愣了愣才茫然地去接。

    傅容没再从匣子里拿玉珠,低头认真编了起来,偶尔扭头跟傅宣说几句话,容貌如花,音如黄莺,美得像幅画,特别是她柔声细语指点傅宣如何编更好看时,那温柔的语气,让傅宝想起了去年出嫁的大姐姐。

    看看手里套着五色珠的五彩丝,傅宝突然发现,傅容好像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从五福堂离开的时候,傅宝故意等傅宓走了才邀请傅容姐妹:“初五定河边上赛龙舟,咱们侯府的游船已经安排好了,三姐姐六妹妹要一起去吗?”

    傅容看看妹妹,爽朗一笑:“好啊,我早就向往京城的龙舟赛了,四妹妹真好。对了,你们这边可有赌彩头的?我们在苏州住过三年,每次赛龙舟几个好姐妹都会聚在一起猜着玩……”

    说到玩,她妙趣横生,正好对了傅宝的性子,兴奋地拉着傅容的手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关系一好,下午傅宝就跑到东院这边来玩了,乔氏见女儿这么快就跟堂姐妹打成一片,晚饭后又跟傅容商量:“看你跟傅宝玩得那么好,要不就在京城住下来,等你姐姐成亲了再回去?”

    傅容不假思索道:“不了,我跟娘一起回去,多陪姐姐几个月。”

    女儿恋家,乔氏欣慰之极,从兰香手里接过梳子亲自替女儿通发,哄女儿躺下才走了。

    目送母亲出门,看着兰香提着灯退了出去,傅容转个身,望着床顶沉思。

    这次来京城,会见到安王吗?

    她盼着见到安王,盼望安王会喜欢上她,那样凭安王的手段,想娶她就一定有办法。曾经傅容以为安王跟看起来一样超凡脱俗不问世事,可徐晋死后京城接连而起的变动,让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安王才是最老谋深算的那个。至于徐晋,两人只是私下约定,回头她哭诉一番情不得已,应该能哄得他死心吧?

    但这一切都那么难以把握,最难的便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见安王。

    谁叫她是女子呢,轻易出不得门,又不能主动去安王府找他,只能赌一场。如果她跟安王注定无缘,嫁给徐晋也不是那么难受,徐晋现在宠她,成亲后她可以隐晦地提醒他……

    可那样太累了,那些官场的事,那些阴谋算计提防,若非必须,傅容真不想掺合。

    所以还是嫁给安王最轻松。

    想到前世第一次遇见安王时安王视线在她脸上的停顿,傅容隐隐觉得,只要能遇见,安王会喜欢她的,痴情如徐晏,霸道如徐晋,第一眼看中的,不都是她这张脸吗?

    胡思乱想中,外面竟然传来了二更梆子响,傅容惊讶极了,连忙打断那些念头,翻身睡觉。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唤她。

    浓浓浓浓,温柔得不像话。

    傅容睁开眼睛,对上徐晋含笑的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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