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有短暂的静寂,浓郁的血腥味飘在气息里,有种令人作呕的逼闷感。

    没有人知道锦城王妃此举是为何意?

    众人围拢过来,火把闪烁,火光更亮,照着朱宜年那张苍白的脸,眼瞳幽黑而深邃,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可仔细看去,又分别是恭顺的样子,倒显得时雍有些咄咄逼人。

    一面镜子。

    一面普通的木镜。

    “王妃,何必强人所难?”

    “如果我非要强人所难呢?”

    所有人都打量着火光中似笑非笑的时雍。

    这个备受锦城王宠爱的锦城王妃自然是一个声名远播的人物,可对大多军中将士而言,仍然只是一个传说,她活在人们的言论里,从无这一刻这般具象。姿容秀丽c目光锐利c不怒而威。

    “好。”

    朱宜年终是妥协,无奈地暗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将伸手入怀里,摸出那面镜子。

    “既然王妃要,那在下只能拱手相让了。”

    方才他已经说了这镜子是羊仪抢去的,如今时雍又要来抢,除了让人觉得时雍与羊仪是一丘之貉以外,就是对镜子的好奇。

    而时雍的目光却笑落在朱宜年的右手上。

    “你的手指,不是刀戎所伤。”

    朱宜年望着她,目光复杂地将镜子递上去,“王妃何出此言?”

    时雍伸手去拿镜子,“这便是你一定要杀害刀戎的原因”

    “咻!”

    突地,一道冷箭破空而来,而向时雍的方向。

    “有刺客!”

    “有细作!”

    “王妃小心!”众人齐声厉喝。

    赵胤一把将时雍揽入怀里,避开数步,谢放挽刀上前,只听得当的一声,那箭矢已经被谢放迎头劈断,改了方向的箭头“嗡”地一声飞往后方,带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电光火石间,眼前突然冒出一道刺目的火花。

    火光里是朱宜年的笑脸。

    “王妃,我们下次再会。”

    “砰!”一道巨大的声浪鼓噪着耳膜,火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滚滚的浓烟。

    “咳咳咳咳——”

    烟雾呛鼻,无数人掩鼻咳嗽。

    “烟雾弹!?”时雍抬起被赵胤掩在怀里的头,大声道:“别让朱宜年跑了。”

    赵胤将时雍纳入怀里,扭头朝着庚二和庚六的方向,低喝一声:“要活口。”

    “是。”二人异口同声。

    砰!

    砰!

    砰!

    紧接着,又是三道震耳欲聋的巨响,现场释放出来的浓烟刺得人睁不开眼,连近在眼前的人都瞧不清楚,更别说趁机混入大军中的朱宜年。

    这样的火器在大晏属于禁物,一直严格管制,便是连军中都不能随意拥有和使用,朱宜年一个督抚公子怎会轻易得来?众人乱作一团,找人的,咳嗽的,疑惑的,比比皆是。

    时雍用手扇着浓烟,掩鼻咳嗽两声,“洒水c驱烟!”

    赵胤:“听王妃吩咐。”

    众士兵:“是。”

    浓烟渐渐淡去,凉风里,人影重重。

    高举的火把将天地照得透亮,却没有朱宜年的人影。

    气氛凝滞了片刻,有人咬牙怒骂。

    “让这小子跑了?王妃,他到底是何人?那镜子又是何物?”

    濮厚拍着一头一脸的烟,气得整个人快炸了,大嗓门吼道:“王爷,这便去把朱弘济那老小子绑了来问个究竟”

    赵胤瞥了时雍一眼,拱手道:“不必了。今夜多谢各位兄弟相助。”

    声落,他又看着濮厚,“濮厚将军,还得麻烦你,打扫战场。”

    刀戎死了。

    一个赫赫有名的土司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葫芦寨的石庙中,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时雍去小木屋里,将松石和他的三个兄弟拎了出来,砍断绳索。

    “你们自由了。”

    松石看着木屋外亮如白昼的火光,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时雍看他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离去。

    他们在葫芦寨的后山发现了几个依山开凿的石窟。守卫的异族蛮兵已经被制住,谢放让人将受伤的禄察押过来,令其打开石库,在里面发现大批的铜钱和武器,一箱一箱码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但是更为贵重的金银珠宝却是没有的。

    时雍拿着羊仪送来的那个冠冕,“想必好东西全在刀戎的宅子里。”

    赵胤点点头。

    谢放道:“看来那个刀戎没有说谎,确实全是建章帝留下的财务。可是说他冤吧,又不冤。”

    赵胤:“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就是死得不是时候。”时雍看着赵胤冷冰的脸,“王爷,濮厚将军怎么说?”

    赵胤望着正在忙碌着搬运和清点铜钱的士兵,沉吟片刻,“有人传信,说我们被刀戎俘虏,困于葫芦寨,将军正犹豫,便见寨中有人鸣笛示警”

    “朱宜年。一定是他。”时雍冷声道:“等人抓回来,定要好好地审!”

    “阿拾!”赵胤突然沉下眉头,“还有一事,须得你知。”

    什么事吞吞吐吐?

    时雍诧异地看着他,“说啊?”

    赵胤抿了抿嘴,“濮厚告诉本王,出了西绥,岳母和临川他们便与护卫军分开了,没有去通宁卫。”

    “什么?”时雍震惊地看着他,脊背当即便麻了,“你为什么这才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濮厚将军可知情?怎么会这样呢?九哥呢?他又在哪里?”

    为母之心,关心则乱。

    赵胤轻轻揽住时雍的肩膀,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啊?”时雍更为诧异,“怎会如此?”

    “临川的主意。”赵胤补充。

    时雍愣了愣,放松下来稍稍一想,就想明白了临川这孩子的心思,低笑一声。

    “你儿子的主意大了呀。”

    激战后的葫芦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四处都是照亮的火把。

    天仍未亮,黑夜下的将士们肃穆而沉默。

    去抓捕朱宜年的庚二和庚六等人,是天亮时分才把人带回来的。

    令时雍和赵胤意外的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人,还有本该远在锦城的燕穆,以及朱九一行,陈岚c以及两个孩子。

    时雍大为诧异,看着燕穆,“你怎么会来?”

    又看看临川和苌言,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什么情况?”

    “娘!”

    苌言甜甜地喊着,一把扑过来抱住时雍。

    “阿娘我告诉你,我哥哥可聪明了,苌言也可聪明了,我们好会躲猫猫,我们骗过了所有的人,要不是燕叔叔认出来我们,我们都到土司城吃羊肉去了”

    “哈哈哈哈!”

    众人大声放笑。

    陈岚欣慰地看着兄妹俩,“这两个小机灵鬼,属实不得了。”

    众人脸上都笑盈盈的,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未及寒暄,时雍将苌言抱坐在椅子上,又拍了拍吐着舌头的大黑,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

    “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见过王爷c王妃。”燕穆低头拱手,那一头雪白的头发在晨起的清风中微摆。

    六年后的燕穆,眉宇间少了戾气,面色平和而淡然,添了几分超脱于世俗的仙人之态。

    “属下是在来的路上碰见公主和小世子一行的。”燕穆说着,头一偏,望向庚二手中鲜血淋漓的朱宜年,说道:“此事容后再禀,王妃先办要事。”

    朱宜年那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一张嘴狞笑,连牙齿上都是红的,可见已是负了重伤。

    再不抓紧时间审问,一旦人没了,就白费工夫了。

    时雍示意燕穆将陈岚和两个孩子带入内室里休息,又屏退了闲杂人等,然后与赵胤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胤冲她点点头,沉声道:

    “庚二和庚六留下,其余人去外面看守。没有本王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侍卫看向赵胤肃穆的面容,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朱宜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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