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非常手段?

    不待赵胤询问,时雍懒洋洋一笑。

    “几十万大军,不论大人派谁去监视都很难做到具体c到位c深入。但是,防不胜防的时候,可以让他们互相监视,互相防备。”

    赵胤打量着她,沉默不语。

    时雍继续道:“大人的名声不坏已经坏了,那就再加一条吧。大人可以颁布一条命令,就说为免泄露军机,凡营中将士,每三人一组,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行必有人跟随,言必道出同伴行踪,吃喝拉撒都必须结伴。若有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赵胤道:“为何是三人一组?”

    时雍诡谲一笑,眼底有淡淡的涟漪。

    “二人行,容易勾搭成奸。三人行,必生猜忌。”

    她眉目带笑,神色笃定自信,有一种飞扬爽朗的肆意。

    赵胤深深看她一眼,绕过木柱,走到她的面前,衣摆一晃,负手而立。

    “阿拾有大丈夫之才。”

    这个角落里的光线太过暗淡,时雍看不清赵胤的微表情,只是被这一声“大丈夫”噎住了。

    “大都督!”

    “大都督!”

    朱九急吼吼地站在门口喊人。

    他没有看到角落里的两人,直到赵胤和时雍一齐从阴暗处走出来,他才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再一转头,再看谢放木然的脸,心生懊悔。

    “何事?”赵胤看他垂头丧气,皱眉问道。

    朱九低头呈上一封书信:“在向参将房里找到的。”

    那是一封书信。

    可是抽出信纸一看,里面全是怪异的符号。

    朱九刚看过了,瘪嘴道:“不知是什么东西,像字,又不是字?谁也识不得。”

    时雍问:“这是什么文字?”

    赵胤目光微凉:“谢放,去请乌日苏王子。”

    “是。”谢放连忙拱手,转头按刀走人。

    时雍和赵胤返回室内?几个侍卫还在搜查。

    向参将的居所布置得十分简单?除了桌c椅c衣架c脸盆架等物?墙角还有一个书架和一个箱子。

    那封书信就是从箱底翻出来的。

    箱子里已经空了,一堆衣物从里被翻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时雍走近翻了翻?从中拎起一件蓝色镶黑边的直裰?看了赵胤一眼。

    “这种蓝袍,是儒生常用?”

    赵胤看了一眼,“向参将是个儒将。好文章?不喜舞刀弄枪。”

    “那为何参军?”

    “他是袭的父职。”

    时雍点头?“难怪。”

    不一会?乌日苏就被谢放请过来了。走得急?他头发和衣袍都沾上了雨雾?袖子半湿也浑然不觉?看到赵胤就长长作了一揖。

    “大都督深夜召见小王,所谓何事?”

    自打白马扶舟把他带到卢龙,他就一直被安置在半山腰的厢房里,周围有重兵把守,赵胤没有见过他?白马扶舟也没有向他透露此行目的?他整日困于屋中?神情憔悴?思虑过重,大半夜又被叫到此处,一眼可见脸上的慌乱。

    赵胤瞥了朱九一眼?眼神深幽。

    “这里有封书信,想请王子过目。”

    朱九将书信呈上。

    这封信宛若有千斤之重,乌日苏慎重地接过,打开的速度也极慢,可是只看一眼,他就抬起头来,神色有略微的变化。

    “是来桑的笔迹?”

    兀良汗有自己的语言和特殊文字,但是大多数人都不识得字,更别说会写这种奇怪的文字了。乌日苏身在高位,与来桑又是兄弟,自是认得他的字迹。

    这封信的内容,主要是命令向忠财在军中杀人,制造恐慌,和兀良汗里应外合,助一臂之力。

    乌日苏有些困惑,“向将军为何识得这种文字?他又是如何结识来桑的?”

    赵胤淡淡看他一眼。

    “这就要问贵国的二皇子殿下了。”

    乌日苏的脸有微微的涨红,长叹一声,“如此不耻的手段,实是令人羞愧。”

    说罢,他低头拱手,“大都督,小王人微言轻,阻止不了来桑作恶多端。但身为兀良汗王子,还是要代兀良汗向你致歉,忏悔。”

    赵胤把信交给朱九,淡淡看向乌日苏。

    “王子可有做好准备?”

    乌日苏苦笑,“小王一个阶下囚,但凭大都

    督处置便是,还有何准备的?”

    赵胤目光深幽,“准备面见你的父汗。”

    乌日苏一怔,抬头看着他许久不语。

    赵胤不多解释,神色冷淡。

    “谢放,送乌日苏王子回去就寢。”

    待乌日苏离开,旁听的朱九忍不住走近时雍,小声问道:“这封信上,来桑没有吩咐向忠财自杀,他为何自杀了?”

    时雍看他一眼,“他们不是说向参将为人忠厚老实,对人极好吗?可能他不忍心杀更多的人,只能让自己变成了最后一具尸体。”

    朱九满腹疑惑,这回答显然不能让他满意。

    “那他又为何要做出他杀的样子?”

    “找不到凶手,才能引来恐慌。不算辱了使命。”

    时雍看他一眼,笑道:“若我们不确定他是自杀,你说,此刻营中当是如何?”

    朱九若有所悟,点点头。

    “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明白了。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留下这封信?何不干脆毁去?”

    时雍静默不语。

    向忠财为什么懂得兀良汗的特殊文字,时雍倒是想通了。赵胤说他是一个儒将,好文章,喜舞文弄墨。那么,常年驻守卢龙,必会有大量的闲时,会接触学习并不奇怪。

    但为什么留下信,她也没有想通。

    “有可能是来不及,忘了,也或者是心底存善,在不得不死之前,有意留下线索。皆有可能。就像张捕快一样。”

    朱九啊一声,懵然看她。

    时雍微微蹙眉,转头将问题抛给赵胤。

    “大人觉得,二皇子来桑是邪君吗?”

    赵胤眉头挑了挑,淡淡道:“不好断言。”

    从大晏和亲队伍到青山镇出事开始,“邪君”做出的一系列事情,确实很像是兀良汗那方指使。

    “兀良汗和亲使者,死的全是乌日苏的人。”

    “亲和使者被杀,兀良汗刚好借口起兵南下。”

    “早早在卢龙县布局,收买县令钱名贵,永平卫指挥使石洪兴等人。若是不毁了他们的计划,一旦战事开始,这群人里应外合,大开卢龙塞,定能打大晏一个措手不及。”

    “借邪君之名,迷糊平民百姓,洗脑。”

    “裴将军突然回乡省亲,他们威吓不成,在青山镇大开杀戒。”

    “两军交战,在晏军营地制造恐怖,挑起事端,动摇军心。”

    时雍一条一条地分析完,微微眯起了眼。

    “这一切事件的背后,受益者正是兀良汗。而来桑与乌日苏早已不和,为了在巴图面前争宠,做这些事情,可能性极大。”

    赵胤不语。

    朱九抢着说:“那邪君肯定就是这个来桑不,来桑就是真正的邪君了。”

    赵胤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看了时雍一眼,缓缓迈步。

    “回去歇了。”

    ————

    这夜,经历了整件事情的将领和士兵们全部被赵胤封了口,伙头兵和向参将的遗体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抬出营房,送往卢龙殓房。

    事后有人交代,昨日下午,向忠财曾去伙房询问伙食的问题,被马横顶撞了几句,而向忠财也曾到过辎重和粮库,和守卫聊了许久,离开时,又在门徘徊良久。

    大概他死前犹豫不定吧。

    他是怎么想的,已经没人知道,但士兵们把整个大营翻了个遍,没有再发现有别的死者,只是在一个茅坑里发现了马横被丢弃的衣物。

    这说明向忠财在接到杀人指令后,除了杀死了与他有矛盾的马横,没有再杀旁人。

    这样的人,不算是彻底的坏人。

    怎会受制于兀良汗的来桑?

    此事,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没人知道马横和向参将的真正死因,倒是大晚上惊动大营为赵胤找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魏州照时雍的要求找出来的异常人,倒是不少。不过,连夜审讯发现,这些人除了小偷小摸或是干点损人不利己的坏事,与向忠财和马横都没有来往。

    于是整件事下来,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赵胤除了残暴不仁,心狠手辣,再添一桩骄矜无度的恶名外,在大晏军营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很显然,主使者的目的没有达到。

    赵胤怕对方卷土重来,当即按时雍得建议颁布了“三人行”的命令,再收获了一桩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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