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目光微冷,神情难以揣测。

    时雍又道:“如此恶毒的行径,不可能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这必然是一个长久的过程,逐渐的控制。我怀疑,光启十六年裴将军父母死于大火,裴府大劫,也不是天灾。大人,这是一个极其凶狠的对手呀,对方谋划许久,埋藏极深。”

    说到这里,她又仰着脸看赵胤。

    “大人今夜暴露了身份,是否不妥?”

    赵胤眯眼,“当年领兵路过青山的人是先帝,亭长记得的人,也是先帝,没人知我。先帝已于昨年驾崩。”

    时雍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忍俊不禁。

    “怪不得亭长不肯信任你。试想,你若对他直言,你是赵胤,会如何?”

    赵胤微微眯眼,“拔舌的人,很快就来了。”

    ————

    晨曦起时,赵胤的人马便出发了。

    这一百多号人,无法分散行事,为避免被人各个击破,趁机抄了他家“老窝”,赵胤只派了几个人留守裴府,其余人等包括赵云圳,全部一同出行。

    离府时,裴三伯有来问起,赵胤以带夫人去门赏湖光山色为由搪塞了过去。

    大黑腿伤未愈,但行走已经没有问题。

    在时雍看不到的地方,它便行动自如,能蹦能跳,只要时雍看它,它便拖着后腿走路,一瘸一拐,一副疼痛难忍但很坚强的狗样。

    这操作让队伍里的人叹为观止。

    幸好,出了青山镇,便一直走官道,大黑坐在车头,只有在发现偏离了路段的时候,它才会跳下去为队伍带路。

    有条狗的好处?大家都感受到了。

    可是,当他们发现这条狗带着他们兜了一圈又一圈,从天明走到天黑?还没有到地方的时候?便难以淡定了。

    “大黑?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地方?”

    “该不会它也迷路了吧?”

    听到别人的质疑,时雍皱了皱眉,将那只绣花鞋拿出来?放到大黑的鼻尖。

    “乖孩子?你是从哪里叼回这只鞋的?”

    大黑仰着脑袋看她,吐着舌头,神情也有些焦躁。

    嘴里呜呜低吼着?大黑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儿?突然跑远。

    时雍一惊?“大黑!”

    大黑跑去的地方?是一座大雾弥漫的山峦?此时已近黄昏?浓雾将整座山遮得瞧不分明,肉眼一看,此山高耸入云,巍然屹立,连绵甚远。

    “我去看看。”

    时雍话落?大黑又从雾气中跑了回来?拉拽时雍的衣袖。

    “是这里?”

    “嗷嗷嗷!”

    时雍惊喜地回头看赵胤?“大人。”

    赵胤望着原地转圈焦躁不已的大黑?“白执带一队人留下接应,其余人跟我上山。”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赵云圳自告奋勇?不肯留在原地。

    看了看昏暗的天气,赵胤皱了皱眉,没有反对。

    赵云圳兴奋不已,走过去牵着时雍的手,“大黑会带我们去哪里呢?”

    时雍面色凝重,“不知。”

    “大黑真是世上最聪明的狗。”

    经过昨夜,赵云圳已经没有那么怕大黑了,但仍然是不肯靠近,时时刻刻抓住时雍,只要大黑回头,他就往时雍身后躲。

    “好威风。”赵云圳朝时雍勾勾手指,待时雍低下头,他靠在她耳边,小声说:“怪不得你喜欢狗不喜欢阿胤叔,狗比阿胤叔可爱甚多。”

    时雍眼斜向赵胤。

    山风微拂,他衣袂猎猎,不知听到了没有。

    时雍警告地刮了刮赵云圳的鼻子,“你也不怕被他收拾。”

    赵云圳哼声,“我才不怕他。”

    这崇山峻岭很是险恶,车马都走不通,众人在大黑的带领下劈荆斩棘,一路迎山而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赵云圳就已精疲力竭,吵嚷着要人背他。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赵胤丝毫不理会他的委屈,视若无睹。

    谢放看不下去,刚弯腰去背,就被赵胤一记冷眼瞪了下去。

    “自己走。”

    谢放不敢违抗赵胤的话,看了看赵胤又悻悻退开。

    赵云圳皱着小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雍的身上,拖住她的袖子像个小可怜。

    “阿拾背我,等我长大,封你做太子妃。”

    时雍哭笑不得

    ,看他脚底都磨破了,终归是不忍心,看了赵胤一眼,把小家伙背了起来。

    “叫你别嘴坏,你偏不听。”

    赵云圳在她背上朝赵胤做了个鬼脸,“等我长大,再治他的罪。阿拾,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比你的狗子还要好。”

    赵胤一言不发,走得更快了。

    时雍看着他的背影,拍拍赵云圳小屁屁。

    “别动来动去!”

    花了约摸一个时辰,在深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洞。

    天色已暗,火把的光线照不透山洞,也担心洞中有什么凶物,赵胤原想派人先行进去探路,不料,大黑猛一下就扑了进去。

    洞中传来狗吠,回响阵阵。

    “进!”

    有危险,大黑不会招呼她进去。

    时雍不再迟疑,冲上去,转眼便消失在洞口。

    众人陆续进入山洞,借由火把的光,一看便怔住了。

    石壁有人工凿开的痕迹,在石壁的上方,凿出了一排排的置物架子,上面是摆放整齐的陶罐,大小一样,每一排数量不同,每个陶罐上都贴有字样。越往里面走,陶罐的数量越多,就像摆放的一个个灵牌,煞是惊人。

    “陶罐里是什么?”

    这是每个人心里的疑问。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是谁摆放了大量的陶罐?

    上面贴着的字样,写的是什么?

    时雍脊背泛着凉寒,看了赵胤一眼,没有说话。

    “爷,我去取。”

    石凿的置物槽足有两人多高,只见谢放足尖点地,一个飞跃,踩在一块凸石上,再次弹起,如鹞子般在空中掠过,伸手取下一个陶罐,身子便轻盈地落回地面。

    陶罐在他手上,罐身有湿滑的水渍和绿苔,散发着陈旧的腐败味儿。

    谢放在赵胤的示意下,用剑挑开陶罐上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滩恶臭的水渍里,是一条滑漉漉的人舌。

    抽气声顿起。

    “莫非这些陶罐里,全是人舌?”

    “娘的,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人是鬼是妖?”

    “这山洞中,为什么没人?”

    既然是储物的地方,为什么会没人看守?

    幽风从洞中拂来,重新陷入沉寂。

    直到狗叫声再次响起。

    “汪汪,汪汪汪!”

    大黑摇着尾巴,跑到时雍的面前,等时雍注意到它,又往里面跑。

    “注意戒备!”

    众人小心翼翼地跟上大黑,一路往洞深处走去。

    甬道深幽狭窄,走过一段便豁灰开朗,宽敞了许久,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无数废弃的桌椅c被褥和生活设施,有的倾倒在地上,有的被利剑从中劈开。

    “这里不久前,有人生活过。”

    “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生活?”

    “那舌头,存在罐里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食物?”

    “嘶,闭嘴。”

    众人说着话,小心戒备着往里走。

    声音在洞里荡过幽幽回响,空灵刺耳。

    “快来看!”朱九突然叫了一声。

    他在最前面探路,闻言,大家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只看了一眼,时雍便飞快地伸出手蒙住赵云圳的眼睛——

    那地上是尸体,有新鲜的,有腐败的,其中一尸体身着大红宫装嫁衣,仰面躺在地上,已是面目全非,与之前他们看过的尸体遭到过一模一样的侵害,被人拔了舌,留下个血窟窿。五官模糊不清,在漆黑的山洞里,极是恐怖。

    “呕!”

    迟了。

    在时雍蒙上赵云圳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

    恶心感铺天盖地,他一吐,春秀又忍不住开始呕吐,两个孩子完全控制不住,几乎把苦胆都吐出来。

    赵云圳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那个人是大姐姐吗?”

    看嫁衣,十有八九是怀宁公主了。

    若是她死,这亲和不成了,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时雍让娴衣过来照顾赵云圳,从一个兵丁手上拿过火把,走向那具女尸,慢慢地蹲身观看。

    四周众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满脸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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