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后院某处似有扑棱棱鸟儿扇翅的声响。

    东宫,太子萧然负手而立,临窗而望。

    穿过支摘窗,那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无边无际,就像是一头巨大的凶兽张着嘴等待猎物一样。

    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扑闪声,身后有人轻声禀道,“殿下,信鸽来了。”

    萧然自那窗户里伸出一只手臂,不多时,一只雪白的羽鸽落在他着了暗紫绣四爪蟒袍锦服的胳膊上。

    萧然从那鸽子腿上抽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然后把胳膊一送,那羽鸽扑扇了几下翅膀,向着浓得泼墨一样的夜空飞去了。

    他转身关上了支摘窗,凑到书案上的烛台跟前看去。就见那方寸纸片上写着一句话,“王和妃共处一室,妃落红!”

    萧然盯着小纸片上的蝇头小楷看了半日,忽地咬牙笑了,旋即,就把那张小纸片放到那盏油汪汪的烛台上烧了。

    呵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没想到他那九弟早就饥不择食了,和云大傻子还未行礼就已经圆房了。

    怪不得那日在宫里,他不顾忤逆皇上也要把云大傻子带到他的别院里去呢。原来,他已经憋不住了。

    好在那云大傻子还是个处子,不然,倒是腌臜了他那高冷华贵、俊美无双的九弟了。

    笑过一阵子,萧然只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他那一向冷傲孤清的九弟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这两年没有什么事情连宫都不会进,为何偏偏对那云大傻子情有独钟?

    就算他已经残了,可到底昔日的美名摆在那儿,何况,他也是龙子凤孙,这大齐国,哪里找不到个女人,他做什么非云大傻子不娶?

    那云大傻子,到底是不是真傻?

    自打那日见了云晨霜之后,萧然越发断定云暮雪的傻有蹊跷了。

    老九从前也没见他在身边养几个绝色的丫头解馋啊?怎么在府里闭关两年多,出来就转了性子了,于女色上开窍了?

    只是他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找不到世家千金,但小家碧玉还是有人乐意跟着他的,不至于就憋得非一个傻子不娶了。

    而且,他总觉得云暮雪这大傻子好似不大对头。

    先前他还没怎么往云大傻子头上想,如今他好似通了神一样,忽然就理出了头绪来。

    他记得,当时老九闯宫力保给父王治病的那个巧舌如簧的神医,他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这个神医既然是他跟前的,为何没他的允许,那神医就私自进宫?

    后来那神医说给他下了毒,他逼着跟他要解药时,那神医生命危在旦夕,也没见他报出老九的名号来?

    萧然越想越觉得不对,那神医瘦瘦小小的,虽然面容蜡黄,两眼无神,但那身量怎么着也不似男人的体型。

    一个男子,就算是十六七还未长开,也比女子要壮实许多。

    再后来,那神医跑到了城外去治那些得了时疫要被烧死在城隍庙里的流民,也是独自前往的。老九也不过是后来才赶过去。

    他越想越觉得云大傻子不那么简单,总觉得她和老九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坐在书案后,陷入了沉思。

    天还未亮,萧然就径自去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刚起身,正坐在镜台前梳妆。

    萧然也没用宫人禀报,直接挑了明黄软帘进了内室。

    “儿臣拜见母后!”

    “是皇儿?这么早来可有什么事儿?”皇后那双略有些细长的丹凤眼含了笑,回过头来问道。

    萧然那双神似皇后的眼睛眼风一扫,皇后就冲身边的一等宫女秋湖摆了摆手。

    秋湖领着其他的宫女悄没声儿地下去了。

    “母后,老九和那云大傻子已经圆房了。”萧然拉过一只绣墩就坐在了皇后下首,神情间颇有些不悦。

    “哦?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皇后看了眼萧然的面色,没有放过他眸中的不悦,也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

    “老九那孽障看来想女人想疯了,连云大傻子都要了。”萧然有些忿忿,虽然他压根儿就没把云暮雪当回事儿,但曾经的太子妃被自己的亲弟弟给睡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儿好似不那么简单。”皇后拿起把牛角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那一头如瀑般的长发,阴阴的笑道,“这两日也不见夏荷那蹄子传话,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些蹊跷。”

    萧然听母后这么说,倒是警醒起来,“母后的人还没有信儿?”

    “嗯,怎么就你那边有?”皇后也有些疑惑,看着萧然,慢慢道,“不知道你父皇那边的人如何了?”

    常年勾心斗角浸淫出来的警惕,让皇后母子都有些拿不准了。

    半日,皇后忽地把手中的梳子拍在镜台上,笑了,“不管你那边的人传来的信儿是真是假,咱们姑且透露给你父皇听听!”

    “父皇?他就算是知道老九和云大傻子圆房,又能如何?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吧?”萧然很是不解,这样的小事为何要让父皇知道。

    老九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女人,世家闺秀也没人敢嫁给他,父皇巴不得他能和女人圆了房吧?

    “你还记得那日你父皇见过云大傻子的脸之后,忽然莫名其妙喊了一句‘语烟’吗?”皇后见儿子不解,就慢慢地提起了那日的事儿来。

    萧然当然记得了,他也有些琢磨不透。

    那语烟听上去似乎是个女子的名字,可能是父皇的意中人或者后宫哪个嫔妃的闺名?

    只是过后事情太多,他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他连忙点头,“是,儿臣想起来了。母后,知道这个‘语烟’是谁?”

    他有些迟疑,直觉上,母后应该认识这个叫“语烟”的。

    女人一般都小心眼儿,母后能把这事儿记得这么久,可见这个语烟不是平常人。

    果然,一提到这个“语烟”,皇后就阴恻恻地笑了,“这个王语烟就是云大傻子的生母,当年琅琊王家的嫡小姐!”

    原来如此!

    萧然明白了。

    敢情这位王语烟和他父皇还有一腿?

    那云大傻子这么说长得和她母亲很像了?

    既如此,那,把这事儿捅到父皇那儿,估计有好戏可看了。

    勾了勾唇,萧然朝自己的母后竖起了大拇指。

    “母后,还是您高!”

    “哼,升降还是老的辣!”皇后语气虽然得意,但面色却带着凄苦,看着萧然的眼神也带着一股子哀怨,“皇儿,别看母后我贵为六宫之主,穿金戴银,享尽了荣华富贵,其实还不如小户人家过得舒坦!这么多年,我和你父皇明着夫妇和睦,实则勾心斗角,没有一日安生!”

    萧然似乎没想到母后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有些震惊了。

    原以为母后在后宫里呼风唤雨,过得很是威风,不想母后心中竟然这么苦!

    “你父皇之所以对王语烟那贱人念念不忘,就是因为年轻时爱而不得!王语烟后来嫁给了云伯英,生下女儿之后没过几年,就蹊跷地死了,这更让你父皇心中留了一个伤疤。”

    皇后这一刻面容平静,轻轻地把往事道来。只是萧然却从她这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很多的苦楚。

    “母后,这样的日子,您不喜欢吗?”既然过得这么苦,为何当初还要进宫?

    可他知道这话问得很幼稚,年少时的母后,怎么能自己做得了主?

    就如他,至今不也没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皇后下巴微扬,忽然笑起来,“身在高位,虽然有许多凄苦,但是也有天下人得不到的好处。如今想来,人都是有得有失的。”

    皇后似乎是了悟了一般,看着萧然,唇角含笑,“皇儿,你要知道,既然生在天家,就身不由己了。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要失去最宝贵的情爱。你父皇,虽然妃嫔众多,可有几个,又能走到他的心里?”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喃,似乎有无限的惆怅。

    萧然心里的欢喜也早就没有了,跟着皱了皱眉,“儿臣以后会不会也像父皇那样,一生都没有一个喜欢的女子?”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儿,谁要说得准?”皇后见儿子这般模样,就岔开了话题,“咱们还是怎么想想把老九和那傻子圆房的事情透露给你父皇吧?”

    她一提云暮雪,萧然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笑得毫无忌讳的小脸。

    心里莫名就是一跳!

    当初他退婚前后的一幕幕浮上了心头,让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为何每次见他,云暮雪都那么让他讨厌至极,以至于让他再也忍受不了,非要把婚事给退了?

    可一退了婚,老九就立马求着父皇赐婚。

    难道老九这几年真的连品味都降低了,会真的喜欢一个傻子?

    还是老九想借着云大将军想东山再起?

    这里头,似乎有什么阴谋!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捉摸不透,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皇后见儿子在那儿默默出神,不由关切地问道,“皇儿,在想什么呢?”

    “儿臣在想,那云大小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萧然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如果她是装傻,那他还真让她给骗过去了。

    想起那日见云晨霜时,她那有些躲闪的眼神,萧然觉得云暮雪十有*还真的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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