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腾被云暮雪给撇下,一双隐在袖子内的手不由紧紧捏起,薄薄的唇紧抿着,一声未吭。

    坐在车辕上的德成,虽然没有进车内伺候,可也能感受到车厢内的寒气。

    他在心里不知道喊了云暮雪多少遍“姑奶奶”,偏这时候惹得主子火起,今晚可有他受的了。

    把车驾到山庄内,德成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萧腾下了车,进了书房。

    萧腾一直一言不发,进了书房就把德成打发出去,关上房门,闭门不出。

    德成在外头一直等,也不敢去敲门。一直等到三更了,见里头还亮着灯,而萧腾也并未传水传饭,他不由急了。

    这个伺候了许多年的主子,虽然脾气冷硬了些,可并不是一个难伺候的人。如今这个样子,定是在生云姑娘的气。

    只是云姑娘偏生又是个神经大条的,主子都那般委曲求全了,云姑娘还不知道体谅下主子。

    这两个人的相处总是让德成捏了把汗。

    主子是个外冷内热的刚硬男人,对云姑娘,一旦喜欢上了,就绝不会放手。

    别看主子平日里高深莫测,可只有德成这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明白,主子心内到底有多苦。

    喜欢上云姑娘,德成一开始是不屑的,总觉得云暮雪配不上他家主子。可经过了一些事情之后,德成忽然又觉得自家主子目光独特,选上的女人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何况云姑娘医术高明,说不定还真能把主子的隐疾给治好。

    正当他双手赞成主子和云姑娘来往时,谁知道云姑娘又不知道讨主子欢心,总是惹主子生气,连他这个不男不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其实有多在乎云姑娘,不然,也不会甘冒得罪太子的危险,一次次去帮助云姑娘了。

    可云姑娘不说感恩戴德就罢了,偏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惹得主子有气都没处撒。

    因为主子不舍得对云姑娘撒气,他又是个极明事理的人,更不会对这些下人无缘无故地发火,所以,只能自己憋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德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直在书房外面走过来走过去。

    就在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云暮雪却正在后院的一间精舍里享受着。

    连着三日都没好好梳洗了,一进了给她安排好的屋子,她就赶紧让人给她送来满满的一桶热水,把自己剥光了,就跳进了热气氤氲的浴桶里泡起来。

    碧如和春红两个在一边给她洗头的洗头,搓灰的搓灰,只把她那副小身子板儿洗得清清爽爽的,她还不舍得出来呢。

    直到水都没了热汽了,她才恋恋不舍地出来,拿一块雪白的布巾擦干了身子,就去找换洗的衣裳。

    因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男装,连着忙活了三日,早就又臭又脏了。

    如今洗干净了身子,自是不能再穿那一套了。

    只是翻遍了屋内的柜子,也没找着一套女装。

    云暮雪不由气笑了,看来这山庄内还真是个雄性世界啊。

    没办法,看着柜子内挂着的几套半旧不新的男装,她勉强挑了一套浅灰的换上了。

    这衣裳看上去甚是普通,不过穿上去触感却不错,软软的滑滑的,料子虽然贴身,但不粘着,显然是上好的衣料。说不定就是萧腾的衣裳。

    一想起那家伙一副高深莫测的傲娇样儿,云暮雪就是一阵腹诽。不过眼下没办法,即使再恨那厮,她也得穿人家的住人家的。

    又要了些热水,她让碧如和春红也洗了洗。

    这一顿折腾就到了三更时分。

    因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当时和萧腾生着气,再加上想先洗干净,她也没顾得上吃东西。

    这会子神清气爽的,肚子忽然就饿起来。

    摸了摸快要造反的肚皮,云暮雪只得去厨房找些吃的。

    她住的地儿有一个专门辟出来的小房间,里头锅碗瓢盆俱全,鸡鸭鱼肉菜蔬样样不缺。

    云暮雪进去看了看,就圈定了几样菜蔬,挽起袖子干起来。

    挑了几样肉食和菜蔬,洗净切好,碧如和春红两个也洗漱好了,跑过来给她架锅烧火,不多时,云暮雪就做好了四样小菜,熬好了一锅小米粥。

    碧如和春红闻着这香喷喷的饭菜,不由啧啧称羡,“没想到小姐不仅医术了得,竟连厨艺都这般精通,实在是让奴婢们汗颜啊。”

    云暮雪毫不谦逊地哈哈一笑,“那是,你们小姐那是什么人啊?”

    她把四样小菜一一装在食盒里,自己看了下,也觉得搭配相宜,色泽鲜艳,闻之令人胃口大开。

    其实也不过是几样普通的小菜,一样是尖椒炒鸡子,一样是麻婆豆腐,一样是清炒芦笋,还有一样就是银芽肉丝。

    云暮雪前世除了爱好医术,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吃货,吃得多见得多了,自然厨艺也是飞速猛增。

    在古人面前显摆一下,还是够用的。

    那小米粥熬得也相当到位,黄橙橙的,营养又养胃。

    主仆三个兴兴头头地拎着食盒回了屋子,云暮雪也不要碧如和春红两个立规矩,只管围着桌子坐好,开吃起来。

    碧如和春红两个丫头看着云暮雪夹了一筷子尖椒鸡子之后,方敢伸筷子夹着菜尝了下。

    只这一口,两人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天,这么简简单单的菜品,怎么一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就变得好吃得不要不要的了?

    两个人赞不绝口,也顾不上再拿捏,筷子飞点,不停地夹着菜。

    而此时,前院的书房外,德成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了,才住了步子,揉着下巴颏子琢磨起来:主子是个高冷的人,明明爱极了云姑娘,却拉不下脸面来去找她。而云姑娘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这会子指不定在房间里偷着乐呢,哪里管主子吃没吃喝没喝?

    他心疼自家主子,忍不住就到隔壁厢房里沏了一壶茶,拿茶盘托了,就去敲门。

    “何事?”里头传来萧腾清清冷冷的声音,德成赶忙小心翼翼回道,“爷,奴才给您上茶了。”

    许是渴了,萧腾淡淡地嗯了一声,德成炸着胆子推门进去,小心地给萧腾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书桌跟前。

    萧腾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看得目不转睛。

    可是德成还是眼尖地发现了,他家主子的书拿倒了。

    这一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他家主子英明伟大,倜傥潇洒,哪里这么失魂落魄过?

    说到底,还不是被那云姑娘给害的。

    都说红颜祸水,这云姑娘也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怎的主子就这般放不开?

    依他看,主子这是入魔了。

    斟酌着,德成陪着小心劝着萧腾,“主子,夜深了,您还没用膳呢,要不,奴才给您上点儿夜宵?”

    主子又不是铁打的,何况还中了毒,身子自打那日救云姑娘动了内力,还没恢复,不吃东西怎么行?

    “不必,茶放那儿,你下去吧。”萧腾冷冷地吩咐着,看都不看德成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倒过来的书卷,眸色幽暗。

    德成悄悄地叹了口气,不敢多说,弓着身子退下了。

    可在将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主子,才刚听暗卫来报,说云姑娘正在吃东西呢。要不,奴才让云姑娘给主子送一些?”

    这个时候,主子最想见的其实就是云姑娘了,只不过他拉不下脸面来。

    德成自认为自己揣测得很到位,胆子大了起来。

    谁料这话刚出口,就听“嗖”地一声,先前那盏茶朝着他的脑袋砸过来。

    德成吓得往门外一跳,身子躲到了廊下的柱子后。

    就听“哐啷”一声脆响,那茶盏摔得粉碎,溅出来的热茶打湿了他的袍角,兀自烫得皮肤生疼。

    他吓得吐了吐舌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低吼“滚”,他赶紧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在书房外转悠了一圈,他还是不放心屋内的萧腾。

    反正据他看来,主子这脾气还是云姑娘惹起来的。只不过主子不想承认罢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赌一把。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去了后院。

    来到云暮雪住的地方,远远地,就见那屋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断。

    屋内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传来,勾得他馋虫都快要爬出来了。

    他耸了耸肩头,暗道这云姑娘果真没心没肺的,得罪了主子,还能吃得下。

    但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跟这要命的小魔女说。到了门外,他毕恭毕敬地回禀,“云姑娘方便吗?”

    正吃得高兴的云暮雪一听是德成的声音,就住了筷子,高声问,“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来有何事?”

    德成在外面搓了搓手,有些尴尬地回道,“那个……姑娘这儿有好吃的啊?那个……王爷的胃口不好,至今还没用膳,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王爷送些?”

    说完,德成就忐忑不安地静等着。

    云暮雪会不会买账,他还真的不敢确定。毕竟,这个小魔女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等了一会儿,才听云暮雪在屋内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来?早知道你主子没吃,我多做些。”

    德成舒了一口气,忙道,“主子吃不多,姑娘送点儿就够了。”

    “那好吧,我这就收拾下,给你们主子送去。”

    云暮雪说罢,就放下筷子,瞪了一眼还眼巴巴看着饭菜的碧如和春红两个,把剩余的饭菜装进了食盒。

    其实萧腾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能不知感恩?何况两个人也算是心心相印了,只不过一时使了小性子不想理他罢了。

    一听他还没吃饭,云暮雪自是心疼。

    不过自己拿这残羹剩炙,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她犹豫了下,又道,“要不,我再去做一些,这些毕竟都是我们吃过的?”

    “啊,不用不用,主子最不挑嘴,什么都好!”德成连忙保证着,生怕云暮雪改了主意。

    说实在的,主子还真是个很好伺候的人,往日里在疆场上都是和将士们同饮同食的,有口饭吃就成。

    其实,只要是云姑娘过去,主子吃什么都香。

    云暮雪听德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于是吩咐了碧如和春红收拾桌碗,自己提了食盒就跟着德成走了。

    穿堂度院地来到了前院的书房,德成冲着那两扇紧闭的楠木雕花木门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云姑娘,主子在里头呢。”

    见云暮雪点头上前敲门,他则偷笑着躲远了。

    云暮雪敲完了门,拎着食盒静静地等着。

    屋内静谧了一阵子,依然没有动静。

    云暮雪等不及了,心想这傲娇的男人还矫情个没完了。于是双手一推,那门就应声而开。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上首传来一个冷冽冽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云暮雪抬头看去,就见书案后面,那人戴着银色面具,盯着手里握着的一卷泛黄的古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心里轻嗤了声,切,还装呢。那书都拿倒了,装什么样子?

    她没有吭声,回身把门给关上,往前走了两步。

    许是听觉轻微的脚步声往前迈了,书案后的萧腾不觉怒火冲天:德成这奴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样子他不发火把他当病猫了。

    “你是不是活得腻烦了?下去,领五十大板!”冷若寒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只淡淡地吩咐下去。

    “哟,这一会儿不见,脾气见长啊?五十大板,想让我死啊?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呐?”

    云暮雪几步上前走到他的书案前,把食盒往他面前“哐”地一声一放,气得磨着牙,哼哼了一声。

    坐在书案后一直都没抬头的萧腾,听见这娇俏的骂声,猛地抬起头来,手里的古卷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轻响。

    “你……你怎的来了?”他忽然结巴起来,面具后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云暮雪把他书案上的书往旁边一拨拉,把食盒里的小菜和小米粥一一地摆在了上面。

    “听说你没吃饭,我特意来送吃的给你。怎么?这也要打出去?”她摆完了碗筷,大剌剌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萧腾对面,拿勺子盛了一碗小米粥,递给了萧腾。

    “告诉你,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啊。”

    云暮雪一本正经地说道,看着他伸出了手接过了那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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