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匆匆去了承乾宫,皇后却是为着皇上的千秋寿诞找她拿个主意。

    皇后虽然坐着正宫,但是谁人不知,这诺大的紫禁城已经是郑王母子的天下。明面上事事都要皇后操持,可是她却事事当不得家。

    眼见皇上的千秋寿诞临近,他正巧又在病中,所以,皇后娘娘想借此机会为他冲喜。

    然而,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宫里的情况再没有人比惠妃更了解,她又岂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惠妃耐着性子将跟皇后解释边关吃紧,皇上的寿诞不宜大肆操办,皇后深思熟虑,终于决定同意惠妃的建议。

    惠妃摆平了皇后,一想到皇上正跟林婉城单独相处,怕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所以赶忙又往养心殿折返。

    惠妃回到养心殿,却见惜春正焦急地守在门外。惠妃心内一惊,两步就冲过去,一巴掌甩在惜春的脸上,吼道:“不是让你守在里面吗?”

    惠妃想来爱惜自己的名声,平日里莫说是对着自己宫里的丫鬟,就是对着身份底下的太监,也从来没有红过脸,所以,惜春骤然看到自己主子脸上一片狰狞,着实吓了一跳。

    惠妃一生都在装作贤良淑德,装成大家闺秀,可是她在后宫里顺遂惯了,一直也没有遇上什么大的风浪,所以,也未曾破功。现在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一想到林婉城和皇上的密谋有可能让自己母子万劫不复,就怎么也忍不住心头的那把火。

    惜春赶忙跪下磕头:“奴婢该死,是崔夫人说要为皇上施针,奴婢不方便在场,所以,奴婢就……就……”

    惠妃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不由暗恨:人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惠妃平日在宫里装惯了柔弱善良,所以在她宫里,除了贴身合用的那两个大宫女,其余的竟都是些绵软无用的怂包。

    惠妃厌恶地扫一眼惜春,理也不理他,径直推门进了养心殿。

    惠妃忍着一腔怒气进殿,一抬眼看到林婉城正在窗前给隆乾帝施针,心里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林婉城赶忙将手中的银针放下来,跪倒在龙榻前拜倒:“惠妃娘娘。”惠妃定定看了她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她勉强勾唇轻笑道:“皇上的病情如何?”那副模样倒像是看准了林婉城无能为力一样。

    其实毒药是惠妃下的,毒性她自然也了解,因此,当初平王立军令状请林婉城进宫看诊时,她才勉强答应下来。就是看准了这种红丝蚂蝗没有解药,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林婉城能够起死回生。

    林婉城心中一顿,赶忙道:“回娘娘的话,皇上龙体有损,想要康复只怕仍需时日……”

    惠妃就挑着眉道:“夫人继续医治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本宫开口。”

    林婉城.垂头应下,兀自起身回到床边继续给隆乾帝行针。惠妃却再也不肯离开,命人搬了个绣墩在床榻前一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婉城治病。

    林婉城走了一套针法,就又背着药箱去煎药。惠妃皱眉看了一眼药箱,脑子里灵光闪动,脱口便道:“慢!”

    门前的宫女将手臂一伸就挡住林婉城的去路,林婉城呼吸一滞,冷汗顺着额角就留下来。

    惠妃悠然的从绣墩上起身,慢慢踱到近前,将林婉城背上的小药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眼睛似乎能在上面盯出一个洞。

    惠妃笑道:“素日里总见夫人背着药箱,却总也不知道这里面都装的是什么,本宫着实好奇,不知崔夫人能否帮本宫解惑?”

    林婉城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转过身来:“这药箱里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如脉枕、银针一类,实在是怕污了娘娘的眼睛!”

    惠妃坚持道:“看来崔夫人是不愿意满足本宫的好奇心了……”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了强势的味道。

    林婉城还未说话,惠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枫叶就立刻走上前,脸上笑盈盈的,手上却丝毫不怠慢的从林婉城手中将药箱夺过去:“夫人还是如了娘娘的意愿吧!”

    枫叶将林婉城的药箱夺过去,一抖手就将盖子打开,惠妃状若好奇的掩着口鼻探过脑袋去。枫叶在林婉城的药箱里翻翻拣拣,病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惠妃,一失手,“砰”的一声响,林婉城的药箱竟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枫叶赶忙跪下求饶,只是林婉城从她的眼睛中看不出半分慌乱的神色。惠妃抬脚就在药箱上踢了一脚,药箱咕噜噜滚出去好远——这是在查看药箱是否有夹层?

    林婉城看着惠妃的样子不由心中冷笑,惠妃眼见查不出什么,只好道:“算了,不过是一个药箱,想来崔夫人也不会怪罪,你去库房里寻一个上好的紫檀木箱子送过来吧!”

    枫叶磕头谢了恩,也不管林婉城的脸色,转身就出了宫门。

    惠妃势大,纵使她砸了林婉城的药箱,林婉城也不敢多说什么。恭恭敬敬给惠妃行了礼,林婉城就退出去给皇上煎药,惠妃扭头冲着一堆宫女使了个眼色,一个叫秋兰的小丫鬟立刻就跟了上去。

    秋兰陪着林婉城出了养心殿,向着太医院的方向稳步走了过去。在走到崇庆殿前的拐角时,半路上忽然转出一个总角的小丫鬟。

    她神色慌张地从拐角处出来,头也不抬地撞在林婉城怀里,林婉城被撞的蹲坐下去,那小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上来搀扶。

    林婉城扶着小宫女的手站起来,那小宫女就赶忙跪下磕头赔罪,秋兰自是不屑帮林婉城整理着装,林婉城只好弯着腰将裙角的浮土拍干净。

    秋兰冷眼立在一旁,只见林婉城嫌恶地看了对面的宫女一眼,不悦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那宫女瑟缩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夫人责罚!”

    林婉城皱着眉瞪她一眼,一跺脚,骂了一句“倒霉”就带着秋兰离去。林婉城走开后,刚刚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立刻就镇定下来,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字条,抽身站起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然后朝着宫门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林婉城在皇宫里又呆了两天,隆乾帝的病情总算稳定。

    第三日夜晚,林婉城正在自己的房间用膳,养心殿的小太监却匆匆忙忙跑进来,带着哭腔道:“夫人快去养心殿,皇上他……他……”

    林婉城只觉头皮发懵,她将碗一丢,提起裙角就向养心殿跑过去。进殿一看,里面已经乱作一团。隆乾帝此时正在披头散发的在地上打滚,他用双手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脖子,两条腿在胡乱扑腾,脸上的五官几乎扭在一起,看着十分狰狞恐怖。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个样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张喜年一见林婉城进殿,立刻就有了主心骨,他拉着林婉城急道:“夫人,快看看皇上这是怎么了?”

    林婉城看到隆乾帝这个样子,心中一惊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她不敢怠慢,马上就上前跪坐在地,有两个小太监从旁帮忙拉住隆乾帝的手,林婉城就搭住他的手腕给他诊脉。

    果然不出所料:隆乾帝是犯了红丝蚂蝗的瘾了……只是,红丝蚂蝗只要按时服用救不会毒发,一直以来,惠妃做的滴水不漏,从来没有让皇上毒发过,今天怎么会……

    林婉城来不及思索,提笔悬腕就写了一张方子,张喜年刚刚命人拿下去煎煮,惠妃就在宫人的搀扶下气势汹汹进了殿门。

    她一看到隆乾帝这个样子,立刻就知道皇上是毒发了。只是惠妃心中也十分奇怪,明明让皇上按时喝了参茶,怎么还会毒发?

    这件事说起来奇怪,其实并不难理解。惠妃有事提前回宫,就命自己的心腹青萝伺候隆乾帝饮参茶。

    青萝沏好茶给隆乾帝端了过去,不曾想他一个没接牢,杯子就翻在床上,好在没有烫到隆乾帝,不然青萝纵使有十个脑袋也要搬家。

    事发之后,青萝怕惠妃责骂,所以就大着胆子将事情瞒下来。养心殿的宫人早已看清宫中的形式,所以,青萝不说,谁也不敢将这件事传出去。

    只是,青萝虽然知道这参茶不简单,却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料。她原以为少喝一杯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却不曾想竟然闹得这么大。

    青萝眼见惠妃发了火儿,赶忙就跪下承认此事,惠妃扫一眼专心给隆乾帝用针的林婉城,冷凝的眸子里跳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说话间,枫叶已经重新沏好了参茶,惠妃抬手接过来,用银勺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才递到隆乾帝嘴边:“皇上,喝杯参茶定定神吧!”

    林婉城已经暂时用针压制住了隆乾帝体内的毒性,不过她心里清楚,这种毒并不能根治。所以她扫一眼那杯喷香浓郁的参茶,旋即又垂下头去了。

    惠妃知道林婉城是神医,所以这点子毒药瞒不过她。惠妃原来还心中惴惴,不过看林婉城如此识相,心里勾起一抹冷笑,漫不经心地喂隆乾帝喝参茶。

    隆乾帝喝了茶,神智果然就完全清醒过来。此时,张喜年已经将林婉城开的药煎好端上来,惠妃看一眼那黢黑的药汁,就凝眉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这药就不喝了吧!”

    林婉城叹口气道:“这药对皇上的龙体有益,还是用了吧!”

    惠妃明知道隆乾帝的毒不能解,所以也不再坚持,抬起屁股就站起来。林婉城赶忙端着药碗上前。

    林婉城正在一勺一勺地伺候隆乾帝吃药,张喜年却匆匆忙忙折返进来。

    他拱手道:“皇上,侯府里派了个叫木刻的侍卫来传话,说崔世子突发高热,想请崔夫人出宫看诊。”

    林婉城心中一跳,手上的汤匙没拿稳,两滴黑褐色的药汁就都出来落在明黄的锦缎上。林婉城赶忙将药碗放下,自己就俯下身子请罪:“皇上恕罪!”

    隆乾帝的身子虽然好转了一些,但是这几日还总是时睡时醒,他看林婉城屈膝跪在汉白玉砖石上,不由皱着眉轻咳两声,摆手道:“算了,你担心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林婉城赶忙弓身谢恩:“皇上仁德!”隆乾帝就叹口气道:“左右朕也没有旁的事,你家里既然有事,就出宫去吧。班班年幼,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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