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刚一回到佟茉香身边还没来得及打探消息就被扣下,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沈听南的房里,门外的小丫鬟说起过佟茉香难产,生下的是一个死婴。可是崔叔明又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崔瑾瑜后来又跟佟茉香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年龄又是怎么回事?按照崔叔明的年纪推算,他出生那年正好是自己出府那年!

    柔丝直觉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自己身在偏远小镇,定远侯府的情况实在打探不到。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柔丝听说,镇上一个姓方的掌柜要进京去进购一种叫做“肥皂”的东西,她就乔装改扮下了山,去求方掌柜,托方掌柜帮她打探一下定远侯府的事。

    方掌柜虽然不认得她,但是见她肯付银子,就应了下来。也就是因为方掌柜在京城的打探,才让崔叔明的人马顺藤摸瓜,找到了柔丝的行踪。

    方掌柜从京城回来后,就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柔丝才知道她出府之后,定远侯府就报了沈听南母子俱亡的消息,反而是佟茉香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柔丝默然无语,良久,她才慢慢明白崔老夫人的苦心。

    崔叔明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湖面,看着雨丝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滴滴答答敲打出一个个水圈,眼睛里似乎有些微微湿润。

    林婉城伸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伤心的模样心里像针扎了一样难受。崔叔明从来都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何曾有过这般无助、软弱的时候?

    林婉城想了想,还是道:“叔明,你……你打算怎么做?”

    崔叔明将头转过来,眼睛里是失落和茫然,他默默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婉婉,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即使刚毅果决如崔叔明,遇到这样的事怕也不能轻易释怀。

    林婉城叹一口气,认真道:“叔明,你问我的意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若要报仇,咱们夫妻两个就一起提刀。你若不能狠下心,哪怕是要放弃侯位,归隐田园,我也拉着你的手,跟着你的脚步,一步不落!”

    崔叔明深情相望,忽然勾唇一笑:“婉婉,谢谢你!”崔叔明长出一口气,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我不报仇了!她害死了我生母,可是,这些年来,我虽然与她不亲近,却也清楚,她是真的将我当做儿子疼爱的。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叫她母亲,也不会因为往事去找她寻仇!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远逝吧!”

    林婉城早知道崔叔明会有这样的决定。崔叔明虽然杀伐决断,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林婉城知道,这个男人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婉城才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可敬可爱!

    林婉城重重点头,脸上明明是笑着,眼泪却都挤在眼眶里。

    崔叔明伸手抚上她的眼眶,笑道:“怎么哭了?难道对我的决定不满意?”

    林婉城赶忙摇头:“不,我很满意!叔明,你知道吗,我其实也不希望你报仇。背负着仇恨的日子实在太痛苦了,我不想看到你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我想让你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崔叔明点点头:“我的婉婉总是愿意为我着想。”他静默一下,接着道:“婉婉,我明日想去我母亲坟前祭扫。这些年,我枉为人子,半点孝道都没有尽过。你是我媳妇,母亲见了你一定高兴,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林婉城娇羞地点头。崔叔明就借坡下驴,拉着林婉城的手认真道:“你既然承认了是我媳妇,难道还要在小白的那间医馆里不明不白住一辈子吗?”他慢慢伏在林婉城耳边低声道:“母亲还等着你抱孙子给她看,可咱们都没有圆房……”

    林婉城听他说“圆房”两字,脸孔“刷”一下红了,伸手就将崔叔明推开,佯怒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正经?”

    崔叔明看着林婉城娇羞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开心,死皮赖脸道:“再没有比传宗接代更正经的事了!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回府啊!你忍心我一个人在侯府里应付那么一群敌人吗?你不是说你要陪着我,一步不落吗?”

    林婉城结结巴巴道:“那,那是……是逗你……”

    崔叔明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一把揽在怀里,嘴唇就压上去。林婉城惊诧于崔叔明的大胆,她一边推着崔叔明抗拒,一边用余光去看亭子外的安兰、余庆。

    可是亭子外水雾茫茫,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林婉城不由认命。

    在这深秋的夜里,亭子外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亭子里是崔叔明热烈地拥吻,他的浓情帮她驱散黑暗、让她的寒秋不再寒冷。

    林婉城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却用实际行动承认了自己是崔叔明的媳妇的事实。

    第二日一早,余庆赶着马车来接林婉城上山拜祭,林婉城换了一身朴素衣裙,又悉心将自己收拾一番,才让安兰挎着食盒随自己出门。

    林婉城本来以为崔叔明已经骑马在城外等候,不曾想,她一掀车帘,就看到崔叔明一身黑袍静坐在车里看着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安兰一见崔叔明也在,就不肯坐在车厢里。她扶着林婉城在软垫上坐下,又轻轻将食盒放在一旁,就赶忙退了出去。

    崔叔明见安兰将帘子放下,马车也咕噜噜走起来,就一挪屁股,坐在了林婉城身旁的软垫上,一指那个食盒,探头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林婉城慢慢把食盒掀开,崔叔明透过掀开的盖子隐约看到食盒里是几道精致的点心,旁边还有两个青花茶碗。

    只听林婉城道:“不知道夫人喜欢吃什么,就捡了几道能拿的出手的点心做了一些,还希望她老人家不要嫌弃。”

    崔叔明见她如此体贴细心,不由感激道:“婉婉做的点心全天下最好吃,母亲一定不会嫌弃的!有你这样的儿媳,母亲想必会很高兴!”

    马车大约行了一个时辰,就慢慢停了下来。安兰掀帘子进来,想要扶林婉城下车,崔叔明却一挥手,让她退在一旁。

    崔叔明当先从马车里走下来,然后小心地将林婉城也扶下车来。崔叔明与林婉城并肩走在前面,余庆、安兰一人提着一个食盒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崔叔明拉着林婉城的手走到一座十分低矮、破旧的坟墓前住脚。林婉城抬头看一眼长满野草的坟堆,又回头看一眼崔叔明。

    崔叔明眼里隐隐含着水雾,他薄唇紧抿,似乎在拼命抑制自己内心的情绪。

    沈听南死在产房,按照京城里高门大户的规矩,这样的女子是不能进祖坟家庙的。可是眼前的这座坟也实在太寒酸了一些:平地而起两剖黄土,一块歪歪斜斜的墓碑,还有坟上近乎疯狂的野草,怎么看都不是侯爷夫人该有的规制。不用想,林婉城也知道这是谁搞的鬼。

    崔叔明当先跪了下去,林婉城也赶忙在他身旁跪下来。余庆将香烛点上,安兰就从食盒里端出林婉城亲做的糕点。

    崔叔明举着香烛,神情十分复杂。良久,他才慢慢开口:“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不能尽孝膝下,如今却连仇也不能替您报!”

    林婉城赶忙接口道:“叔明,我虽然没有见过夫人,可是从你的描述中,我也大致了解,夫人是个十分温婉和善的女子。她又怎么会愿意你活在仇恨的痛苦中呢?如果夫人泉下有知,她大概也不会同意你去帮她报仇!”

    崔叔明慢慢垂下头,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对着墓碑勉强笑道:“母亲,这是婉婉,是您儿媳妇!”他又赶忙指着墓前摆着的点心,“这些糕点都是婉婉做的,您喜不喜欢?”

    林婉城闻言就又赶忙俯下身子给沈听南磕头。余庆就走上前,从崔叔明和林婉城手里接过香烛插在墓碑前的香炉里。

    林婉城就道:“夫人,这是婉婉最后一次叫您夫人。我和叔明大婚时,并没有叩拜过您。第二日敬茶时,叔明已经去了边关。我……”

    佟茉香深恨沈听南,更何况,她将崔叔明视为亲子,又怎么会允许林婉城夫妇在大婚时叩拜沈听南呢?

    林婉城略略一顿,安兰就将食盒中的两个青瓷茶碗斟满香茶端上来,崔叔明在马车上已经看见过这两个茶碗,却没想到这竟是林婉城用来给沈听南敬茶所用,一时之间,满心满意都是感激,他回头望着林婉城,道:“婉婉,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你!婉婉,别人都不肯承认我母亲的身份,唯独你,尊重她,记得要给她敬茶!”

    林婉城温婉一笑:“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说什么谢不谢的!”

    安兰、余庆见到林婉城终于重修旧好,不由也开心地笑起来。

    崔叔明、林婉城手捧香茶、跪直了身子,崔叔明先道:“母亲喝茶!”然后慢慢将茶水浇在坟前,俯身磕了一个头。

    林婉城也不再叫“夫人”,也恭恭敬敬道:“母亲喝茶!”然后也将茶忌在坟前,俯身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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