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果然就见崔叔明沉声开口:“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

    林婉城以为他还在吃醋,不由撇嘴道:“你这个人心眼儿像马蹄坑一样大!”

    崔叔明不由就咬牙道:“我不是说这个。”他顿了顿,才道:“你以身犯险,去救那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你也染上了瘟疫该怎么办?”

    林婉城就道:“当时情况危急,哪里想的了那么多?”她觑着崔叔明脸色难看,就只想说一些俏皮话来逗他开心:“你都不知道,那个孩子浑身滚烫,连药也喝不进去,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你在场——别看你平日里是一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也会心疼的!”

    崔叔明并没有被林婉城的话逗乐,反而脸色板得更加难看:“那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我?如果你染了……你让我怎么办?”

    林婉城见崔叔明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感动,她赶忙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讨好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当时我师兄已经将治疗瘟疫的方子写出来了,我有分寸的!”

    崔叔明瞪着眼还想说两句狠话,可是看到林婉城一脸讨好的笑,又有些狠不下心来;但是如果不给她一些教训,难保这个小妮子不长记性。崔叔明心里权衡一下,就憋着气扭过头去不理。

    自从崔叔明知道林婉城的身份后,在她面前从来也不曾生过气,见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林婉城不由就有些无奈,她拽着崔叔明的胳膊说了好些软话,崔叔明却依旧板着脸不松口。无法,林婉城只好端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凉茶,送过来,笑嘻嘻道:“叔明,你喝了这杯茶,消消火,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保护不会这个样子了,好不好?”

    崔叔明眼睛一斜,打量着她道:“真的?”

    林婉城见状赶忙拍着胸口保证,崔叔明冷笑一声,才慢慢将茶盏接过来,可是还没有送到嘴边,余庆就匆匆跑上来。

    今日的余庆有些不太一样,从前,他有什么事从来不会背着林婉城,但是今天,他看见林婉城在场就有些犹犹豫豫地不敢开口。

    崔叔明看着他的模样,眉头一跳,眼睛就眯起来。他一口将茶喝尽了,稍微给林婉城交代两句,就急急忙忙领着余庆出了门。

    崔叔明在外忙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掌灯时分方回。当时林婉城正与白华一同在偏厅用饭,就见崔叔明脸色如常地迈步进来。

    崔叔明进了偏厅,捡一个离林婉城最近的位子坐下来。林婉城就道:“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用饭了吗?”

    崔叔明见林婉城关心自己,不由十分受用:“用过了。咦,今天这粥是婉婉炖的吗?”

    白华不由笑道:“这是龙眼肉粥,最是滋补肝肾,补养气血。很适合熬夜长期熬夜的人。”

    林婉城忽然脸上一红,却听白华突然奇怪道:“咦,叔明,我瞧你眼下似乎有些淤青,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给你开几服药调理一下?”

    崔叔明听见白华如此说,才恍然大悟:必定是婉婉看到了黑眼圈,想到自己最近熬夜十分辛苦,才炖粥给自己补养,心里不由一暖,就扭头去看林婉城。只见林婉城脸上红云未散,正避过身去从安兰手里接过青瓷小碗,心情大好。

    崔叔明眉毛一扬,对着白华讥讽道:“你还好意思给我开药?自己明明是个大夫,好赖也混了一个‘医圣’的名头,怎么如此不中用,来了没多久就染上疫病。”

    白华手中的筷子一顿,眉头就拧起来。

    林婉城一边将盛好的粥给崔叔明递过来,一边觑着白华的脸色疑惑道:“师兄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白华默默从座位上起身,握着拳头在厅里踱来踱去,林婉城和崔叔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不解。

    过了许久,白华才皱着眉道:“说起来,我这瘟疫感染的确实是有些蹊跷。”

    林婉城不由奇道:“怎么个蹊跷法?”

    白华慢慢道:“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师父,但是自问也从不让师父抹黑。师妹可能有所不知,其实,这瘟疫最先爆发是在向阳县,但是当我们一众大夫到达疫区之前,平息、向阳两县的瘟疫却奇迹般地平息下去。当时邻祁县的疫情最重,甚至已经建成了隔离所,马太医就带着多半大夫驻扎进去。我本来也是要随队驻扎的,但是马太医对平息、向阳两县的情况不大放心,又害怕县官谎报疫情,就派我扮作个游方大夫带着四儿悄悄进入平息县。”

    “我一路且行医且打探消息,却见县里果然没有疫情。有一天,我忽然被一个老汉请到家里去,原来他的孙子高烧不退,我给那个孩子详细诊了脉,确定他只是一般的发烧并没有感染瘟疫才慢慢放下心来。我给他写了方子就告辞离开,临走时,水囊却忽然破裂,里面贮存的水流了一地。”

    “自进入疫区,我一直小心谨慎,喝的是自己水囊里装的清水,吃的是自己亲手做的干粮。不想水囊骤然破裂,着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不过那家的老汉却十分热心,顺手从灶房里拿出一个水囊来,我本来是推辞的,但是禁不住他热情推让,只好将水囊收下。”

    “我喝了水囊里的水,第二天就发起高热来,四儿有自己的水囊,没有喝过我的水,所以就没有染病。我发热之后,赶忙给自己把了脉,结果令我大吃一惊:我竟然染上了瘟疫!当时,我并没有怀疑到那个水囊上,只是后来想想,平息县既然没有瘟疫,那我的疫病又从何而来?”

    “确诊之后,我不敢停留,给四儿做了防备措施,就与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邻祁县隔离区。幸好,我平日里身体强壮些,回到隔离区之后,也并没有病的很厉害。当时,我仔细研究了瘟疫的发病症状,就写下一个残方,给自己用,却有起色之后,又给一些病患用过。只是那张方子到底残缺不全,情况只好了数日,我们的病情就急转直下,我又不停调换方子,可是都没有什么用。如此拖延了半月,我终于昏迷,人事不省了!”

    白华负手立在窗前,抬头看着远处阴翳的树影,眼神有些虚无缥缈。

    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听了白华的经历都不由沉思起来。崔叔明就奇怪道:“现在看来,你的疫病恐怕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暗害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一个京城的大夫,来到这个地界没有几天,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怎么会有人想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害你性命?”

    白华茫然摇头:“平息县是我第一次来,我也确信并没有与人起过冲突,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无缘无故得罪了人?”

    林婉城的手紧紧捏着帕子,慢慢道:“还有一点十分奇怪!不过不知道与师兄的事是否有关。”

    崔叔明不由望着她:“说来听听?”

    林婉城慢慢道:“师兄也说,最先爆发瘟疫的是平息县,按照地理位置来看,最先发生瘟疫的几个村子与平息县接壤,距离邻祁县还比较远,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邻祁县的灾情如此严重,而平息、向阳两县的疫情却如此轻微呢?”

    崔叔明慢慢点头:“这件事我在离京前就有所耳闻,据说圣心大悦,已经要下旨褒奖这两县的县令平疫有功了!”

    白华却直摇头:“不对,这事不对!疫病又不是洪水,只要不下雨,洪水早晚会自己退下去。可是疫病没有方子医治,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呢?”

    林婉城和崔叔明听了都暗暗点头。厅里沉静了许久,林婉城才忽然开口道:“师兄,你在平息县行医时可看到什么怪异的情况,或者……有没有遇到什么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白华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奇怪的事……有!”白华猛地转回身,声音也沉重起来,“就在我出事的前两天我救过一个重病的小姑娘!”

    林婉城赶忙道:“是什么样的小姑娘?”

    白华不由拧着眉陷入回忆。

    那一天,他从一片荒地上穿过,四儿隐约看见不远的前面好像有一片红影。他心下奇怪,荒郊野外怎么会有红影呢?

    主仆二人不敢怠慢,急匆匆走上前去,扒开荒乱的杂草,一个穿着大红粗布衣裙的小姑娘面朝下趴在地上。

    白华不敢怠慢,推着她叫了几声,那姑娘并不答应,白华吩咐四儿将那姑娘翻过来一看,那姑娘被人当胸砍了一刀,鲜血涓涓不止,几乎将身下的土地都浸湿了。

    白华吓了一跳:荒郊野外怎么会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姑娘?他不敢怠慢,赶快给那姑娘把了脉。一摸脉,才发现那姑娘脉若游丝,性命垂危。

    白华赶忙让四儿掏出银针,先用针封住姑娘的周身大穴,帮她止住血,才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自己配置的金创药敷在她伤口上。那药性子很烈,一碰到伤口,那姑娘疼的眉头一皱,就有了一些反应。

    四儿不由就道:“大夫,这姑娘伤势这样严重,咱们能救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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