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妈妈立时便暴跳起来:“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吩咐你往姨娘汤里放盐的?李姨娘喝的是桃胶杞子甜汤,放的劳什子盐巴?你这死蹄子定是自知难逃一死,就故意要攀咬我!”

    落红几乎哭成泪人,她拉着杜裴氏的裙角不住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婉城不禁道:“真是奇怪的很。且不说落红放的是什么,一撮东西撒下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偏巧就让倚翠看到了呢?”

    周姨娘眉头一皱,冷笑道:“姐姐该不会是怀疑妹妹与人串通了来故意陷害落红吧?姐姐不要仗着有国公夫人撑腰就信口雌黄,真当郑王府是吃素的吗?”周姨娘是郑王赏下来的,背后也算有郑王做靠山,所以说话格外放肆些。

    杜裴氏闻言立刻就变了脸色。

    佟芷柔就赶忙劝解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她不过是一时口快罢了。再者说,咱们既入了侯府,就自该亲亲热热的,哪能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就伤了姐妹情分,姐姐说是不是?”

    林婉城淡淡一笑,并不辩解。心里却不由得暗暗皱眉:这幕后黑手实在是高明的很啊。她害死了李姨娘,把火引到我身上,而且又让倚翠做了目击证人,借机拖了周姨娘下水。真可谓一箭三雕啊!只是……这人究竟是谁?是佟芷柔?是周姨娘?还是……林婉城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垂头不语的钱姨娘……她?

    周姨娘见林婉城但笑不语,就冷冷一哼,扭头不再看她。

    杜裴氏自是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个姨娘对上。再者,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着郑王府的面子,因此,她只当周姨娘是空气,转头道:“即使倚翠真看到落红往汤里加了东西,也未必就是毒药吧?”

    林婉城笑道:“姨母说的极是。现在落红和魏妈妈各执一词。这案子可也算问到僵局了。芷柔妹妹一向明察秋毫,想来也不会因为这婆子的片面之言就定落红的罪吧?”

    佟芷柔含笑看着林婉城。眼前的人一身湖水绿的齐胸襦裙,脸上不沾粉黛,挂着淡淡的笑容,模样依旧,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十分陌生。佟芷柔道:“明察秋毫妹妹自是不敢当。只是,除了魏妈妈和倚翠的供词,济世堂的赵大夫也……”佟芷柔一转头,对着赵永安道:“赵大夫,还是你来说吧。”

    赵永安赶忙点头称是,只听他道:“七日前,这位落红姑娘曾鬼鬼祟祟地跑到济世堂来,向小人……买了三钱的鸩毒……”

    落红惊恐地看着赵永安,摇着头不停否认:“我没有,我没有,赵大夫,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小姐,夫人,你们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没有去过济世堂,也没有买过什么鸩毒啊!”

    赵永安似受了多大的屈辱,他铁青着脸道:“我虽不才,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子曰:敬事而信。诚如姑娘所言,我们无冤无仇,我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去冤枉你一个小丫头?”

    周姨娘仍旧对林婉城刚刚的话耿耿于怀,她眼见落红百口莫辩,不禁落井下石,暴呵道:“好大胆的丫头!如今,先有倚翠指证你往李姨娘补汤里放了东西,后有赵大夫证明你买过鸩毒,而李姨娘又却实是中鸩毒而死,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落红只觉得生无可恋:自己背上杀人的骂名也就算了,竟然连累小姐受伤,连累镇国公府颜面无存!罢罢罢,自己以死明志,省的小姐、夫人难做!

    落红一时想不开,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就往亭柱上撞。

    还好倩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林婉城、安兰、柔菊也都吓了一跳,跑过去抱住她,林婉城骂道:“落红,你死了一了百了,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知道吗?”

    周姨娘勾唇一笑:“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可不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崔佟氏一拍桌子骂道:“放肆!我看你自恃有郑王撑腰,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周姨娘虽出身于郑王府,但只是一个得脸的歌姬,见国公夫人怒气大盛,不免也有些胆寒。只是她这个人死鸭子嘴硬,到底不肯服软,只垂头绞着帕子不再吭声。

    崔佟氏见场面尴尬,就马上跳出来打圆场:“国公夫人,今日之事不如就这么算了。落红好歹也算半个国公府的人,人品我们自然信得过。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

    久不言语的钱姨娘也道:“老夫人说的极是。大家也都亲眼瞧见了,落红姑娘刚刚分明是要以死明志。试想,若不是存了冤屈,怎能做出如此刚烈的事来?”

    崔佟氏点点头,继续道:“只不过……如夫人所见,这事闹的这么大,落红是万万不能留在侯府了。不如国公夫人就先带她回去,婉城那里,我再指派一个得力的丫鬟去服侍她,可好?”

    林婉城听了眉头直皱:老夫人这是想和稀泥吗?她明着为落红脱罪,实际上却让她一辈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到时候只怕姨母也会落个是非不分,包庇凶手的骂名?这让她以后如何在贵妇里面抬头做人?

    林婉城心乱如麻,丝竹怎么还不回来?

    杜裴氏也是进退两难:这老不死的摆明了做下圈套来坑我,如若我松口将落红带回去,恐怕整个国公府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可如若撒手不管,落红的一条命怕是难以周全……

    屋里正陷入僵局,门外却忽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崔佟氏一皱眉,不快道:“是何人在外喧哗?”她一扭头,对身边的丫鬟对含真道:“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扰了贵客,仔细我揭了他们的皮!”

    含真奉命出门,不多时,又快步走回来。

    含真屈膝道:“回禀老夫人,是李姨娘的丫鬟红幡。她在荣华堂外吵着要老夫人您严惩凶手,为李姨娘报仇。奴婢已经将人绑来了。”含真一回头,冲门外喊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粗使丫鬟就押着五花大绑的红幡进得堂来。

    红幡一见崔佟氏,宛如见到了救星,她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哭诉:“老夫人,李姨娘惨遭毒杀,您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求您一定要为姨娘做主啊!”

    崔佟氏怒道:“放肆!你一个低贱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跟本夫人提要求?没看到有贵客到访吗?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来人,把她拉出去,狠狠地打!”

    崔佟氏吩咐一声,红幡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就要上前来将她架出去。

    红幡拼命挣扎,两个丫鬟竟然制服不了她:“老夫人,李姨娘死的好惨啊!您不能因为谁的一句话,就包庇她,让李姨娘惨死啊!”

    佟芷柔忽然冷着脸走上前来,她骂道:“红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暗指国公夫人包庇?你可知道,这话若传了出去,国公爷也要被御史参奏的!”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搬出御史来逼姨母罢手不管吗?

    落红哭道:“二奶奶,非是奴婢斗胆,实在是姨娘死的冤!”

    佟芷柔道:“李妹妹确实死的冤枉,可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落红就是凶手,她甚至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红幡血红着一双眼怒视着落红:“怎么没有,不过就是为了几匹苏绣!”

    “苏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红幡道:“几日前,落红拿着几匹苏绣去针线房裁制春衫,我们姨娘看见了甚是喜欢,不过问了两句,落红那死丫头就敢出言顶撞,明里暗里讥讽姨娘没见过好东西。姨娘气不过,就赏了落红一顿板子。她就怀恨在心……”

    林婉城心内冷笑:这红幡来的可真是时候!不仅给了落红一个杀人动机,坐实了她的罪名,还屡次三番逼姨母罢手,这是非要置落红于死地吗?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就费尽心机的为了与我这小丫鬟过不去?

    却听落红道:“夫人、小姐,不是这样的!那一日,府里发了例银,主子们也都裁制了春衫,唯独我们浅云居无人问津。小姐无奈,只好拿出陪嫁的几匹苏绣。奴婢到了针线房,却正好遇到李姨娘也在。她看上那布料就要来抢,奴婢不从,她就命人打我……”

    “所以你这蹄子就怀恨在心了?!”红幡怒骂道。

    “不,不,奴婢没有!”

    安兰也愤然道:“你莫要小人之心!自己气量小,心里阴暗,不见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你……你……你……”红幡气的脸红脖子粗,奈何嘴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索性就翻身往地上一坐,拿出一副市井泼妇的作态来,放声哭道:“老天爷,你开眼啊!这一窝子心狠手毒的畜生,杀了人还要诬陷我们心里阴暗,你倒是一道雷劈死她们哟!”

    ……

    红幡越骂越难听,安兰也气的直哭。

    杜裴氏却一派从容镇定,她看戏似的安坐在一旁,时不时还端起茶来抿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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