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儿说着,将水杯斟满,微微叹了一声。

    “陶家活命之恩、卫妈妈收留之义,韩掌柜不得不报,而关三小姐的赏识之情,他也铭记心中,两难之下,也只能将自己的命,丢在清水河上,以全此生。”

    李花儿说罢,将杯中的水倒在了地上,面色肃穆。

    杜声的嘴,终于抿成了一条线。

    “你们自以为连关大小姐自幼的乳母都能买通,又怎么会买不通那样一个生意人呢?”李花儿看着杜声,语气依旧带着怜悯,“只是这世上,有背恩忘义的,自然也有待人以诚的,所以杜爷您还是错估了人心,就像两年前一样。”

    杜声微微颤抖着,又用帕子捂着嘴,闷声咳了起来。

    安静的湖面之上,只有这将死之人难听的咳嗽声。

    “李掌柜的故事,说得还挺好听的。”许久之后,杜声终于缓缓地说了一句,“是韩掌柜死了吗?”

    “死得好。”他道。

    李花儿垂下眼帘。

    “杜爷听过茶社里说书先生的书吗?”她突然问。

    杜声不说话,只看着她。

    “茶社里说书的先生,说的都是些传奇志怪,我并不是很爱听,但是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我却很喜欢,”李花儿说着,抬眼看着他,冷道,“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着,她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杜声看着如此的李花儿,暗中攥紧了拳头。

    可惜他如今已经是个残废之人,不然一定亲自过来,将她的脸抓破,看看那张面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精怪之人。

    “已经过了盏茶的时候了,”杜声道,“李掌柜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不想把东西给我了?”

    李花儿双手一摊,奇道:“我说了这么多,杜爷难道没听进去吗?”

    她一顿,笑了:“我就是不想给您呀。”

    杜声面具下的脸更加冰冷了。

    “难道李掌柜还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真的以为拿着那样的东西,就能伸冤了吗?你真的以为,我所做的,仅仅是那一船兵器吗?”

    他几近癫狂地边咳边说,颤巍巍地抬着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我说过,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李花儿回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城东驿站的方向,忽然就见火光冲天。

    就像是火龙降世,照亮了天地之间,笼住了半个城。

    ……

    而烨丘城里熟睡的人们,都被这冲天大火惊醒,甚至即使在这湖心亭上,都能隐约听见有人高声喊着:

    “走水了!”“快救火呀!”

    李花儿看着那火光,复又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

    杜声的语气,终于带了比面具还要狠戾的狰狞:

    “李掌柜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傍上了太子,就能登天了?”他狂声道,“他不配!他不配!太子也不配!他两年前就该死在平水州了,如今苟延残喘了两年,你以为他还能活吗?你以为要太子死的人,是谁?”

    杜声一声比一声喊得狂躁,压制不住的喘息声与咳嗽声,配着那样的火光,反而更像是绝望。

    “主人,主人!”婢女见状,顾不上沈珩了,而是跑过去,给杜声顺着气。

    而火光之下,本来安静地做个本分人质的沈珩,听见杜声的这番话,眼底,终于多了一丝难过。

    他侧头看向那火光,对李花儿道:“我那小学生,可在里面?”

    李花儿笑得很淡定,答道:“是。”

    “能平安吗?”他问。

    “能。”李花儿坚定地答道。

    “好。”沈珩说着,虚弱地靠在柱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花儿一直等到杜声略微平静了一点儿,才叹了口气。

    “是呀,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确是惨烈了些,”她摇了摇头,道,“如我这等俗辈,的确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确实不明白仁德皇帝心中在想什么。

    也许,是因为皇帝渐老,而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却一直很高的吧。

    坐在那极致的高位越久,越害怕失去,越害怕被人取代。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曾经信赖、倚重的儿子。

    即使这个儿子,是个连兵权都不曾掌握,性格温厚、秉性持重、实心任事的人。

    若是在百姓之家,这样的长子,能支撑门户,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到了天家,这样的太子,反而成了父子间互不信任的理由。

    而再加上太子与关家一直主推的开海禁通商之事,夺了有些人的利益,便有人在皇帝面前谗言,让年迈的皇帝误以为太子与关家勾结,所为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最终,酿成了前世那样的大祸,引来了今生的种种变化。

    而眼下,杜声完全听不进李花儿的话了。

    “所以,你不会赢的!就算你拦下了兵器船又能如何!将来……”杜声依旧是狂妄地喊着,声音从嘶哑,逐渐变得尖利。

    “所以,”李花儿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知道那对父子,那些兄弟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我只知道,如何才能护住我的家人,如何才能替那些冤死的人……”

    “偿命。”她将这两个字,很清晰地说了出来。

    杜声猛地咳嗽了两声,指着远处的火光,气若游丝,又歇斯底里地道:“你看看那火光!你真的以为,你能如愿吗?”

    李花儿终于笑了:“能不能如愿,要看你我是谁笑到最后。”

    她说着,反问杜声道:“杜爷在扑卖大会的前一天晚上行动,是因为兵器船出了问题,那难道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定要在这天晚上,与你解决这一切吗?”

    杜声听见她问,用力地又咳了一阵子,却不答话了。

    李花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昔日忠公大人留下的东西,或许可成有些人的保命符,所以您想保住谁?祁王?还是魏王?还是你自己?”李花儿依旧问着,“你又怎么知道,一定保得住呢?”

    杜声蜷缩在了椅子上,帕子捂住了嘴,克制着想要咳嗽的心。

    李花儿看着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杜爷许是不知道,如今的兵器船,还是很好地,在往京城去的。”

    杜声听见,猛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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