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离开了,虞宋正好接完电话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先生,研究所那边……”

    “我已经知道了。”男人阖上了眸子,大掌握在轮椅的扶手上,“玉城刚才打电话告诉我了。”

    虞宋从他的神态和举止中,根本猜不出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跟在江临身边多年,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可是男人不吭声,他也不好问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那太太这里怎么解决?”

    男人睁开眼,黑眸中冷清一片,萧索得令人不敢直视,“谁报的警?”

    “是姚小姐的助理。”

    男人没再就这件事说什么,倒是问:“我外婆呢?”

    “老夫人已经跟子爵夫人回了欧洲,有江家人在……应当是安全的。”

    刚说完这句话,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只听了几秒,俊容便阴郁得不像话了,仔细看上去,黑漆漆的瞳孔深处仿佛是墨水凝固在了一起,渐渐地,开始晃动,甚至有了些坍塌的迹象,“送我去研究所。”男人沉声道,“现在!”

    段子矜在警局做笔录时,一切进行得并不那么顺利,中途还被打断过一次。

    她从审讯室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西装革履,面色严肃的男人对着警察亮了个什么东西,又指了指她,那警察瞬间也惊愕不已地看了过来。

    紧接着,小警察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看态度,像是怕极了那男人。

    他再次回到审讯室时,段子矜已经自己写完了案件经过,语气漠然地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警察睨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不行。”

    女人细软的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竟有股夺人的冷艳和锐利破壁而出,“你们这是要非法拘留我?”

    警察有一瞬间被她的气势吓住,很快却笑了笑,“段小姐,哦不,江太太,我们这里是执法机关,怎么可能做非法的事?”

    女人的褐瞳冷凝得结了霜,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据我所知,在定案之前,你们没有资格把我留在这里。”

    警察还是笑,“那是一般情况。您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段子矜重复着他的话。

    “行了,再说就多了。”警察收了笔纸,站起身来,“放心,局里肯定好吃好喝地供着您,对您来说,还不是在哪儿都一样?”

    段子矜眸光凛然地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站起身来要追上去,却被门口好几个警察困在了审讯室里。

    被拉着胳膊,她顿时感到一阵羞辱和愤怒,“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警察回过头来,笑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客气了,“江太太,您最好老实点,我们还能当您是个客人,否则,接下来要送您去的地方,就没这里这么舒服了。”

    段子矜一怔,眸色很快沉了下去,“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谁要带她走?去哪?

    不知怎么,段子矜突然就想起方才在审讯室外那个西装革履、气场威严慑人的男人。

    此刻她正站在审讯室的门边,稍微探出目光就能看到那个男人正坐在门外的沙发上。

    见她看过来,男人立刻站了起来,向她走来,面无表情对警察道:“看样子是审完了,现在人可以交给我了吧?”

    警察脸上掬着一捧格外亲切又恭顺的笑意,“李先生,您且慢,我们头儿说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被称作“李先生”的人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寒凛了不少,“刚才我要带她走,你说人审完了才能放,现在又要等你们头儿回来。你这是在耽误我的时间,还是根本就不想把人给我?”

    小警察一听吓了一跳,“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敢耽误您的时间,只不过……”

    他说着,也有些为难,“我们头儿那脾气,您也了解,要是让他知道我没经过他同意就把人给您了,那我也不好交代呀!”

    段子矜闻言不禁拧起了眉头,眼中掠过深深浅浅的思考。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姓李的人要带她走,而小警察对他虽然很是忌惮,却又碍于那个被称作“头儿”的人,不能放她走?

    正在二人争论不休时,忽然有人推开警局的大门走了进来,剪裁合度的制服外是一款经典的立领大衣,衣服上沾染着沁人皮肤的寒意,不知道是从他身上透出来的,还是因为带了初冬时节的冷空气。

    他身形高大颀长,眉眼英俊,鼻梁又挺拔又利索,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每一寸线条都极具张力,那股令人胆寒的张狂就在他五官轮廓的起承转合间流露出来,压进四周。

    尤其是那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眯着,明明冷淡得没有情绪,却又叫人感到一种无形的蔑视。

    男人推门而入时,正听见那位姓李的先生说他没时间在这里耽误,他立马接过话来,声线又冷又沉,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李处长公务繁忙,我就不送了,请吧。”

    他一手抱着警帽,另一只手懒懒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警察一见他,伸手敬礼道:“头儿!”

    段子矜不声不响地打量着刚进来的男人,竟觉得他这张脸有些眼熟。

    姓李的男人回头看见男人这个动作,脸色蓦地严肃起来,“陆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子矜一愣,陆局长?

    “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男人一翘嘴角,却不是在笑。他比那姓李的高出很多,低眸看着他时,那眼神很像是睥睨,“李处您时间宝贵,要是在我这耽误了,上头怪罪下来,我担不起,您请好儿吧。”

    “上头?”李处长冷笑,“你眼里还有上头?”

    “当然。”男人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态度却仍是凉得毫无温度。

    李处长伸手指着段子矜,对他道:“那就把她交给我。”

    男人不冷不热地看了段子矜一眼,“这个,恕难从命。”

    李处长语气不善地喊他的名字:“陆君昊!”

    陆君昊淡淡一笑,薄唇里溢出来的每个音节都极其清晰低沉,“她人在我这,案子没办完,谁也不能带走。”

    李处长眼里闪过危险的暗芒,“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她是上面要的人!”

    陆君昊面不改色,睨着对方因为低声说话而顺势低头弓着脊背的样子,漠然道:“我管她是谁要的人?李处长,她在我的地盘上犯了事,进了我的局子里,就是我的犯人。案情了结之前,谁敢动她一下,”他弯了唇角,眼中却泛起寒霜,“试试。”

    男人的话从始至终都保持在同一个节奏和语调,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却让人完全插不进话去。

    段子矜扶着腰,站久了已经有些疲倦,旁边的小警察瞥她一眼,为她搬了把椅子来,陆君昊也淡淡看了过来,冷嘲,“坐什么坐?犯了事还有脸坐着?把椅子给我撤了!”

    段子矜,“……”

    这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没有蓄意伤人。”段子矜平静地阐述道,“我只是正当防卫。”

    “你的供词你随便说。”陆君昊反应是冷淡的讽刺,“事实是什么样,我的人会调查。”

    “陆君昊。”李处长一字一顿地叫他,眼底翻滚压抑的暗涌,口吻严苛得毫无余地,“我为了多大事情而来,你心里没数吗?别说她现在只是拿刀捅伤了人,就算是捅死了人,也比不上上头交代的事情要紧!你赶紧把人给我,否则让上头知道了,你就等着被革职吧!”

    陆君昊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眼皮都没抬,“李处长,瞧您这话说的,出门之前吃枪子儿了?我这人就是面皮儿薄,您要是好好劝我两句,人我给你也就给你了。跟我端架子?那不好意思,这人,我今儿还就不放了。您要是真想把人带走……”

    “砰”的一声,一柄硬邦邦的物什被他从腰间解下来,扔在桌子上。

    “看见这把枪没有?”陆君昊用指尖点了两下自己的太阳Xue,嗓音狂放张扬,笑得又冷又痞,“照着我脑袋崩。崩死我,你爱她去哪就去哪。”

    “你!”李处长气得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岂有此理!”

    陆君昊又笑了,他单手插着兜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李处长面前,将对方指着自己的手轻轻格开,朝着桌上的**扬了扬下巴,“用手指着我多没劲,李处,那儿有硬货。”

    李处长看了一眼那把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陆君昊见状,俯身捡起了桌上的枪,捏在手里把玩着,低低地笑着出声,“不敢?”

    说着,他的笑容忽然就收敛得无影无踪,语气也沉了好几度,冷冰冰的枪口蓦地对准了李处长的脑袋,上膛的声音格外清脆,“不敢就给我滚出去!”

    他的嗓音不大,话语里的气势却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那轻蔑的眼神,让段子矜瞬间想起了另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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