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的呼吸猛然一窒,半天,闷得胸口发疼,才问了句:“男人都这样吗?”

    “什么?”

    “你说的移情别恋,带个别的女人回家……就是移情别恋了?”

    段子佩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真是一孕傻三年。女人都带回家了还不是移情别恋,难不成俩人在卧室里下棋喝茶谈人生啊?男人是有劣根性的,还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一辈子不成?”

    段子矜攥着杯子,手心烫得通红,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脸上的神色冷淡得透彻,“是,你说的对。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撇清楚关系……别陷进这个泥潭里。”

    段子佩愣了下,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今天怎么了?”

    这还是悠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痛快地肯定了他的说法,而没有冷声反驳。

    他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没怎么。”段子矜垂眸瞧着杯中浓稠静止的牛Nai,褐瞳亦像是一滩搅不动的死水,没有温度,也没有起伏,“只是突然发现你比我了解男人。”

    段子佩得意一笑,“废什么话,我生出来就是个带把的,这叫先天优势!”

    段子矜淡淡瞥了他一眼,“你确实了解男人,但你不了解爱情。你说的是男人,却不是爱上一个女人的男人。”

    就像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有邪念有恶意,然而我们终其一生所做的,也无非就是在学习如何控制它们。

    男人的劣根性或许是生而有之的,但是爱情,会教给他们如何在忠诚和欲念之间取舍。

    段子佩的俊容蓦地被阴云笼罩,“段悠,别以为你谈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可以在我面前装情圣了。爱上一个女人的男人也是男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傻固执,八年就掉进同一个男人的坑里出不来了?”

    段子矜睨着他,“为什么我觉得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意思,从一而终好像不是什么好品质,反倒成了该摒除的陋习?”

    “我没这么想过。”段子佩僵坐在沙发上,姿态远不如刚才闲适,语气听起来也硬邦邦的,“毕竟爸妈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并非觉得深爱一个人不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爸妈还在,也会劝你放弃他的。你爱他,可是悠悠你必须承认,江临不是你的良人。”

    他以为他说出这番话以后,会像往常一样立马听到悠悠的辩驳和解释。

    但她没有。

    段子佩什么都没听到,有那么一刹那甚至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他转过头去看她,却只看到她束在耳后的头发有一缕散了下来,刚好遮住了她侧脸的轮廓,也刚好挡住了她所有的、被人窥探情绪的可能。

    她沉默了很久,语调寻常,嗓音里含着淡而无痕的冷清,“是什么让你这样觉得?”

    段子佩仔细品味着她的语气,却发现她此时的语气和平时那股针锋相对的犀锐截然不同。

    好像真的只是想不明白什么事,所以有此一问。

    段子佩想了好半天,把她和江临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望着她隆起的腹部,沉声道:“其他的我也就不说了,单说眼下,他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认,你说不是他的,他就相信了。这种男人,不分手留着过年吗?”

    段子矜眯了下眼眸,侧目深深地眄了他一眼。

    段子佩继续道:“不管你给他多少证据,证明孩子不是他的,他只要信了,那就说明——要么他自卑、不信任自己;要么,他不信任你。”

    “你觉得他是哪种呢?”

    “谁都知道江临深沉自负,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卑?”段子佩冷笑。

    段子矜托着腮,淡淡道:“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江临不信任她。

    眼见着再谈下去就要深夜了,段子矜面无表情地抱着沙发上的靠垫起身,“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悠悠。”他叫住她,墨兰色的眸中翻涌着某种深晦的波涛。

    段子矜没回头,“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回来了,你还会……”

    “不会。”段子矜回答得很干脆,亦很平静,“无论他信我还是不信我,我们都很难重归于好了。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不过今晚听你说了这些,突然发现,八年的感情,最终落下一句他不信我……”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很难捉摸的笑,深处却回荡着细微的苦涩,“总归让我觉得有些遗憾。”

    “嗯。”

    段子佩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卧室的门被完全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那半杯凉透的牛Nai时,他才仰着身子重重往后靠去。

    其实他知道,江临回来了。

    下午姚贝儿去接机之前特意到他面前炫耀了一番。

    那时他坐立不安,担心悠悠听说了这件事会不死心地扑到江临身边去,不管不顾地和他重归于好。

    后来他担心的果然发生了,晚上悠悠从酒店出来后去了江畔别墅,唐季迟早在刚抵达那里的时候就给他发了短信。

    他抬手掐着发胀的眉心。想起唐季迟在短信里说江临还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

    除了厌恶他的做派之外,段子佩又不禁生出几分庆幸——如果悠悠真的因为看到那个女人而死心,倒也正好。

    可他总是隐隐约约地感觉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第二天一早,周亦程开车来接先生上班,刚一进别墅的门,远远便看到餐桌前坐在先生对面的女人。

    束着头发,穿着清凉随意,手里正拿个小勺不停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好像刚起床似的,一只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周亦程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两只眼睛里写满了惊愕和不可思议。

    昨天先生居然带这位穆小姐回家了?

    江临见他来了,放下手里的报纸,淡淡道:“我今天要去趟公司,你自己在这边随便逛逛,想出门的话,让司机送你。”

    穆念慈应了一声,端起咖啡啜了一小口,温静地开腔:“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来。”

    “哦,那我等你。”她放下咖啡杯,见江临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匆匆道,“对了,别忘了把我的书带回来。”

    江临颔首,“好。”

    这老夫老妻的既视感让周亦程茫然了,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敢问,沉默地看了穆念慈一眼,又沉默地跟在江临身后走了出去。

    集团八周年庆典刚过去一天,传世总部便一改昨日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有部门都深陷一片水深火热,各部门领导更是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江临不在的这两个月,公司里许多项目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进展不顺利,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每一组项目的相关员工开会,从大到小、从急到缓,整整一天的时间,除了去卫生间以外,他就没离开过会议室那张真皮椅。

    越接近会议室那股冷气压就越是明显,谁都能看出来江总心情极其不好。这一天下来,谁没被骂过两句?

    江临在开会的时候多数时间是双手叠握,安静地坐着,像只蛰伏的猛兽。一旦开口说话,那锋利的言语分分钟能把人刺穿。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抱怨,因为他词锋虽利,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在理。

    终于,在开完下午第四场会议时,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表说:“半个小时之后继续。”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他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的心无声揪紧,“工程部的负责人呢?”

    大家同时向工程部的小李看过去,心中不禁同情起他来——被江总点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喝水的小李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水杯砸了,他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低声道:“江总,我在。”

    男人俊漠的长眉微微蹙起,“你是谁?”

    小李的心又是一哆嗦,他想说,江总,您叫工程部的负责人,我站起来了,那我不是工程部的负责人还能是谁?

    然而他毕竟没有这个胆量,只道:“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工程师,我姓李。”

    首位上坐着的男人翻开文件夹,深邃的黑眸略微一扫,嗓音冷得骇人,唇角却翘着,“这套设备改良方案,两年前埃克斯集团就已经弃用了,你现在把它拿给我看……是在暗示我,你想辞职休假吗?”

    小李干瘦的身板一瞬间抖如筛糠,他万万没想到,他精心“装点”过一番的方案,会被江总一眼看破。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虞宋却陡然生出了个奇怪的念头。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男人几眼,清了清嗓,沉声对小李道:“你怎么办事的?把你们总工程师叫来!”

    周亦程掀起眼皮,诧异地瞧着他,虞宋这小子平时可鸡贼了,这种节骨眼上他连声都很少吭,生怕引火上身,今天怎么主动踩上地雷了?

    也不怕被先生迁怒?

    想着,周亦程看向首座上面容冷峻的男人,却见男人紧抿着唇角,脸上虽然不悦,可半句反驳阻止的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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