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临在佛寺里就一直想,一直忍的事情。

    大抵和江家自成一脉的历史出身有关,他虽不入教,也不信鬼神,却始终对所有既存的信仰抱以敬畏之心。那时不仅顾忌佛门清净地,更是顾忌她身上的伤。

    想到她的伤,江临伸手探入了她的衣襟,用指肚感受着她背上结了痂的伤疤。

    心里骤然一紧。

    怀里的女人在战栗颤抖。

    江临的动作猛地顿住,胸口好似被人用巨石猛砸了一下。

    他忙用手掌抚平她凌乱的衣衫,把她褪到肩膀的外套重新披好,紧搂着她,低哑而急促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悠悠,是我着急了。我不对……我可以等。”

    他能分辨出来,刚才那绝不是他带给她的愉悦的反应,而是她本能地抗拒他的靠近。

    段子矜怔怔的望着男人俊美得不可思议的眉眼里深镌的沉痛,心尖亦像是被谁用力拧着。

    他一靠近,她的眼前就浮现出几天前那个可怕的晚上,男人的野蛮和暴戾,像个未开化的原始人一般。最终留给她的,除了浑身疮痍,更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段子矜紧贴着他的滚烫的身躯,怎会感觉不到他的渴求?

    她的心里也在天人交战,又觉得应该满足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抗拒。

    可是他就在此时停了下来。

    段子矜看着他,很久没说话,男人连抬手碰她都小心翼翼的,确定她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后,他才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低声道:“我出去抽根烟,回来再给你擦药。”

    说着就从床上起身,要往外走。

    然而,步子还没迈开,他就回了头,敛眉低目,瞧着自己被女人攥住的袖口。

    又来。江临无奈低笑,嗓音里仍凝聚着复杂,显出几分让人心疼的沙哑,“段小姐,是谁教你一有话说就拽我袖子的?”

    段子矜没理会他调剂气氛的玩笑,月眉轻颦,直奔主题道:“不许抽烟,我不喜欢。”

    江临“嗯”了一声,俯下身子,平视她的眼睛,“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嗯?”

    她不是男人,不懂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辛苦。

    段子矜凝眸沉思了片刻,下了什么决心般,原本坐着的姿势改为跪着,直起腰身,藕臂缠上他的脖子,在他瞬间的错愕中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子衿?”男人的身子僵硬得厉害,像竭力隐忍着什么,语气也深沉晦暗,他抬手抓住她不安分的胳膊,“别在这时候逗我,会出事。”

    段子矜被他拉开,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恼羞,只不过她垂着眸,没让江临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掀起眼皮睨着站在床前的男人,“做不做?”

    一向天塌下来都不皱眉的江临,被女人直白又粗鲁的话问得竟是一怔。

    须臾,才沉了脸,声音都跟着冷了好几度,“不要逞强,我说了我可以等。”

    她当他是克制不住冲动的毛头小子吗?

    废话真多。段子矜慵懒的口气里终于浮上些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是再问你一遍,做不做?”没等江临开口,她便继续道,“我背包里有一本从寺里带出来的地藏经,不做你就念经给我听,反正不能抽烟。”

    一句话让江临疏淡的眉宇和沉静的眼眸都仿佛裂开了细纹。

    念经?他轻声喟叹:“你真当我是和尚吗?”

    段子矜的五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紧捏着床单,心里不是不害怕自己的决定,面上却淡然极了,缓慢而平静地陈述道:“我没拿你当和尚,只是我夜里睡不好觉,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会做恶梦。”眼看着江临的眼角凝得愈发紧了,她的心也随着一抽,“要么你念经给我听,要么……”

    段子矜偏着头不再看他,咬牙说完了后半句话:“要么你就好好表现,让我忘了那些。”

    是恨是怨,却终究舍不得看他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

    其实他的阴影不比她浅。

    “你抽烟,你道歉,你强忍着等我……都不如实际做点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爱所带来的伤害,也只有爱能弥补。

    江临阒黑的眸子犹如窗外的夤夜,深得什么都看不见,段子矜却能感觉到他眼底翻涌着的、遽烈的情绪。

    她自己解开了衬衣的扣子,指尖的颤抖不想让他发觉。

    下一秒,男人却用大掌裹住了她的手,审视着她的脸,“认真的?”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觉得她在开玩笑吗?段子矜挣开他的手,又羞又恼,咕哝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废话这么多!”

    话音刚落,男人便将她纤细的身子压入身后柔软的被褥里。

    段子矜一边闭目享受,一边努力制衡心里的抵触。

    可是慢慢的,她恍惚间竟真觉得……

    那些她曾以为死都过不去的坎,其实,也不过如此。

    江临在客舱微暗的光线里凝视着身下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从没有人能让他又怜又疼,时惊时怒。

    她的肤色很美,却总伴着伤痕。想起儿时看克莱斯特的戏剧《彭忒西勒亚》,里面有一句用来评价女王之死的话,让他只听过一遍,却二十年来铭记于心——她,最终凋零了,因为盛开得太骄傲,太用力。

    那又如何?

    如果心动是非她不可,那他就亲手为她缔造王冠,让她一辈子骄傲地盛开,永不凋零。

    最后的瞬间,他抱紧她,炙热的汗水滴在被单上。喉结微动,嗓音沉霭又沙哑,不停地喊着那个,她不让他叫的名字——

    悠悠。

    今晚他将战线拉得很长,因此并没做太多次。事后江临简单冲了个澡,向管家要了几条热水泡过的毛巾给她擦身。

    段子矜像被人拆开重组过一样,瘫在床上,她的身材不似一般女人那么娇小,而是纤细高挑,与她高高在上的气场颇为符合,只是她太过削瘦了,整个人拎起来也没有多重,此刻在床上,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明明已经很是节制,她却还是累极的样子,江临将用过一次的毛巾顺手丢进机舱的回收袋里,拿起卫星电话给虞宋拨了过去。

    吩咐两句,那边很快将医生前些日子为段子矜准备的调理身子的食谱传了过来。

    当江姗赤着脚、端着咖啡从客舱卧室走到大厅时,正见江临坐在沙发上,半掩着衬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几颗,微露出胸前线条流畅、结实又匀称的肌肉,领带也没系,连西装外套都是随意披在肩上,大不如平时那般严整。感觉到她来了,男人也没抬头,只是眯着眼眸,认真审阅着电脑上的文字。

    她想了想,还是坐到他对面,腾出一只手握成空拳,敲了敲桌子,“Le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男人这才抬眸睨她一眼,神情淡漠如寒山静水,“什么事?”

    江姗放下咖啡杯,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道:“爷爷身体不适,今年你必须要代表家里去梵蒂冈出席会议。”

    梵蒂冈,罗马的城中城,天主教的最高权力中枢。

    天主教是现存的基督教派中最大的两支之一,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一直与王公贵族们联系密切,教会中的神职人员也沿袭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教皇一人,下属红衣主教二百余人,大主教等等辅理人员约莫三千之众,教徒更是多达十几亿。

    注:关于宗教这一部分的情节希望没有触犯到某些信教的读者的信仰,架构取自于真实的天主教,但是有关剧情的部分纯属虚构,请勿当真。

    管家为江临上了红茶,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表情依旧是不痛不痒的漠然。

    “这件事责任太重,我力有不逮,还是让爷爷另择贤人吧。”

    “你什么意思?”江姗“砰”地一声将咖啡杯磕在桌面上,“亏大伯还说你肯回来就是回心转意了!”

    听到“大伯”二字时,江临沉黑的眸光突然冷了,唇角却扬起淡淡的笑,“那他还真是误会得深。”

    “所以你回来,就只是为了兑现看爷爷一眼的诺言?”

    江临思考片刻,“不全是。”

    江姗眼中升起些疑惑,隐隐像是希冀,“还为了什么?”

    江临的视线落在客舱卧室紧闭的房门上,冷硬的眸光渐渐平和,“与你无关,与江家也无关。”

    今年是著名的厄尔尼诺年,这代表着地球上会出现很多世所罕见的天文现象,比如频繁而强烈的极光。

    他答应过屋里安睡的女人,会带她去看。本拟六月出发,现在才五月初,其实怎么算都太早了些,不过……

    他还有些事要解决。

    眼前突然又是一黑,江临猛地闭上了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

    江逢礼来祁门接他前,明显向医生打听过他的情况,吩咐下人带进机舱的箱子里,竟有许多专业的医疗器材。半小时前,他右手的断骨被修过外科的管家处理妥当,保守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能恢复了。可是身体里埋着的旧疾……却愈发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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