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说清楚。”朱由校看着许显纯,缓缓的说道,语气十分的低沉。

    他的脸上沉得都要滴水似的。显然,此时的朱由校已经生气了。

    屋子里面所有服侍左右的宫人都不敢喘气了,全都屏着呼吸,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站着,生怕触怒了朱由校。

    “陛下,闻香教的人造反了!”许显纯哭丧着脸说道:“臣护送孔胤植回曲阜,可是半路上就被他们给袭击了。”

    “这些人足足有上千人,他们手拿各种兵器,袭击了臣的护送车队。原本臣还想拼死护送孔胤植他们离开,可是谁想得到,孔胤植居然和他们是一伙!”

    “他不但不和臣一起走,还差点把臣带入险境。他们故意拖慢行程,让后面的人追上来,臣为此差点全军覆没。是臣对不起陛下,是臣没有发现孔胤植的狼子野心!”

    一边说着,许显纯又哭了,咣咣的磕着头,鲜血一点点把那一小块地毯给染红了。

    看到涕泗横流的许显纯,朱由校的心里面都是一哆嗦。

    不说其他的,如果这么磕头磕下去的话,这许显纯的脑子恐怕都磕成脑震荡了。不得不说,许显纯还真是对自个儿下得去手。

    “大胆!胡说八道!孔圣人的后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朱由校一拍桌子,怒声的呵斥道:“肯定是你畏惧闻香教,不顾孔胤植的安危,弃了他们自己逃了回来。现在居然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诬陷于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听了这话之后,陈洪诧异的看了一眼许显纯,又看了一眼朱由校,心里面有些不明白。

    按照常理来说,皇爷就应该在这个时候顺水推舟的把事情做实,现在怎么还要惩罚许显纯?

    比起陈洪,许显纯可就要聪敏多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校的意思,直接站起来身子,笔挺的站着说道:“臣对陛下忠心天地可鉴,说臣畏惧反贼、贪生怕死,臣无话可说。”

    “臣之所以着急回济宁城,就是想把有人造反的事禀告陛下,希望陛下能够早做准备。现在消息也已经送到了,臣心中也没有遗憾了。事到如今,臣也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完这句话,许显纯脚一跺、眼一睁,整个人的脸上都狰狞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柱子就冲了过去,一副要撞死在上面的架势。

    陈洪看到这一幕之后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想要拦住许显纯。

    不过陈洪的速度哪有许显纯快,只够到许显纯的一片衣角。

    伴随着衣角的撕拉一声,许显纯咚的一声直接就撞在了柱子上,瞬间头就被撞破了,整个人也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皮开肉绽,满脸的血污,鲜血顺着太阳穴直流而下,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看到这一幕之后,朱由校的脸更黑了,直接愤怒的问道:“他死了吗?”

    陈洪原本还在发懵,听到自家皇爷的质问声,如大梦初醒般,恍然回神,伸手探了探许显纯的鼻息,说道:“回皇爷,昏过去了。”

    “那还不找人给他看?”朱由校看着陈洪没好气的说道:“就是要杀他,也要等他醒了之后把事情问明白再说。现在快去找御医,别让他死了。”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陈洪激灵了一下,连忙转身就想往外走。

    “派个人去就行了。”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去找徐光启和张维贤,朕要把这件事情和他们说了。”

    “把这里的事情况和他们说说。”朱由校又点了点头说道。

    “是,皇爷。”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快速的去找人了。

    许显纯很快就被抬下去包扎伤口去了。

    与此同时,陈洪也来到了徐光启的面前,面容严肃的说道:“徐阁老,陛下召见。”

    听了这话之后,徐光启连忙站起身子。

    看着陈洪十分难看的脸色,徐光启连忙问道:“陈公公,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有人造反了。”陈洪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召见阁老和英国公。”

    “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光启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问道。

    陈洪也没隐瞒,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都和徐光启说了一遍。

    言毕,陈洪继续说道:“陛下不相信孔家会造反。即便孔家和闻香教有勾结,把朝廷所有的赈灾粮食全都卖给了闻香教做造反军粮,陛下还是不相信孔家会和闻香教勾搭在一起。”

    徐光启看着陈洪,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陈公公也会这样说话了?

    要知道,陈洪的话里面可是带着刺儿的。他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就已经足够证明孔家和闻香教有勾结了。

    倒卖朝廷的赈灾粮食,给闻香教做造反的军粮,单单是这一个罪名,那就足够抄家灭族的了。

    孔家绝对是反贼的同党,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在护送的过程中,人居然被闻香教给接走了。

    许显纯说的是接走了,陛下不相信,结果许显纯为了自证清白准备撞死在陛下面前。

    这个事,徐光启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许显纯会为这自证清白撞死在陛下面前?

    事实上,这么干的人不少,但是真正撞死的人却不多。大家这么干,只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吓唬一下皇帝。

    通常这都是文官才有的手段,许显纯这样的帝王鹰犬根本就不敢这么干,因为这属于威胁和胁迫皇帝。

    文官有这样的特权,武将和锦衣卫东厂根本不可能有。你要敢这么干的话,你就等死吧。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是还不能说。你总不能反对说许显纯说的是真的吧?那孔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所以徐光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陛下接受了许显纯的说法,那肯定会被无数人反对。同时大家也会弹劾许显纯。

    现在大家反而不敢这么干了,谁知道事情是现在是假的。

    如果孔家真的是被接走了,而不是被劫走的,那谁要敢在这个时候做保证,事情被证实后,他的下场就会非常非常的惨。

    至于去弹劾许显纯,人家都要撞死证明清白了,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样?

    徐光启叹了一口气,对陈洪说道:“我马上就去。”

    说完这句话,徐光启便向外面走了出去。

    在半路上,他们碰到了张维贤。

    与徐光启不同,张维贤考虑的根本就不是事情真假的问题,甚至考虑的根本就不是孔家人的问题。

    在张维贤的思维里面,这是有人要造反了。

    这是个好事,这是机会。

    现在参谋处刚刚成立,领参谋大臣的位置还空着,而且外界对自己这个衙门非议非常多,这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

    想到这里,张维贤激动得都要打摆子。至于说什么孔家,张维贤不在乎。

    一旦造反的规模足够大,那就是兵灾,到处都在行军打仗,谁会管孔家是什么人?

    真的要夹杂到这里面去,那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英国公,事情听说了吗?”徐光启看着张维贤缓缓的问道。

    张维贤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了,大概的情况也已经了解了。谁能想到这些反贼居然如此大胆?谁能够想到孔家居然和他们有勾结?”

    “英国公慎言。”徐光启连忙说道:“现在事情还没有个结果,不能胡言乱语。”

    张维贤看了一眼徐光启,知道这位不是在替孔家说话,而是担心这话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但是张维贤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不但要表态,而且还要让所有人知道。

    如果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和内阁和文官保持一致,那参谋处成立的意义是什么呢?

    自己真想做领参谋大臣,那就要表现出自己的作用。

    如果是以前那些小事,自己还没太大的办法。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自己要表现出足够的坚定、足够的有立场。

    “徐阁老,孔家做的那些事,本身就是和闻香教有勾连,倒卖朝廷的赈灾粮食给闻香教。”

    “现在闻香教要造反了,那些粮食全成了闻香教的军粮,还说他们没有勾结?我看他们就是沆瀣一气!”

    “现在衍圣公的爵位被陛下给撸了,这是准备铤而走险。当然是枉为臣子!”张维贤怒气冲冲的说道。

    看了一眼张维贤,徐光启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可不是在和自己辩驳。这是在表态。

    于是徐光启也就收了和张维贤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用。

    正所谓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的立场也不代表道理。

    立场就是立场,与道理无关。

    无论这个道理正确与否,在他的立场上,这就是道理。

    只不过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朝野纷争,徐光启还是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里面还是有一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挑动这种纷争?

    徐光启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种纷争就是陛下挑动出来的。不过徐光启也明白,自己想要阻止也没有办法。

    不过回去之后要好好想一想,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为陛下的宠臣,如果连这件事情都想不明白,恐怕自己的路走不远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走了进去,很快就见到了一脸怒容的朱由校。

    “臣徐光启。”

    “臣张维贤。”

    “参见陛下。”两人见到朱由校之后,连忙躬身行礼。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吧。”

    等到徐光启两人站起身子,朱由校继续说道:“想必事情你们已经听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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