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锋和宗罗云此时面色都不太好看。

    按说萧锋乃是宗室斗争的牺牲品,宗罗云是亡国之人,

    他们对于现在萧鸾治下的齐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但他们终究是南人,南朝的隐秘他们从心理上不愿示人。

    他们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背井离乡,但是亲族尚在南方。

    就算他们对那名高高在上的君王多怨少怜,但南朝的时局稳定,国力富强终究是他们心中的期望。

    向北朝官员出卖南朝秘部的情报,对他们来说自然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贾仁的眼珠子在三人面上滴溜溜乱转,一看就知道萧锋和宗罗云的肚子里有货,于是难免一番谄媚利诱。

    可惜二人丝毫不为所动,贾仁将牙一咬,索性直接甩出了底牌,

    “如果几位能分享一些有用的情报,

    下官自会竭尽所能,上下疏通,争取先将诸位送出城去。

    虽然城门开不得,但是用吊篮放出个把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宗罗云与萧锋对望了一眼,

    萧锋一声叹息,转身走向窗边,仰首凝望天边的启明星。

    宗罗云似乎明白了晓锋的意思,

    他毕竟是南齐王室,本朝之事他是无论如何难以出口的。

    宗罗云摇了摇头,望了贾仁一眼,开口说道,

    “我虽然曾经投身忽律,但毕竟是前朝大宋的编制。

    虽然萧规曹随,据说齐人并没有修改多少制,但我所知所述最多也只能供总捕头做个参考。

    南朝在北朝养谍,分为三种。

    第一种隐于朝堂,号天机。

    这些人行踪诡秘,保密级别非常高,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方式和联络手段。

    第二种就是像我这样,为了执行特定的任务北上卧底的,号连环。

    主要是依靠单线联系,定期向线人汇报任务进度。

    第三种称作飞刀,专门负责在北朝民怨较盛的州郡煽动叛乱。

    按照贾捕头所言,现在济阴潜伏的,很可能就是第三种。

    如果是飞刀的话,他们平日的身份多半都是一些草莽汉子。

    贾捕头对济阴周围的惯盗自然了解,

    只要在城内客栈青楼摸查一番,着重注意哪些有前科的惯盗,总能抓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贾仁听罢,略有所思。

    宗罗云言尽于此,他也不能再做勉强。

    双方相互试探了几句,贾仁又说了些体面的官话,什么会和长史大人研究如何放众人出城之类的,便告辞离去。

    他前脚刚踏出官驿,立即换了副狰狞阴鸷的面孔,一口啐在地上,

    “马的!居然敢消遣老子!

    以为老子是白吃这口公门饭吗?

    排查车船店脚牙,寻找前科。

    马的老子不懂吗?

    还需要你教!

    要是他马的能查出什么线索,老子需要低三下四的来求你们?

    哼!看老子明天如何整治你们!

    跟老子玩!呸!

    你们还嫩着呢。”

    庆云与宗罗云,萧锋走在官驿的小径里聊着方才的那场审讯。

    “他不相信我们。

    尤其是宗兄,他在提防你。”

    庆云如是说道。

    宗罗云一脸的不以为然,

    “哦?庆宗主又是如何知道?

    难不成是在他肚里养了蛔虫?”

    “不,不!

    我曾经读过华阳先生的相学秘笈《心理导论》。

    里面有一段是教人如何从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甄别对方的心理活动。

    对于华阳先生的相术,我还是很佩服的。”

    那自然是很佩服的,

    不单单庆云,普天之下提到术数相学,第一个想起的人物又怎会不是华阳先生陶弘景呢?

    宗罗云听到这个名字,自然无法辩驳,打了个哈哈,只说自己自会小心。

    不过庆云看得真切,宗罗云其实根本没把自己的论断当一回事,

    他也只好一笑了之。

    驿馆之外怒喝喧哗一日未停,驿馆之内虽然还算得清净,可是他们外出的请求却被一概回绝,显然是遭了软禁。

    如此吃吃睡睡,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终于又有人想起了他们,派人来递话,说是贾总捕头邀众人到东门门楼一叙。

    宗罗云拍了拍庆云的肩膀,

    “怎样,人家老贾说话还是算话的嘛。”

    庆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捕风捉影背后说人不是,并非他的性格,

    他也只能在暗地里留了小心。

    贾仁手扶城垛,望着远处苍茫暮色,听见身后脚步声起,却没有回头,

    “几位贵客到了?”

    庆云等人一一向贾仁打过招呼,后者这才转过身来。

    就在转身的那个刹那,笑容在贾仁面上渐渐张开,就像昙花到了午夜,浴月光而盛放。

    “多谢昨日诸位的配合。

    下官既然有言在先,那就算砸了饭碗也要硬着头皮求长史大人通融,先将诸位放出城去,以免耽误了魏王的大事。

    吊篮下官已经备好,只是篮子体积有限,一次只得载两人。

    庆宗主,您是陛下亲封的主使,请先行!”

    庆云既然被点名,也不好推脱,

    他上前试了试筐体,绳索以及绞盘,见均无异状,便委身蹲了进去。

    贾仁又叫道,“谁愿与庆宗主同行?”

    萧锋知道庆云对那贾仁一直放心不下,便自告奋勇作陪以换其安心。

    贾仁倒也并无异议,大大方方请萧锋入篮,然后便命人将篮筐抬起,放到城外,缓缓转动绞盘。

    吊篮贴着城墙下落,城墙上的人影渐渐隐去,唯见坚壁与苍天。

    “倒是我多虑了。”

    庆云打了个哈哈。

    “宗主说得哪里话来?

    在外小心些,总无坏处。

    若是那……”

    萧锋的话音戛然而止,在几下剧烈的颤抖后,他们乘坐的篮筐却忽然不动了。

    城头火把攒动,照得一片通明,

    几十名弓箭手露出头来,张弓搭弦瞄准了吊篮。

    萧锋与庆云不上不下,本来以他们的功夫,强要借绳索上攀,或者自城墙半腰跃下也未必没有活路。

    只是若同时有弓弩齐发,那便绝难幸免。

    “贾仁!你这是做什么?”

    郦侯爷的厉喝声自城头响起。

    随后便是铮铮錝錝刀剑出鞘的声音,显然双方已经对峙在了一起。

    贾仁的冷笑声自夜空飘落,

    “郦侯爷,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一届白身,被魏王派出与一干南国武人迎还大魏护国神剑?

    这事情你编得出,却未必有人肯信。”

    “你,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是怀疑今上的手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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