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洛阳如今人口虽少,但事情却不少,没了长安那般清乐。”一大早,陈默便被李儒请来衙署,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长安的时候,三五天不来衙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今却不行,就像刚入长安那会儿一样,很多东西需要他拍板定夺,不过相较于当时的长安而言,如今洛阳很多事情钟云已经处理妥当,事情要少很多,但开始这些天,陈默依旧要天天在衙署坐镇,洛阳这边的很多名士,都需要陈默来一一接见,单是这些事情就足够忙的了。

    “迁都乃大事,要平抚人心,主公该早有准备才是。”李儒笑道:“而且今日睢阳朝廷派来了使者,也需主公接见。”

    “哦?”陈默目光一亮:“睢阳朝廷而非曹操?”

    “正是!”李儒点点头笑道。

    虽然看起来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但意义可截然不同,朝廷代表的可是刘协。

    “不知来者是何人?”陈默一边走一边询问道。

    “平原祢衡,主公可曾听闻?”李儒笑问道。

    “那个击鼓骂曹的狂士?”陈默闻言顿了顿脚步,看向李儒道:“确定是朝廷派来不是曹操派来的?”

    对于这位狂士,陈默可是早有耳闻,曹操帐下的人被说的一无是处,曹操也被骂的体无完肤,陈默不觉得自己比曹操高尚多少,也没摸准这位狂士评判人的标准,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陈默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现在这狂士跑到自己这边来,陈默有点儿头疼,他是会说话,也自认为有些肚量,但不代表他没脾气啊。

    “至少在名义上,他是睢阳朝廷派来的。”李儒点点头道。

    “走吧,见见。”陈默没有再多言,带着李儒和典韦径直来到衙署,第一个见的却并非祢衡,而是杨修。

    “德祖怎来了?”陈默诧异的看向杨修。

    “特为主公荐才而来。”杨修微笑道,他跟着杨彪来到洛阳之后,便顺势到了陈默门下做了幕僚,帮陈默撰写文案之类的事情,如今都是交给杨修在做。

    “祢正平?”陈默看着杨修,笑问道。

    “主公已经知道?”杨修微笑着看向陈默。

    “击鼓骂曹,想不知道都难。”陈默点点头,跪坐在主位之上笑道:“不过他代表朝廷而来,你荐于我……他不回去了?”

    “主公有所不知。”杨修点头笑道:“正平此番前来,只是带了朝廷的诏书还有曹公的书信,并不算使者,身份上来说,尚是白身。”

    “既然德祖举荐,想来文采非凡。”陈默笑道:“也好,我也好奇此人有何本事,招来一见。”

    “喏!”杨修微笑着点点头,告辞离开,前去找人,陈默则拿起曹操的信来看。

    至于朝廷的诏书,不是陈默不重视,而是这种正式的诏书一般也没什么稀奇内容,多半是嘉奖一下陈默平定羌乱之功,而且还是口头嘉奖,多半不会有任何实际意义。

    曹操的信类似于家书,讲讲自己家中琐事,儿子不听话,婆娘不会管孩子,多半是发牢骚,曹操跟陈默的私信里多半不会拿公事来说,偶尔会追忆一下过去的少年意气……对陈默来说是少年意气,当初曹操年纪也不小了。

    不知过了多久,杨修带着一名青年文士进来,对着陈默一礼道:“主公,这便是祢衡祢正平,乃不世之才。”

    来人对着陈默微微一礼,礼数上算是做足了,陈默微笑颔首道:“久闻先生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才难得。”

    祢衡微笑道:“久闻长陵侯乃世之英杰,文采武功当世无出其右,如今看来,却亦是俗人。”

    “不错,正平先生果然慧眼。”陈默笑道:“默生于世间,食五谷杂粮,亦会有生老病死,自是俗人一个。”

    祢衡挑了挑眉,原本若是陈默反驳,他能举出一大堆经典来证明陈默是个俗人,但现在陈默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甚为一方霸主的尊严呢!?

    杨修挤到徐庶身边,正襟危坐,双目放光的看着这一幕,陈默的口才他自然是知道的,而祢衡显然也是善辩之士,这场面,他期待很久了。

    徐庶疑惑的看了一眼莫名亢奋的杨修,摇了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贾诩继续喝酒,李儒埋头于案牍之间,最忙的就是他,荀攸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将曹操麾下文武骂了不止一遍的人物。

    “久闻长陵侯心胸宽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祢衡笑道。

    看似在捧陈默,结合语境的话,却也可以理解为陈默没有身为人主该有的脾气。

    “这奉承之言,先生便莫要再说了。”陈默好似没有听出来一般,微笑着摇头道。

    “长陵侯觉得在下是在阿谀谄媚?”祢衡有些无奈。

    “客套之言尔,算不得谄媚。”陈默摇了摇头:“都说正平言辞犀利,今日一见,这传言却是有些过了。”

    “久闻长陵侯学贯古今,衡有许多学问颇有不解,可否请长陵侯指教?”祢衡询问道。

    “学贯古今不至于,正平若想探讨,倒也无妨。”陈默摇了摇头,一边给曹操写回信,一边笑道。

    嗯,书信中基本都是抱怨曹操将祢衡送来的不满,陈默又不是真没脾气,只是不想跟这种人计较,你若计较太过,显得没度量,不理他,可能会越发张狂,杀了肯定不行,陈默的招贤令刚刚发往各州郡,转眼便杀名士,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谁还敢来投?

    所以陈默将情绪都酝酿在给曹操的回信上了。

    “长陵侯两篇文颇有水准,衡不才,便以论战一篇请教一番。”祢衡轻咳一声,开始自己的论述。

    要说才学,祢衡说当世翘楚的话有些过了,但才学的确不凡,听说也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番引经据典,将陈默早年一篇论战剖析的头头是道,末了看向陈默道:“长陵侯当年便有如此文采,为何至今仅有两篇文问世?”

    从陈默当年写论战到如今,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当年陈默能写出如此惊世文,但这些年尤其是当了一方诸侯之后,却反倒没了诗作问世,这在祢衡看来很奇怪。

    “时值乱世,文再好也救不了天下万民。”陈默摇头叹道。

    “那不知长陵侯可还记得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否?”祢衡眼神一厉,看向陈默,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杨修皱了皱眉,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跟陈默说,更加不妥。

    贾诩放下了酒觞,看向祢衡,微微蹙眉,荀攸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徐庶和李儒放下了手中笔墨,整个衙署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孟子》最后一篇中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陈默认真的想了想道:“这话未必全对,若以我来看,民如江海,社稷如舟,君则可视为船夫,谁轻谁重,孟子虽然如此说,但也不过其一家之言尔,正平也该游学过,应该清楚事实上谁重谁轻,至于这天下为何人之天下?不同的位置看到的事物也不同,可说是天子,亦可说是天下人之天下,天生万物,原本无主,何来谁家之说?但江海可让舟楫横渡,却亦可覆舟。”

    天下从来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这是当年董卓进京,诸侯讨董时,陈默悟到的道理,若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为何会有商周秦汉?

    祢衡微微皱眉,想要反驳,但陈默说的的确颇有道理,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甚至感觉自己的观念在受到动摇,原本此番前来,便是骂这些诸侯,但陈默却让他有种无处下口的感觉,不管他说什么,陈默要么装傻充愣,装作没听出他言语中的暗讽,要么所说的论点,自己难以反驳。

    避实击虚……高明啊。

    祢衡扭头,看向一旁的贾诩等人,突然叹道:“长陵侯文采武功,当世少有,只可惜帐下却无人可用,可惜可惜……”

    徐庶、贾诩、李儒、荀攸:“……”

    砍了算了!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

    “元直少年学剑势要扫平乱世,青年时却发现一人之剑救不了世人,是以弃武从文,不过三载,既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能治理地方,抚民兴政;文和机谋深远,虽少言语,但每每所言,都能直指根本利害;文优为人善谋,三辅军机皆为其所治;公达经达权变,朝廷政务,随手理清,不知正平先生以为,此四人之功绩可为人杰否?”陈默指了指堂下四人询问道。

    “一人之才,岂能以功绩而论?”祢衡皱眉道。

    “但无尺寸之功于天下,终日只知炫耀文采以哗众,正平以为此可为人杰?文采能让百姓衣食无忧?亦或能令诸侯止战,天下重归太平?”陈默反问道。

    “长陵侯可敢予我一县治理?”祢衡起身皱眉道。

    “宜阳?”陈默扭头,看向一旁的李儒。

    李儒点点头道:“正好宜阳令空缺,只是此处地处偏远,以正平之才,未免屈就。”

    “有何不可,若是富庶之县,便是政治清明,又如何叫人信服?”祢衡起身,对着陈默一礼道:“只教长陵侯知道,我等文采出众并非哗众,实事我等也做得。”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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