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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

    张巧儿回村了佳慧确实辛苦了不少,要准备期末考试,还有一日三餐,卖的那些吃的。

    好在有沈念茹全心全意帮着带放放,免了她不少后顾之忧。

    七月,各大中小学生及大学生进入幸福漫长的暑假,七月底,承载着几百万人幸福的高考也拉来了帷幕。

    考试前一天,赵东林赶回村里,给弟弟加油打气。

    “城里事情太多,你嫂子没办法回来,她让我给你捎句话,别有压力,好好考。”

    赵东河点头,眼角微酸。

    张巧儿看到大儿子回来了也很高兴,哪个做父母的不盼望孩子们感情和睦呢?

    因为高中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今年的高考自然比去年更加正规,考题也比去年复杂。

    东河选的是理科,考了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五科,赵东林陪考。

    考试结束后不可避免的要对答案,东河算下来是两百七十分左右,这个分数跟去年美香的高考分数差不多,东河心里非常忐忑,怕自己的成绩够不上今年的志愿。

    “放轻松,我听其他人对下来的分数还比不上你,咱们不要自乱阵脚。”

    考试已经结束,多想无益,东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希望太大,怕自己失望罢了。

    ……

    江良女戴着草帽拿着锄头在自家院门口翻地,准备再开一块菜地撒菜种。

    邻居花婶摇摇摆摆的走过来,老远就在喊,“良女哎,昨儿我陪芸芸去县里考试,你猜我见着谁了?”

    花婶女儿云云是高三应届生,参加高考是应当应分的,江良女扶着锄头站直了身,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想猜也猜不着,直接问道,“你看见谁啦?”

    花婶压着嗓子神神秘秘的说,“你女婿东河。”

    江良女唆的一下回头。

    赵东河这个名字她太久没听到了,或者说她一直在刻意回避,因为每次想起来总是一肚子的可惜。

    花婶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感兴趣,继续笑着说,“他哥陪他去的,就是以前上河村的村支书,后来考上大学的那个。”

    人人都知道,郑月芬已经跟赵东河离婚了,离婚后没多久就嫁到了别的公社,花婶跟江良女说这个,其实就是不安好心。

    潜台词就是:看,你前女婿高考去了,他们家出了那么多大学生,说不准他就能考上大学,你家闺女跟他离了婚,以后人家发达了你家也沾不着光了。

    江良女知道花婶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心里才更加的恨。

    不用她多打听,赵家的消息时不时会传到她耳朵里,她知道赵家日子越过越好,一家出了三个大学生,是公社头一份,要是东河再考上,他们赵家在胜利公社真能横着走了。

    闺女郑月芬再婚后没有回过一次娘家,也没有来过一封信,两公社隔的不算近,说实在的,闺女现在过的好还是不好,她这个当妈的也不大清楚。

    郑月芬为什么不回娘家,一是不想触景生情,怕想起东河想起石头,二是她一直记着大哥郑松年对她的冷漠,她跟东河闹离婚的时候,不仅不接受她回娘家住,还说出让她住猪圈的话,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娘家就死了心了。

    她常常想,如果当初娘家人接受她在娘家住着,她是不是能等到东河回心转意?可结果是,东河死了心要离婚,娘家不愿接纳她,要她赶紧嫁人,她一个没有生存技能的妇女,除了依附男人别无他法。

    跟东河拖了半年离的婚,办了离婚手续家里就给她相好了人家,是个没了媳妇的鳏夫,没过多久就嫁了。

    新婆家日子不如赵家好,丈夫平日里对她还算不错,喝醉了酒会打人,酒醒了又认错。

    每次被打的时候,她都特别怀念东河的好。

    她想东河,想起石头,想赵家的日子,也常常扪心自问,为什么会过到这步田地,为什么东河不愿意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为什么他死心塌地要离婚。

    一开始她以为东河跟其他人好上了,可这两年也没听说他跟谁结了婚。

    郑月芬心里有怨,有恨,有爱也有迷茫,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再去多想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婚后一年没怀孕受了婆家不少冷眼,好在第二年怀上了,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

    为了孩子,她决定忘记过去,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

    孩子们的暑假是快活的,家附近有个公园,早晚有很多小朋友在公园里玩耍,佳慧把带弟弟妹妹的任务交给了黑蛋。

    赵东林从村里回来时带来了石头过暑假,到了城里第一天,石头就宣布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里有好吃的冰棍,每天有鸡汤喝,还有黑蛋哥哥,英宝妹妹,放放弟弟,我回去了什么都没有。”

    “那等你爸爸考上大学,咱们一起在城里生活好不好?”

    “好,我爸肯定会考上的。”

    赵东河的志愿填的都是省城的学校,师范专科是保底的志愿。

    他也没有特别大的志愿,只想着能有个学历,有份体面地工作,不用天天下地干活,能让石头跟着自己过好就行了。

    放暑假后,看电影的人多了,生意也更好,朱院长上门求了许久,好说歹说,佳慧这才同意加量。由两百个茶叶蛋增加到三百个茶叶蛋,十五斤鸡米花增加到二十斤,鸡翅鸡爪也增加到了各五十对。

    而且佳慧也跟朱院长说定,卖不出去算朱院长的,他得把成本补贴给她。

    朱老板不止一次感慨,佳慧太精明,太会算计,简直不给别人一点便宜沾。

    “朱院长,您是大老板,是做大事的,我们是小本买卖,有多辛苦不用我们自己说,您自己也能看的见。”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他知道夫妻俩是吴东大学的学生时吃了一惊,后来想想,也难怪夫妻俩的算盘都打的这么精了,谁让人家聪明呢。

    八月酷暑,佳慧早上已经忙了不少东西,到九点多钟,佳慧送了些菜去后院,没看到沈念如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她敲了敲门,钟道闽略弯着腰出来了。

    “大爷,今天没看到大娘啊。”

    钟道闵脸上带着挥不去的愁绪,指了指屋里说,“你大娘昨晚上受凉发烧,这会儿吃了药在床上躺着呢。”

    夏天感冒是最闹人的,上了年纪的人注重保养,况且这种天气,又不是数九寒天,这年代也没有空调,哪能轻易感冒发烧啊!

    佳慧听沈念茹发烧了,立刻担心的问,“大娘发烧了?我能去看看吗?”

    钟道闵点头,“可以,她就在里屋,吃了退烧药正睡着呢。”

    屋里闷热,沈念茹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条薄毯子。

    佳慧走过去,看沈念茹满脸潮红,再摸摸她的额头,滚烫的,这个温度绝对不止三十八,说不准能到三十九。

    这几年照顾孩子也算很有经验了,佳慧不放心,回去拿了家里常备的水银温度计给沈念茹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二。

    一看这么高的体温,佳慧就急了,回头跟钟道闵说,“大爷,大娘体温太高,就这么在家躺着不行,咱们得把她送医院去。以大娘的年纪,抵抗力下降,有点风吹草动身体就吃不消,咱们还是应该慎重一些,得认真对待。”

    沈念茹跟婆婆张巧儿不同,她本就体弱,前些年又吃了些苦头,身体亏空的厉害,这就跟很多富贵人家少奶奶生娃困难,但常年劳作的妇女,能挑着担子把孩子生在田埂上。

    钟道闵也慌了,他没想到老伴烧的这么严重,其实早上起床他劝老伴去医院看看,可老伴说没大碍,吃点药躺躺就行。

    佳慧赶紧回家喊了赵东林,赵东林背着沈念茹去了医院,医生检查下来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是流感,会死人的那种,大家听了一阵后怕。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沈念茹的病在医院住了一周才断断续续好了,佳慧每天熬粥煮汤去医院看她,沈念茹心里感动的不得了。

    “闺女,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跟东林,否则啊,我现在就是一抔黄土了。”

    沈念茹握着佳慧的手虚弱的笑着。

    人死入灯灭,这辈子经历了那么多,好的坏的早就已经看开,真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只是不放心留下老头子一个人。

    “我第一眼见着你就觉得亲近。”

    沈念茹望着佳慧,又好似透过佳慧望着什么旁的人。

    “我跟老钟这辈子就生了一个闺女,从她出生就想着要把世间所有的好都给她,盼着她快快乐乐长大,不期望她多成才,只要过得高兴就好。她一天天长大,长成了一个贴心懂事的好姑娘,眼睛又大有亮,笑起来跟她父亲一样,有一对小酒窝,我们的心里真的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眼泪缓缓流下,佳慧从挎包里递了块手帕过去。

    “可惜她命薄啊,早早的去了,我跟老钟总觉得对不起她,让她跟着我们受罪,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说没就没了。”

    重获自由后,他们去黑龙江,想带女儿回来,可怜的女儿,连个栖息之地都没有,后来有个当地的老乡,指着他们去了一个高坡,说那一块有几个墓地,可能是娜娜的。

    往事回忆到这里,免不了肝肠寸断。沈念茹深呼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这些事沈念茹之前从没有在佳慧面前提过,这是第一次。

    真正的伤口,是无法暴露于人前的,不管每个夜晚,他们如何难以安睡,但他们从不会向他人诉苦。

    对他们而言,女儿还活着,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我跟老钟以为,要一起孤独终老了,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一家子,也算是缘分。我想认你做闺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干亲是我国封建社会长期以来较为流行的一种习俗,认干亲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因子女的生辰八字不好,为了子女免除灾祸,找一个生辰八字相合的改改运势。

    另一种情况则是为了延续情谊,因为一旦认了干亲,双方的交往大都比较频繁,仿照亲情的交往方式,形成比较固定的亲戚关系。

    也就是说,沈念茹认了佳慧做干女儿,以后不论佳慧去往哪里,都不能丢下这份亲情,沈念茹就相当于佳慧的半个娘。

    沈念茹的想法提的有些突然,佳慧隔了几秒才反映过来,她红着眼眶回握住沈念茹的手。

    “大娘,我自然是愿意的,你跟大爷都对我们这么好,咱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了。”

    沈念茹欣慰的笑了。

    “好,你愿意就好,等我出院了咱们再正式认亲。”

    “不用,万事随心,我既然心里认了,你们就是我的干爸干妈。”

    沈念茹笑着点头,心情是这几年来最轻松的一次。

    出院后,尽管佳慧说不用那么讲究,沈念茹还是非常郑重的办了一桌酒,除了赵家人之外,还邀请了她的几位老朋友。

    她给了佳慧一支玉镯一对耳环做认亲礼,还给佳慧从上到下买了两身新衣裳。

    玉镯跟耳环都是老物件,是当初想尽办法藏着,才免于被糟蹋的命运。

    原是想,祖上留下的,当个念想,万一真的出事了,好歹能换些钱财,解一时之需,万一用不上,等女儿娜娜长大了给她当嫁妆。

    给娜娜当嫁妆是不可能了,现在给佳慧倒也算全了当初那份心。

    八月中旬,赵东河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绩,二百九十四分,比他之前预估的分数高了三十多,按照赵东林的分析,这个成绩上大学肯定没问题,现在就能着录取通知书,看他到底被哪个大学录取。

    报上说,今年有610万人参加高考,录取率为7%,也就是说这610万考生中只有42万人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赵东河是在地里上工时收到通知的,说公社有他一份邮件,要他自己去取。

    听到通知赵东河的心扑通扑通跳,预感到了那个自己盼望着的好消息。

    “我被录取啦!我终于考上大学了。”

    狂喜、激动,激动过后也有时事过境迁,雨过天晴的感动。

    他的人生终将揭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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