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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一考,十载寒窗,金榜一梦,十岁空负。

    这是天下大多数读书人的真实写照。

    毕竟,天下读书人何其多,能一步步靠到会试的也不过区区数百人,林家一门,三位公子均不到二十,却已都是举人之身。

    这在寻常人家,已是一段佳话了,春闱高中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可在林家,这当真算不得什么,即便是放弃仕途,没有参加春闱会试的林家现在几位爷,除了四爷,其他几个,哪一个不是举人出身?

    如此门庭,今日竟闹出如此丑闻,若是真的,那林家算是毁了,毁在林家最引以为傲的读书上。

    也难怪这么多跑来看热闹的。

    一个是户部侍郎,这刑部的人还尚且能理解,毕竟,这几日梁家与林家你来我往的恩怨,闹的那是沸沸扬扬,怕是想不知道都难。

    事关春闱,又是买通官吏这种恶举的丑闻,刑部尚书必是亲自到场,好歹梁栋是户部四品侍郎,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刑部两位侍郎出门客气了两句,让人看座,身为主审的刑部尚书耿秋书不易在这种场合与之虚寒,只点了点头。

    可是,这才坐下拍动惊堂木,外头人群就是一阵骚动,抬头一看,竟是闲王殿下来了,自从这位从太子变成王爷后,这还是头一回见,按官阶来说,耿秋书完全可以不必起身相迎的,只是...

    见着这昔日太子,不由自主就起身了,“闲王!”已是不适合在称下官了,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能做到一部尚书的人,岂能是个简单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绝不会露出半分神色来,尺度也把握的好。

    去了往日的恭敬,但保留了几分客气。

    不论如何,人家终究是皇子,是皇室血脉,若不客气几分,便是对皇室不敬了,这一点可不能搞错了。

    “耿大人,本王来看看热闹。”

    这会来,谁不是来看热闹的...只是说的这般直白的,也就你闲王吧,耿秋书面皮动了动,维持着主审尚书的严肃,朝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立刻有人搬了椅子来。

    这要是以前,那会是这番景象,耿秋书早就带人迎上去,各种见礼了。

    易九兮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上前坐下,一旁梁栋也只能起身打招呼,心里暗道,怎么闲王也来了?

    还坐在他边上,突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刚才闲王好似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吧,但是他再看时,好像又没有。

    难道他看错了?

    算了,一个无珠王而已,又不是从前,一个废太子,听说连皇上面都见不着了,他怕什么,想着,腰板刻意挺直了一些。

    这头,易九兮刚坐下,人群中又走出来一个人,但是站在刑部衙门门口,没再迈进一步,可耿秋书的身子还是动了动。

    虽然没有起身,可脸色却如此几分和蔼和亲来,朝着门口点了点头。

    墨家清简公子...

    人群中好似有人认出来了,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翩翩公子,矜贵的让人不敢靠近,只能一边站着去。

    墨清简虽是墨相之子,却没有官身,所以他便止步公堂前,来看热闹都这般规矩矜持,也难怪这般备受推崇。

    耿秋书再次坐下,目光扫了一眼,想确定一下,还有没有人来,幸而这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瞪大,连忙起身走出案台上前,人群也散开了。

    罗阁老执袖而来,身后只跟了一个老仆,老仆到了大堂门口,也停了脚步,这边是氏族大家的规矩。

    “阁老,您怎么来了?”耿秋书迎上去,恭敬问着,官至尚书,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一品大官了,可尚书之上,还有三阁,三阁中,除了左右相,就只有罗阁老称的上正儿八经的阁老,右相宫蓬休,因为近两年身体不适,皇上特许,右相可视身体情况上朝,有了这特许,右相现在几乎是一月现身一次了。

    所以罗阁承担了很多右相的事,如今朝中,说罗阁老与左相分庭抗衡一点都不过。

    罗祖业一身宝蓝折锦服,迈步而来,朝着对方客气回应,其他人也起身了,一个个阁老的喊着,罗祖业也都点了点头。

    “听闻恩科有人舞弊,特过来看看,耿大人,你们不必管我,开审吧,皇上还在等着呢。”说完,自己看了一眼,好似在寻个空位就坐了。

    罗祖业一个眼神,连忙有人安置了座位,就在闲王的右手边。

    “罗阁老还是这般精神!”易九兮笑着打招呼,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倒是他边上的梁栋越发不安了,起身又是行礼又是问安。

    “梁大人坐吧,老朽也是来看看,这是刑部。”意思他不是来办差的,不必如此拘着,和大家一样,是来看热闹的。

    你看看人家闲王,多随意自然。

    “有些时日没见,闲王依旧风采过人。”

    互相简短虚寒,这地,实在不易闲聊,金木堂再次响起的时候,一声声威武场面终于拉回正题。

    林霜语静静看着看着这一切,她不知他做了什么,但是,他来了,便说明,有安排,她不用急,有些担心的看向押跪在堂上的林宏修,才几天时间,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

    科考她知道,谁从里面出来,都好不到哪去,只是经这一下,有些六神无主,还好四叔回淮安了,否则这看着,不得心疼死。

    “堂下下跪何人,报上姓名!”

    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衙役立刻上前呵斥了一声,“大人问话,回话!”

    林宏修本就害怕,哪里见过这阵仗,被呵斥后立刻本能的声音大了几分,“学生林宏修。”

    “哼,还自称学生,亏你是读书人,我大夏自开国以来,便立下严规,你竟敢以身试法,说,你是如何买通小吏的,还有什么人参与其中,公堂之上,你最好一五一十老实交代!”

    耿秋书是刑部尚书,处理过不少案子,这种一恐一呵的事最是拿手,加上那一脸威严,看着,还真的颇有几分吓人。

    眉头皱了皱,开口就问罪,这边是刑部尚书的本事?事情来龙去脉不需要问问?

    林霜语静静看着,目光在耿秋书身上扫了一眼,略带了几分质疑,突然感觉到一双目光正打量自己,顺着感觉看过去,好像...不止一道。

    今天这刑部衙门,可真够热闹的,里面那两位,她大概心中有数因何而来,那这位墨家公子呢?

    墨亦宏选定的墨家继承人,是因着科考是墨亦宏主持的,所以颇为关心来看看?还是...纯粹来看热闹?

    小时候,他可不是个爱看热闹的,府里但凡有大宴,他都偷偷跑出来,有些东西,或者随着随便变迁会有所改变,但性格是很难改变的。

    似乎察觉到林霜语打量自己,大大方方迎上,浅笑以对,让人根本看不出情绪。

    这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有欠妥当吧,易九兮略扫了一眼,撑着下巴微笑看向大堂,这位矜贵的墨家公子,自上次茶楼之后,便再无举动,或者说,隐藏的太好。

    之前,他差点就信了,一个人的眼睛,很难骗人。

    他敢肯定,这墨家公子,不是来凑热闹的,他是冲着人来的,冲着某个女人。

    这到有趣的很,听闻,这位墨公子,从小到大,无欲无求,身边连一个近身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更别提那些什么通房丫头之类的。

    之前,有戏言说,这墨公子约莫是...喜好有问题,不过...他看那女人的那一眼,也有些耐人寻味,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的眼神,而是...探究...

    没错,就是探究。

    哎!她这性子,内敛里暗藏的张扬,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啊。

    “冤枉!我没有,我没有舞弊,我没有!”

    林宏修竟还反应过来喊冤了,实属不易了。

    “冤枉?人证物证都在,你说冤枉?死不悔改,狡辩之徒!”又是一声堂木拍案的声音。

    “冤枉!大人,我没有舞弊,我不认识他,那一堆纸团是我打的草稿!我没有舞弊!”林宏修到是有些出人意料。

    林霜语忍不住看了过去,还以为吓傻了,没想到...这人有时候有点脾气,有点倔性,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你说你不认识他,拿本官到要问问他!来人,带上来。”

    那小吏一直被押在一旁,此时任由人带到林宏修旁边,跪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就好像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如林霜语预料的一般,既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此人就是一枚死子,不会吐一个字,既不会辩解,也不会指正。

    让人心甘情愿当死子的法子,有很多,以墨亦宏的脾气,这事应该不是他安排的,但也一定是一个他极其放心的人。

    或者说,安排这枚死子的,应该是墨亦宏颇为放心的人。

    什么人,能让墨亦宏这般放心用?就不怕翻了船?这一点,她到有些意外的,因为,印象里,墨亦宏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

    “好,到是个嘴硬的,拖出去,给我打!”耿秋云一声令下,衙役拖着人就去行刑。

    板子下去,对方却一声不哼,好像不是打在他身上一样。

    不对!这死子好像有些问题,林霜语静静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板子才打到一半,突然就没声了,随即衙役便惊慌过来通报,面色有些发白,再过去,那小吏已经躺在地上了,一动不动。

    “大人!他...咬舌...自尽了。”

    “咬木呢?怎能咬到舌头?”这种关键证人,都会绑上咬木,就是为了防止咬舌自尽,怎么还自尽了?

    耿秋书一脸惊的起身看过去,仵作已经去眼看了,结果没有意外,如衙役说的一样,咬舌自尽,而咬木掉在地上。

    “大人,是绑咬木的绳子松了。”仔细检查之后,很快就有结果了,这绑绳怎么会突然松了?

    这案子还没审出个什么来,这就死了一个。

    林宏修这次是真吓到了,脸色刷白,身体也有些发抖,声音却比刚才更大了,“大人,草民冤枉!”

    意外死了个关键人物,如果这林宏修身上再审不出什么,这案子,恐怕就没有后续了,这小吏可能是畏罪自杀,也可能是旁的,现在关键就看这林宏修了。

    耿秋书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刚才上来就恐吓一番,这些衙役肯定也没下重手,不过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炸出话来,若是这样,这案子也就省事了,谁知道...

    若真追究起来,他们刑部说不定也会被连累上,那咬木怎么说送就松了...

    “耿大人,容下官插句嘴,这小吏畏罪自杀没关系,不是还有物证吗?”梁栋突然出声,生怕这人证死了,林宏修就能逃脱一般。

    因为死了人,这外面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开始,耿秋书是想着,这案子肯定没这么简单,以往舞弊案,多是提前泄露考题什么的,这种考场买通小吏递送纸条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纸团总不能是这小吏自己写的吧?那是谁让他带的?又是什么人能在这戒备森严的考场递送东西?

    多年刑部审案的经验,让他嗅出些什么味道来,所以,上来就是一顿吓,但这吓其实并非针对林宏修,而是那小吏。

    想着,能审个大案出来,谁知道...

    对,物证,现在只能从物证上下功夫,先把这案子定了,再细细追查。

    “梁大人,这刑部审案,我等不便插嘴,还是看着吧。”罗阁老终于开腔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劝着梁栋不要插嘴。

    梁栋也察觉自己好似急切了些,赔笑坐下,连忙称是。

    易九兮看了一眼地上已死的小吏,眸光转动之间,微微一笑,一箭双雕,高明。

    只是...其中一只雕,他的接盘了,至于另一只,暂时他静观其变。

    “来人,上物证!”耿秋书好像瞬间比刚才沉稳了许多,这会看着,到像个刑部尚书了,刚才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哪个县衙来的老爷。

    从考场带回来的那一堆纸团中,有一个是从小吏嘴中抠出来的。

    “大人,当初那小吏想要吞了证据...”考场留了一个人在此方便审案,本该一开始,就要出场的,这会才将当时情况前后都说了个仔细。

    “打开看看!”

    正好是第三天的最后一题,现在这会,已经结束头三天的考题了,所以审案即便说出题来,也不算泄题了。

    纸卷被展开,上门的确是密密麻麻的墨迹,但是...一个字都没有。

    堂上负责记录案证的官员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反复复都看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一个字,就是一团团墨点。

    耿秋书见状,亲自上前拿在书中细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样。

    “将带来的纸团都打开!”难道拿错了?

    不可能啊,东西从考场送出来,就没离开过他的眼皮,没有经过封存,也没有旁人接触过。

    难道当时在考场没人看?脑中一嗡!

    其他的纸团上到是写着字,的确像是写了有关考题的内容,但是,所有的字迹都看得出,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没有一个纸团上是完整的答卷内容。

    也就是说,这些纸团,都是考生的草纸。

    那....

    这考生难道真是冤枉的?

    可是不对啊,如果是冤枉的,那小吏为何要畏罪自杀?

    全场气氛陷入尴尬之中,拿着那纸卷,耿秋书瞬间进退两难,突然感觉,自己双脚好像陷入了什么泥潭之中。

    林霜语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观这情况...想着,将目光移到易九兮身上,恰巧,对方真在对着自己眨眼。

    两人眼神交流不过一眼,便知道彼此要说什么。

    这所谓的物证,原本应该是真的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只不过,现在不是了。

    是他让人换了?

    这下,这女人可以安心了吧,此次春闱,林家安然无恙。至于其他...她可能看出点门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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