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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前的尘埃与鲜血,飘不过黑暗的宫墙,飘不过乱后乍静的天京,也飘不到陛下驾崩后便有快骑迅速出京第一时间被警惕着的湖州。

    半个月后的湖州,初雪城门前万民相送的场面,让礼部官员心生恐惧,想着这一路回京,能否安生?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文大人自己开了囚车的门,施施然从车上下来了。

    礼部官员目瞪口呆看着,虽然知道这车是人家自己给自己关上的,如今自己给自己开也天经地义,可依旧被这样的骚操作给刺激到了。

    转而想到送行也完了,人也回去了,如今都是自己的人,怎么还能让刺史威风如此,那后头怎么管束?

    当下咳嗽一声,正在思量该以怎样又严肃又不失礼貌的方式来教育一下文刺史认清自己当前的处境,却见先一步爬下车的采桑已经打开了那辆张夫人送的马车的车门。

    礼部官员的教训立时梗在了咽喉里。

    那是……马车吗?

    那确定不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马车是不小,但是外表朴素,他便也没在意,但此刻打开,才发现里头,足足分了三进,最外间显然是个客厅,有固定好的茶几,包了锦褥的太师椅,全套的价值千金的飞雪云瓷茶具,壁上包锦软缎,是寸锦寸金的湖锦,普通富户姑娘出嫁才舍得拿来做一件嫁衣的那种,现在包在车壁上。四壁还都打了架子,一格一格的,有的是茶叶,全东堂最上等茶叶都有,有的是点心,平州名点香醇坊半个月才能订到的点心,这里不要钱一般堆着。至于各种时令干果,冷熏烧腊,海味山珍,以及麻将、花牌、围棋、双陆……但凡吃喝玩乐,诸般齐全,且样样精致,连麻将都是翡翠全套。

    这还只是客厅,通往里头的门半关着,但可以想象也必定是华丽精致,诸物齐全。

    而此时走近,那礼部官员才发现,马车本身用的是昂贵无伦的紫檀,轻且极其坚硬,大户人家做个桌子都可以吹嘘一阵的那种木料,拿来做了整座的巨大马车,更不要说马车的车轮,轮毂,以及所有机关设置之处的用料,都兼具价值和安全,万金难买。

    连文臻都有些意外,笑道:“哟,豪华房车啊。”

    礼部官员的脸已经黑了。

    他自己的马车比起来才像囚车!

    这成何体统!

    “大人!”他忍不住亢声道,“此般奢华,于理不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文臻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带笑一眼,他心中一突,话在梗在了咽喉里。

    他心中恼怒,对身边旗手卫使了个眼色,一队旗手卫齐齐向文臻靠近,其中一人已经拿好了重达数十斤的枷锁。

    文臻看都没看一眼,只顾打量她的新房车。

    而她身边那个看起来很伶俐的丫头,忽然对众人竖指于唇,“嘘”声道:“听。”

    礼部官员愕然看着她,四面忽然安静下来,旁边休息的旗手卫纷纷起身。

    每个人都听见了远处草木哗哗作响,地面隐隐震动之声,再仔细听,还有金属相撞的清脆低音。

    众人相顾失色。

    虽然没经过战场,也能听出这是有大量携带武器的马匹经过时的声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总不能说是商队。

    礼部官员骇然道:“刺史大人!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州军!州军不能擅离大营!更不能无令无故出湖州!”

    文臻笑盈盈地看着她:“你哪只眼睛看见州军啦?”

    礼部官员语塞,环目四顾,遍地风吹草动,隐约还有反光,也不知是雪还是武器——他心跳得急,却不敢前去查看究竟,再看一眼笑立当地的刺史大人,心中明白,这位从来就没打算真的孤身上京!

    她所谓的弃械投降,自锁囚车,不过是做戏,骗得他信任,骗得湖州百姓同情愤怒,骗了那千万民心!

    事实上,她备豪车快马,令大军暗随,所谓州军不能出大营对她便如空话,那州军就像是她私军一般,是要打算一路跟随上京吗!

    永王殿下果然说得没错,这位和宜王殿下一样,从未将那无上皇权放在心中,野心勃勃,胆可捅天!

    但永王殿下也说了,只要留着宜王殿下性命,这位便是再能作妖,也只能乖乖俯首回京,一旦她真进了京城,也便翻不起浪了。

    所以陛下继位时第一时间便想处死宜王殿下,却被永王殿下拦了。说如果真的杀了燕绥,只怕湖州首先要反了,湖州位置紧要,如果文臻一怒之下和唐羡之联手,只怕天下便要易主。

    那两人只要留着一方,另一方便会如飞蛾扑火,便纵前方刀谷血潭,也敢去闯一闯。

    礼部官员心里发紧的同时,也微微喟叹,未曾想到皇家也有如此深情。

    文臻依旧没有看他和旗手卫,从容上车,站在车上,对下方“押守”她的人们道:“给你们十天时间。”

    “十天之内,我要抵达天京。”

    “这位礼部同僚,请你在给天京的回复,两天之后再发。至于写什么,我会教你。”

    “十天之内,一切作息按我的号令,所有人不许拖延,不许离队,不许互通消息,不许擅自向任何人传递消息。所有人必须遵守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不得有任何违背。”

    礼部官员听了第一句便勃然变色,第二句上前一步,第三句忍无可忍,亢声道:“刺史大人,你以为你还是……”

    “……如果不遵从以上要求,”文臻就好像没听见他的抗议,继续笑眯眯地道,“那么,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一夜,押送囚车的队伍就会遭受山匪袭击,全军覆没,而湖州刺史在此役中失踪,至于失踪后刺史会发生什么,州军会发生什么,周边几州乃至附近城池会不会联动发生什么,本人不做保证,本人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各位,一定是再也看不见后续了。”

    她说完,才对猛然又安静下来的礼部官员偏了偏头,道:“嗯,我以为我还是什么?我以为我还是刺史,难道不是吗?”

    礼部官员僵硬半晌,退后一步,躬身,暗哑地道:“……是。”

    文臻这才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地点点头,转身进入车内,并没有坐在客厅里,而是直接到了最里间,那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头满满的各种武器,从大到小,从可以架在窗口的军中劲弩,到可以装在珠花里的飞针,各色齐全。

    而这里的车壁也加了夹层,劲弩射不穿,火药弹也未必能炸开。

    这车虽然是张夫人送给她的,但其实张夫人做的只是锦上添花的那一部分,比如锦缎包壁啊,比如茶叶点心啊,比如翡翠麻将啊,但真正的核心设计来自于她。

    尤其这武器间。

    这武器间是能折叠的,能套入第二进卧室,真要查看时,根本发现不了。

    弹开了,就是杀器。

    这样的马车,还有一辆,是给随便儿的,没这么大,也是外观低调,内部没这么华丽,因为她不许张夫人培养孩子奢靡之风,但是该有的都有。

    坐在这里,满满安全感,一直披着的盔甲,才可以暂时卸下。

    到了此时,她才把先前采桑交给她,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小盒子取出,拿出那件内衣来,燕绥离开天京已经三年多了,这想必是三年多前做过的,这三年多来,她一直用着燕绥给做的内衣,亲自手洗,十分仔细小心,但还是坏了,前不久不得不换了自己做的,却还没燕绥做得精美好看,一方面是她没那个时间和心思讲究,另一方面,想必她对自己,和燕绥对她,本就用心不是一样的。

    这些年每次看见这内衣,她就想笑,一个大男人做这个,别说这古代皇子,便是现代男人,也很是不可思议,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在燕绥身上,他大抵是没想那么多的,这世俗的礼教规矩尊卑于他,也不过一声轻嗤,她需要,他便做了,便如那一颗心,她还没伸出手,他便不声不响抛过来了。

    她便接着了,妥善收藏,小心安放,时时安抚,刻刻相慰。

    手指轻轻抚过内衣柔软的纹理,像抚着久别的爱人的脸。

    燕绥。

    近三年不见。

    你还好吗?

    天京下雪了吗?

    你冷吗?

    但愿此刻那冬的风,不要掠过你头顶的窗,而若早梅开了三两支,也请一定携浮动暗香,入你梦端。

    若那雪已来,而花不及时开,也莫怪西风烈交煎急,等我,我就来。

    ……

    冬的风,掠过高的窗。

    时而呼啸若哭,时而低吟如泣。

    早梅却还没开,开了也无法将那幽远香气递送到这地底深狱。哪怕就在这座牢狱上方,本就是一片梅园。

    皇宫之西,冷宫之侧,原本专门住着黜落皇族的西六所,在很多宫中老人看来,已经是这东堂皇宫里最凄凉阴暗令人畏惧的所在,但很少有人知道,西六所的地下,才是真正关押重罪皇族的黑暗之所。

    之所以没有人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被关进去的人,不是将死了,就是最终会死在那里。从没有人活着出来过。

    那座阴暗潮湿的地底牢狱,已经历四十余年没有客来,却在今日,送进了新囚。

    虽然是冷落许久的大狱,却并没有废置,厚铁狱门,重重关卡,御林卫中精锐的精锐足足千人,如海一般围住了这铁狱。

    只为看守一人。

    至于囚犯的身份,除了掌管这座大狱的司空郡王和他的有限的亲信,其余人都不知道,只知道必然身份紧要,不然司空郡王不会亲自坐镇于这冷狱之中,连铺盖都搬了来。而那位于整座铁狱正中的囚室,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别说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很多护卫因此心中更是骇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因为囚犯送进来的时候,便如传说中一样,虽然蒙了脸,一看便知是将死之人,但依旧铁链重重锁在担架上,覆盖全身的白布之上血迹殷殷,随着担架的晃动,还有鲜血滴落一路蜿蜒。

    而囚犯送进囚牢之后,便有沉重的锁链,从囚牢的四个角落,锁住了他的四肢,而那枷锁,用的是铁狱传说中最恐怖的刑具,锁环扣入人体时,会弹出无数铁刺,和肌骨血肉细密咬合,时间越长越深入,只至长在一起,再也无法以蛮力或者缩骨挣脱,便是想砍断四肢挣脱都别想。

    这是传说中的刑具,使用刑具的老狱吏动手时,很怕这白布之下一定很穷凶极恶的囚犯,会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而暴起,他见过太过因此嘶喊狂叫濒临疯狂的人,因此动手尤其慢而谨慎,也便延长了这种痛苦,然而那白布下的人仿佛铁铸成一般,别说叫喊,若不是每次锁环入体时会轻轻一颤,狱吏会以为人已经死了。

    但是显然是没有的,在藤编担架的缝隙里,隐约还可以看见长长的刀柄,一路滴落的血便由此而来,那刀柄看得狱吏心中发颤,虽然不知道为何一直没拔刀,心里却也明白怕是不能拔的,更明白这是要这个人活不成,也暂时死不了,他心中唏嘘一声,看着那白布下隐隐露出的修长苍白的手,心想该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儿,却落到了如此田地,也不知道到底遭受了什么,也不知道家里人若是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

    老狱吏这么想的时候,便有些走神,正看见那只手微微一弹,他心中一惊,扣那右手的动作便歪了一歪,这锁扣有个讲究,稍微歪一点便不够严丝合缝,但要想拔出来重弄,这只手便会完全废了,老狱吏一来于心不忍,二来也怕自己禀报了之后,会被责怪,假如重弄废了人的手或者伤上加伤导致人死亡,到最后又是自己的责任和罪孽,因此想了想也便算了,便是这只手没扣稳,也毕竟入了肉,双腿和左手也扣得死死,总之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的。

    他便退了下去。

    铁门一重重关闭,铁狱里的光线也渐次消失,只留下头顶一线天窗,倒映着同样黝黯的天空,隐约还有枯树的枝桠,斜斜地划裂那一片苍青色。

    地面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一眼正看见被割裂的青天。

    燕绥看见那天的那一刻,立即又闭上了眼睛,像是连此刻苍穹,都不愿多看一眼。

    右手却在慢慢地动。

    没有扣好的锁环,微微歪了一条缝隙,他的手指向内折起,顶入那个缝隙,他手指修长,能做到这个常人做不到的动作。

    微微用力,血流愈急。

    不消片刻,那一处的锁环有些变形,一根铁刺沾着点细微的血肉,穿刺而出。

    燕绥又多了一根手指的缝隙,这回他用两根手指,将那铁刺捏扁,捏成一把薄薄的匕首。

    铁狱便是铁狱,没有任何植物,浑铁打制,他在被送进来之前,已经被搜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

    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匕首捏在指尖,慢慢地,转为赤红,像被火烤过一般。

    他将这简易匕首慢慢插入锁环的缝隙。

    并没有试图去撬掉锁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是行不通的。

    他只是将匕首压紧了自己的肌肤。

    哧哧血肉烧焦之声响起,于这夜的寂静中听来惊心动魄。

    肌肤一旦被烧焦,凸凹不平,就会和锁环之间更多缝隙,和深入肌骨的铁刺之间也就多了缝隙,同时也止住了不断的流血。

    铁刺控制人体的根本诀窍在于和肌肤血肉的无缝贴合,一旦出现缝隙,也就失去了大多的作用。

    这样的方法,未必没有人想不到,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对自己下这样的手,智慧,决心,勇气,后者才是最难。

    真正的狠,是对自己也够狠。

    哧哧之声不断响起,燕绥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因为体质和毒病的原因,暑热无汗,冬不畏寒,但此刻那一片晶亮在暗室中微微闪光。

    右手烙过一圈,所有的铁刺都已经松动,他慢慢地,将尚未来得及深入咬合的铁刺都拔了出来。

    右手已经能动,他微微动了动,还好,还没来得及伤及经脉。

    然后他伸手至后背,将后背的刀口也烙了一遍止血。

    做完这些,他的手脱力地垂了下去,正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忽然听见隐隐有些动静。

    他轻巧地将右手伸进锁扣,做好还被扣着的模样,重新闭上双眼。

    ……

    景仁宫父子相残那一刻,德胜宫里德妃正在梳妆。

    从洋外搜寻来的大玻璃面镜子,将那女子的美貌映得纤毫毕现,历二十余年光阴,不改韶华。

    菊牙站在她背后,没替她梳头,十分大逆不道地在走来走去,她也不想管娘娘为什么半下午地在梳妆,反正总不会是为了接驾。

    陛下听说龙体不成了。

    太子出了东宫,皇后也莫名其妙好了,出了凤藻宫。

    宜王殿下已经进宫。

    神将林擎被宣回京述职,据说也要进宫了。

    连带云阳公也在往回赶,宫中大小皇子公主,都在景仁宫外等消息。

    这一连串消息也太惊悚,眼看着这皇宫便要天翻地覆,娘娘还要在这时候梳妆……菊牙叹气,就算是神将回来,也是去见陛下,难不成还能来德胜宫?

    她心中忽然掠过一个更惊悚的念头。

    神将不能来德胜宫,娘娘不会想自己去景仁宫吧?

    以这位的性子……很有可能!

    要不然她这么盛装打扮做啥!

    菊牙越想越恐惧,忍不住嚎一嗓子:“娘娘啊,您可千万不能啊!”

    正在专心描眉毛的德妃被这一嗓子惊得手一颤,婉约长眉画成了鼻涕虫。

    德妃将眉笔一搁,转身,阴森森地看着菊牙。

    菊牙完全不惧,往德妃凳子前一扑,颤抖地道:“我的娘娘啊,您可急不得啊,这二十余年都等了,不在乎多这几天,再等几天,咱们再等几天,啊,总有见到神将的一天的是不是?”

    德妃低头盯着她,忽然笑了,手指一点她额头,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那么急色的人吗!”

    菊牙:“是啊!”

    德妃:“……我可谢谢您的夸奖嘞。行了,小祖宗,去,把那夹墙里的那个小盒子拿来。”

    菊牙这才起身去了,一边走一边顺手拿了块手帕绑住鼻子,走到马桶间。德妃娘娘放马桶的地方,自然也是香气扑鼻的,可菊牙的表情,就像要去世上最肮脏的地方……确实也是如此,她掀开马桶,伸手进去,咬牙摸索半天,咔哒一声,马桶下方的地面缓缓开启。

    菊牙一边开机关一边哭着道:“我的娘娘哎,你做什么要把机关放在这么一个地方!”

    德妃给鬓上插上一朵珠花,比对半晌,才漫不经心地道:“我这宫里,眼线多如狗,杀之不绝。但是这么多年,哪怕我一盒胭脂都被狗嗅过了,这马桶底下的猫腻,有人察觉没有?”

    想了想,她又得意地道:“都说燕绥是东堂第一机关大师,改日该叫他来瞧瞧,他就能明白,他这机关的天赋,是从谁那里继承来的!”

    菊牙:“我的娘娘哎,我怕宜王殿下会和您断绝关系!”

    她在隔板下摸索半晌,再泪流满面伸手进马桶,把机关给关了,这才出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中的小盒子用几层厚锦缎包着,依旧散出难以言喻的怪味来。

    德妃正在往身上洒香水,也是洋外玩意,洋外玩意就是香,她连打几个喷嚏。

    小盒子打开,菊牙闭着眼睛不敢看,屏住呼吸,那可怕的气味更浓了,幸亏德妃的香水也浓,竟然生生盖住了。

    “我的娘娘哎,你搞这么些恶心东西做甚!”

    盒子里是一种青色的虫子,乍一看就像一些青砖的碎屑,在盒子里乱转,乱得人眼晕,在虫子的身下,一堆一堆的黑色粉末,仔细一看却是铁屑。

    盒子是玉质的,有好几层,这是最上面一层。

    德妃看了一眼,笑道:“哎呀,食量真好,又大了。”

    菊牙嫌恶地看了一眼。

    “你可别瞧不起这小东西。”德妃笑道,“也别觉得咱们花了上千两金子,从那个老嬷嬷手里买来这么个恶心东西就是亏了。你可知道前朝那个盛宠的丽夫人,就是被判剥皮,最后剥下一具特别美丽完整美人皮的那个。那皮被引为奇迹,还有豪门收藏来着,知道怎么剥的吗?就是被这东西钻进血肉眼睛鼻子耳朵,一点点从内脏开始咬起,内脏咬没了,骨头咬化了,最后就剩下一个完整的空壳……”

    菊牙捂住胃:“娘娘……您别说了……您也不怕不吉利……”

    娘娘也是宠妃啊,也和皇后不对付,甚至……

    德妃笑一声:“我怕什么不吉利,什么不吉利的事,我都做过了!”

    菊牙忽然后知后觉地问:“娘娘,您好端端地忽然让我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做甚?”

    德妃望一眼景仁宫的方向,平常散淡又微带媚意的容颜上,忽然掠过一丝浅浅阴霾,半晌她道:“我这不是怕忽然有什么事,来不及嘛……”

    菊牙有听没有懂,正想问,忽然人影一闪,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菊牙愕然道:“德高望重……啊不中文!”

    德妃正在往头上簪花,听见这句,脊背一僵,缓缓转头。

    中文浑身汗湿,二话不说就对德妃一个大礼:“娘娘,请您救救殿下!”

    当地一声,德妃搁下了手中的簪子。

    忽然头顶屋瓦声响,一人翻身而下,脸色金黄,个子奇高,菊牙又惊道:“师兰杰!”

    叮地一声,簪子被站起身来的德妃卷落地下。

    她素来自如的神情,此刻被一片淡淡霜白之色所笼罩,看了一眼景仁宫的方向,再看一眼香宫的方向,最后叹息道:“没想到,还是……”

    师兰杰急迫的恳求声亦传来:“娘娘,求您救救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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