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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里一霎死一般的寂静。

    但寂静过后,再一瞬,文臻轻轻一笑,像什么都没发生,连眼光都不曾偏过一分。

    “唐慕之,你输得真快。”

    “不!”像个不知疼痛的机器,唐慕之竟然瞬间弹跳而起,满头黑发已经被掼散,披散的发底她眼睛血红。

    她不过没有适应文臻武功诡异,拳掌之间似有黏胶,挣脱不开,一时失手,战力犹在,自然要再来!

    文臻一句话将她钉在原地。

    “我十七岁来到东堂,至今,修习武功不过一年。”

    烟尘腾腾和砖石碎裂声里,文臻的声音里第一次没有了笑意,反而显出一种瘆人的冷。

    她并没有松开紧扣唐慕之的手,以这种近乎亲昵的姿势死死将她扣住,一手拉开,抬起一脚,蹬在唐慕之胸口,将她的后背,再次蹬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唐慕之没有反抗,文臻那句话出口,她浑身都僵硬了。

    满身骄傲,像瞬间被巨鞭抽散。

    “我在九里城拿走了你的哨子,至今摸索以哨控物不过半年。”

    唐慕之浑身开始发抖。

    文臻一声轻笑,“还不服气?还想打?唐慕之,你要不要脸啊?”

    这比什么侮辱都让人难受,还在和巨大痛苦抗衡的唐慕之霍然抬头,唇角鲜血,眼神狞然。

    “你不过仗着满肚子的阴谋诡计无耻恶毒——”

    文臻唇角一扯,放下腿,扣紧唐慕之手指的手一甩,唐慕之的身子再次呼啸而起,这一回,砸在了旁边的一株老树上,咔嚓一声那树被从中砸断,唐慕之一声惨呼,整个人撅在了半截树桩上。

    她浑身颤抖,在月下惊骇回头——文臻自来笑面虎,温软无害像个甜蜜饯儿,还不爱动武爱耍心眼,是个阴死人不赔命的货色,什么时候见过她这般浑身散发戾气煞气,像个要以丈八大刀横扫十殿的阎罗?

    “这一下,为我的他。”文臻一脚踩在她背上,“因为你的变态和疯狂,他本可以平安无事。结果堕了崖,受了那许多罪。他当时身上扎满了手指长的荆棘,我一根根拔的时候,每拔一根,我就想,谁害他受这些伤的,我都要一笔笔给算回来,一根荆棘,算一次。”

    她每说一个字,指尖便弹出一根金针,那些针专冲着人体痛感最剧烈,皮肤最细腻柔软的地方去,腋下,大腿小臂内侧,指尖,受伤的地方。

    第一根针下去的时候,唐慕之禁不住惨叫,随即便似乎被激出了火气,咬着牙,一颤一颤地坚持不吭声,她侧过的脸苍白如纸,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底流露出几分悔意。

    文臻倒有点意外,心想她对燕绥还真有几分情意。

    但从今天开始,她要这女人不敢再伤燕绥。

    她微微侧过头,指尖一根金针,在唐慕之眼前微微颤动,离她的眼皮只有分毫距离。

    “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而你,出身唐家的大家小姐,自以为尊贵得像个公主,在这事儿上却贱得连青楼女子都不如。君若无心我便休你懂不懂?他不爱你你想咋地?抢他,掳他,伤害他,乃至杀他?你这叫爱?你这叫自私恶毒占有欲。他不爱你多有眼光啊,你这样的女人,这辈子真正爱的只有自己?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唐慕之大叫,就好像没看见眼皮前的那根针,“你没资格这样说我!我不是这样的!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他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小时候就在一起,你才遇见他几天!”

    文臻失笑。

    “那又怎么样?这又不是排队买烧饼油条,还分什么早晚?”她把金针在唐慕之眼皮上擦了擦,擦得她浑身一激灵,才收了回去,笑道:“你看,我和你根本上确实不同。这根针我不会戳下去。而你呢?他和你说过吧,做人当有底线,没有底线的人,凭什么要别人俯下身去看一个垃圾?”

    “你才——”唐慕之一声骂还没出口,文臻手中排成一排的金针一收,收了之后还顿了顿。唐慕之精神一振便要反击,不想文臻一手成拳,虚虚顶在她后颈,她这么一动,正撞上文臻的拳头,呼地一声,唐慕之的身子如同被吸起一般,向后倒翻半圈,啪地一下砸入刚才被她砸破的墙洞中,文臻身影一闪,穿墙而入,膝盖一跪,咔嚓一声,压在了唐慕之的肋骨上。

    轻微的碎裂声里,唐慕之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一下,是你自找。我本没打算太虐你,毕竟我和你,一直互相下手,也谈不上谁对不起谁。”文臻淡淡道,“记住了,我不爱杀人,也不爱打人,更不爱害人。但是人若杀我打我害我,我也一定叫她以后想干这些破事的时候,得多掂量掂量。哦,我忘了,你没有以后了。所以我得更加抓紧时间,让你死前多感受一下,那种被人欺凌的痛苦。下辈子记得活得像个人一点,不要这么既暴戾又卑微,真对不起你的姓氏。”

    唐慕之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的烂泥,喘息地道:“是我太心急,太轻敌,也不知道你也会了驭兽,算我命运不济……我也不求你早点杀我,你爱怎么便怎么……老天无眼,给你这种小人暂时得志,但你以为真能长久?别急,都别急,这一局里,谁都不会是赢家,哈哈哈谁都不会是赢家……”

    她忽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得唇角不断溅出血沫,她将一口唾沫吐在文臻腿上,眼底全是轻蔑,“听过一句话没?玩弄阴谋者,必将死于阴谋!”

    文臻一笑起身,唐慕之这时候还挣扎着想起,刚站起身便被文臻一脚踢得一个转身,脸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告诉你个八卦。”幽深的小巷半明半暗,文臻站在明处,高抬的腿却在暗处一动不动抵着唐慕之的心口,表情转为漠然,“我修习武功的时候,学错了功法,走入了死路。要么停下学习,几年以后全身衰竭而亡;要么继续练下去,则面临着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唐慕之瞪大眼睛,有种猝不及防的意外。

    不远处树梢上,一根粗大的树枝动了动,又动了动。

    刚刚藏身此处的易秀鼎,也难得地瞪大了眼睛。

    唐慕之半晌冷笑,“看,这就是你这种人的报应。”

    文臻理也不理她。

    “我每时每刻都在被死神追赶,为了不被追上,我在这一年里,连上厕所都在运转功法,我不断地爆针,无法休养,伤及内脏,好容易痊愈了这一个,下一个又开始了。我失去过味觉嗅觉,至今没有痊愈,有时候会把臭的闻成香的,但大多时候都是把香的闻成臭的。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次我会失去的是什么。但是我每次捱过去,在重伤之余,我的功法内力拳意,都会再上一层。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是我拿命换来的。一般人一辈子顶多一次拿命去换,而我,我的命不值钱,每隔一两个月就得换一次。所以,我便是一年速成也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服气?”

    文臻唇角扯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她不爱出手,爱装病猫,这些人,就真以为她不是老虎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向你炫耀,而是要告诉你,别以为就你敢,就你执着,就你不顾一切。我拼了这无数次的命,就是为了活下来,为了不拖累他,为了长长久久地伴他走下去。”

    “也为了如果有一天他和我不能在一起了,或者我不适合再在他身边了,我可以足够强大,足够自保,足够让他安心,不必因为我日夜难安,辗转反侧。”

    “这才是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减少他的烦恼,爱他,尊重他,保护他,体谅他。令他欢喜,令他安心,令他无论有没有我,都能活得自在安适。”

    唐慕之安静了下来。

    不常青树木依旧繁茂的枝叶间,露出易秀鼎一张苍白的脸,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方才那暴起的执着迷茫和痛苦,却已经渐渐淡了。

    “如果之前没有人教过你如何去爱,那么今天我不介意拨冗让你死前明白什么是爱,省得下辈子再祸害人,谁被你爱谁倒霉。”

    “如果你依旧不知悔改,或者不是你,是这世上的任何人,在这条道路上,试图阻拦我,或者试图伤害他,我都要她给我受一遍我受过的苦,死都算给你个痛快!”

    娇软的人其实外柔内刚,认真起来同样掷地有声。

    冬风凌冽,如刀似剑,也在这凛冽的话语前转为安静。

    ……

    提堂长老和呔族长老的酒宴,已经到了尾声。

    放下心防的呔族长老,喝了个半醉,被提堂长老亲自扶了向外走。

    提堂长老一边走一边大声道:“老呔你不行了!喝一个时辰酒跑的茅厕加起来有半个时辰!你这是尿遁,尿遁!”

    呔族长老辩解:“不是!不是!我最近就是这样,总想上茅厕……”

    “你这是肾阳虚弱啊肾阳虚弱!老呔你完了,这才多大年纪就萎了?来,哥哥教你个妙的……”

    提堂长老比呔族长老醉得还厉害,两个醉鬼肩搭肩,一边大声交流着最近的身体状况以及如何维持男性雄风,一边歪歪倒倒从墙的东边撞到墙的西边,走了好半天,还没走出屋子。

    好在呔族长老自己带了人出来,自然还都是他呔族的亲信,当先一个汉子急忙上前将人接过去,走出去好远,还看见提堂长老醉醺醺地对着相反的方向挥手,“呃,长老慢走,呃,下次再来……”

    像个尽职尽责十分敬业的酒女。

    呔族长老的亲信们大多心里嗤一声,将长老扶上马,他们从比较近的大院西门离开,有凄冷的月光沿着并不明亮的道路铺开。

    等到走过这一段,再转上一个弯,月光便隐在了易家高高挑起的檐角之下。这一段路便黑了下来。

    刺客便是在这一刻出现的。

    高大,彪悍,凶狠,人数众多。行动间有些散乱,但气势凶狠,几乎出现的第一瞬间,便从四面八方扑向了呔族长老的队伍。

    本来呔族长老也不惧,多事之秋,他出门也很小心,带的人很多,只要坚持一时半刻,放出信号,附近自然有人来帮忙。

    十八部族独立又融入,有很多人居住在内城之内,执行一些比较下力又不可缺的劳役,而且全民善战,天生勇悍,这些下层的部族百姓没那么多顾忌,和其余部族以及中原人杂居,遍地分布,发出信号便会应召而来。

    十八部族的首领自己也无法确定这些人都住在哪里,所以南北部族两派多年不和,却也没闹过刺杀事件,都怕一不小心,就召出一大堆敌人来了。

    呔族长老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便去腰间一摸,触及一手湿润,不禁一愣。

    不知何时自己身上泼了一身的酒,信号的引线湿了。

    呔族长老心知不好,但此时还是不大着急,他武力本就是十八部族可数前三,向来少有对手,在这长川主城之内,还真没怕过谁来,要不然也不敢这时候还去老友门上喝酒了。

    然而他一开始确实气吞万里如虎,但接连杀了几个刺客之后,他便发觉不对了。

    身体越来越软,气力越来越差,眼前叠晃出重影,看谁都青面獠牙。

    中毒了?

    酒不对?

    还是身体果然渐渐不行了?

    一时心底的惊痛几乎压过慌乱——提堂是他多年的老友……

    一柄宽背大刀当胸砍到,他却没有了对抗的力气,只得闭上眼睛,在心中长叹一声。

    “当。”

    金铁撞击的声音刺耳,那冰冷的触感并没抵达血肉,他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熟悉的背影。

    赫然是提堂长老!

    提堂长老看起来有点狼狈,一只靴子跑掉了,手里拎着半截的罐子,另外半截跌落底下,一些黑色的物事滚落。

    他好像酒还是没太醒,拎着半截罐子暴跳如雷,“什么玩意儿!啊什么玩意儿!竟敢把我特意给老呔送来的大补的宝贝给砸了?呔,吃我一罐!”

    然后抡起半罐子,把对面的刺客砸晕了。

    呔族长老也要晕了,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但刚刚堕入谷底的心,无声无息便扬了起来。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把他往战场后带,他看见是提堂长老身边的那个亲信,而今晚刚见过的那个年轻的易家子弟,已经冲入了刺客群中开始拼杀。

    有人帮忙,情势便倒转了,不多时刺客眼看不敌,纷纷退走,这些人路径熟悉,逃得很快,只留下了几具尸体。

    呔族长老此刻酒醒了大半,冲上前去查看那些刺客尸体,却是什么标记都没有,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想了想,命人砸开路边酒铺的门,直接找到人家的大酒瓮,将那几个刺客扒光了往里头一扔。

    过了一会拎出来,像抖麻袋一样抖抖,等酒液半干不干,就看见每个人的身上,不同部位,露出一些刺青的痕迹来,只是有的深,有的浅。

    提堂长老捏着鼻子,呔族长老倒不嫌弃,鼻子凑近细细地看,半晌哼一声,不出所料地道:“栗里族!”

    提堂长老靠着大酒瓮,不满地道:“好好地毁了人家酒曲做甚。我闻着这家酒挺香的,还想着和你再来一局呢。你这什么表情,栗里族和你们水火不容都多少年了,刺杀你很奇怪吗?”

    呔族长老嘴唇动了动。

    原本自然是不奇怪的。

    但那晚一个头磕下来,结了盟,去了怨,再动手,就惹人愤怒了。

    他有一霎的犹豫。

    原本因为唐羡之的话,他是对提堂长老有几分戒心的,遇袭那一霎,也以为自己果然中了多年老友的圈套,一瞬间心灰意冷。

    然而当他于生死之际看见扑来的老友背影,惊喜羞惭和自责便如潮水般涌来。

    极度的失望之下获得希望,那一霎燃起的心火,几乎可以将任何理智烧没。

    想要害他,刚才袖手就行了,何必再出手多此一举呢?

    这刺客来自栗里族无疑。栗里族的人成年之后会以独特药物刺青,这刺青平常不显,遇酒浸泡才会出现。

    这刺青隐秘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提堂多年来和自己交好,绝不可能和栗里族的人结交。

    旁边,提堂长老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我方才想起有一种补药挺适合你,便拿了来追你,没想到还遇上这一出戏,不过你最近身子亏损也太厉害了吧,这几只小猫小狗如何就让你狼狈成这样了?兄弟啊不是我说你,这女人身上……”

    呔族长老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身子亏损,应该是毒。”

    “毒?”

    呔族长老心中苦闷,更兼涌入很多疑惑,此刻便想和自己这已经清白无暇的唯一知交好好唠嗑唠嗑,顺手拿起那酒铺垒在案台上的酒,拉着提堂长老坐下,“前几日,有人来了聚居地,已经说合了南北两派。大家磕了头盟了誓,没想到……”

    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的选择。

    酒铺是随机选的,门是自己砸开的,这酒就比先前喝得更放心,说起秘密来也就更滔滔不绝,将之前唐羡之出面说合十八部族的事的说了,末了苦涩地道:“想不到栗里族那批人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居然还会冲我下毒……”

    “老兄弟。”提堂长老摇摇手指,“你觉得,这毒真是栗里族下的吗?你们十八部族这些直肠子汉子,什么时候连暗毒都会下了?就算要下毒害你,为什么不一次把你毒死,反而弄那么点剂量,好多天后才发作,然后再派刺客折腾一次?赔上自己的人力不说,还给你留下了逃生的可能,这合理吗?”

    呔族长老一呆。

    遇上刺客是栗里族的,自然便会认为毒也是他们下的,但老友说的对,这样太不合理了。

    但除了栗里族,还有谁有对他下毒的必要呢?

    这话他忍不住喃喃出来,提堂长老呵呵笑了一声,道:“你们啊,还是深宅大院呆得少,不懂人间是与非。方才听你口口声声很推崇唐羡之是不是?我也挺佩服的,堂堂唐家继承人,年纪轻轻,孤身入川,在十八部族间纵横捭阖,也不怕自己出什么事儿,唐家就完了。”

    呔族长老眼睛一张,霍然抬头看他。

    提堂长老不看他,只顾喝酒。

    “是唐羡之?是唐羡之!”呔族长老喃喃道,“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信任你们呗。一个人与虎谋皮,不得准备点对付老虎的武器?别说你,便是栗里哈撒,十八部族当晚在场的所有族长,我怀疑都着了道。”提堂长老喝一口酒,“回去看看唐羡之的行事。他做事从来云遮雾罩,一个目标之后隐藏着许多更深的目标,并且手段频出,胃口极大。说合南北两派,鼓动你们结盟给易家和朝廷捣乱这本意不会假,但是他给你们提供了那许多好处,真的只满足于你们那几匹小马?”

    呔族长老愣在那里。

    只觉得原本合情合理的事情,给这么一说,忽然便诡谲难言。

    “将你们握在手里,他才有更多的机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舌灿莲花说服你们的那一晚,就是他下手的时机。这毒下得妙啊,平日不显,自然衰退,甚至发作的时候也不猛烈,倒会让你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体不行,甚至可能因此,怀疑你身边的人。”提堂长老笑嘻嘻指指自己鼻子,“比如这里就有一个。”

    他摇摇空了的酒壶,再换一壶,感叹道:“一箭可贯四五雕,翻手为云覆手雨。多厉害的人啊。”

    提堂长老这话切中了呔族长老的心思——那一晚唐羡之不是特意提醒他要小心身边的人?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是要他和老友,和易家交恶,然后决裂,最后不得不全心依靠他唐家?

    “那今晚的刺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栗里族自己有异心,毕竟和你关系最差,可能是他和栗里族私下达成了更好的协议。”

    任何事都过犹不及,对于阴谋的推断也是如此,点到为止,剩下的自有当事人自己脑补。

    真要解释得明明白白,反而容易被怀疑。

    提堂长老喝一口酒,对着虚空举了举,像在对什么人敬酒。

    敬殿下。

    真乃智人也。

    崽子处处输给他,不冤。

    设计让唐羡之无法全然信任十八部族,以唐羡之的性格必然要做一些防备,而草原人都是直肠子,最忌讳中原人奸诈,最痛恨被人猜忌防备控制。

    但唐羡之就算下手,也一定是轻易激发不出来的手段,所以燕绥让他安排了这个酒局。

    他和呔族长老喝酒的时候,没有下任何手脚,但是出门后所谓的刺客,却是假的。

    假刺客里混进去几个掳来并下了药的栗里族人,趁黑趁乱送上呔族长老随从们的刀尖。

    其余逃走的,自然都是他的人。

    而经过这一遭,呔族长老那一点疑心和戒备尽去,自然会把唐羡之做的事和盘托出且有心报复。

    至此,唐羡之苦心说合的南北两派已经在暗中崩散。

    呔族杀害栗里族人的事,也留下了导火索,随时可以揭开来,再添一把火。

    但殿下要的不仅仅是破坏结盟。

    他要的是十八部族灭,唐羡之狼狈出川。

    还有一盘棋可下。

    提堂长老笑了笑,笑容里有赞许,却依旧藏着化不开的忧思。

    呔族族长果然自己陷入了沉思,一边沉思一边冷笑,冷笑半晌后站起身来。

    提堂长老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做什么去?”

    “自然要找栗里族算账!把这个联盟给拆散了!唐羡之想要利用我们,做梦!”

    “啧啧啧啧啧,等等,老伙计,你不觉得这样,太便宜唐羡之和栗里族了吗?”

    “哦?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来,且附耳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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