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傅子宁是后悔的,面色微微的白,尤其是看到傅子音垂着胳膊,眼见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样子,内心深处早已后悔至极。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傅九卿沉着脸的时候,所有孩子都跟着抖了抖,下意识的缩起了身子,大气不敢出。

    知子莫若父,傅九卿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傅子宁虽然喜欢胡闹,偶尔还闹腾得厉害,但对于这唯一的妹妹,委实爱护有加,这一次若说没有目的,傅九卿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是哥哥说……”

    “闭嘴!”还不待慕容静开口,傅子宁瞪了她一眼,制止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好玩罢了!”

    耶律桐错愕,“好玩?你妹妹如今还躺在床榻上,你觉得好玩吗?”

    谁也没敢吭声。

    “这件事,你们玩大了!”耶律桐长长叹口气,“所幸没伤及性命,否则我看你们……”

    靳月瞧着傅九卿黑沉的脸,眉心微凝,“音儿没事,想必他们也吓着了,好好查清楚再说吧!眼下,别吓着小静和小景。”

    傅子宁虽然喜欢胡闹,但不会轻易拿他妹妹作妖,内里怕是有什么隐情。

    “都先起来!”傅九卿开口。

    明珠和霜枝赶紧上前,将孩子们搀起,一个个都提着心,生怕公子暴怒之下,动用家法惩治。

    待慕容家的两个孩子都站了起来,傅子宁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都起来都起来!”明珠去搀。

    谁知傅子宁说什么都不动,依旧跪在那里垂着眉眼,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的?

    “你,跟我来!”傅九卿转身就走。

    靳月上前,将儿子搀起,“这次委实是你太过分,去找你爹吧!”

    “娘!”傅子宁张了张嘴。

    靳月侧过脸瞧他,幽然叹口气,“你得庆幸是我儿子,若然是别人的儿子,敢把我女儿弄成这样,我一定宰了你!”

    傅子宁垂着眉眼,抬步往前走,紧追父亲的脚步而去。

    及至僻静处,傅九卿顿住脚步,负手转身,瞧着低头行至他面前的儿子,不由的长叹了一声,儿子犯错自然是要他这个父亲出面去沟通的。

    “用男人之间的方式,你不介意吧?”傅九卿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傅子宁点点头,抬了眼瞧着自己威严的父亲。

    在他心里,父亲的形象不是一点点的高大,那是让他敬仰的存在。仿佛……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得极好,面面俱到,仿佛就没有能难倒爹的事情。

    “身为男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下药、绑自己的亲妹妹,借此来试探人心,你知道在成年人的眼里,这是什么吗?”傅九卿问。

    傅子宁咬着下唇,满脸心虚至极的表情,“卑鄙无耻下流。”

    “领悟得很透彻,但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傅九卿问。

    傅子宁抿唇,“我、我就是觉得那个小白来历不明,可能会对妹妹有所图谋,所以我就、就……就犯了糊涂。”

    “犯糊涂?”傅九卿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

    傅子宁愕然,“爹,我没想伤害妹妹!”

    “可你已经伤害了!”傅九卿想了想,终是坐在了栏杆处,“过来,坐!”

    他站在那里,身段颀长,对孩子可能会有压迫感,一个人仰头说话,很多话都会滑回嗓眼里去,所以真正的谈话,应该是平等的。

    傅子宁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坐过来。”傅九卿说。

    闻言,小家伙缩了缩身子,往傅九卿身边挪了挪。

    父子两个肩并肩坐着,君山远远的站着,想了想便退了下去,走到拐角处回头去看,只瞧见一大一小两个背影,不管是动作还是坐姿,皆如出一辙。

    小公子不爱笑,这一点和公子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小公子没吃过公子的苦,少了那一份凝重与沉默。

    “你想试一试那孩子?”傅九卿说。

    傅子宁垂着眉眼,“爹……”

    “所以刚才在院子里,你什么都不说,是怕那孩子心里有芥蒂,到时候真的对音儿做出什么事情来,是吗?”傅九卿是谁,朝堂江山社稷,尚且运筹帷幄,捏于鼓掌之中,何况小孩子的心思。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带儿子来这僻静地方谈话!

    “嗯!”傅子宁终于承认了。

    傅九卿叹口气,“你可想过,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傅子宁抬头望他,“爹?”

    “他是从何处来,带有何种目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方式!”傅九卿望着远方的天际,“在你们出生之前,我与你母亲遇见了最难过的坎,很可能血光相见,熬不过去便会死!”

    傅子宁愕然。

    “不管多高高在上,不管你何等荣光,是人就免不得一死。”傅九卿侧过脸看他,“可是心不能改,什么叫初衷知道吗?”

    傅子宁点头,这点,他懂。

    “彼时有个机会,让你母亲带着你们安全离开,但前提是,我得放手,得跟别的女子假凤虚凰一番,做戏伤害你母亲!”傅九卿说。

    傅子宁愕然,“爹?”

    “你若是我,会怎么做?”傅九卿问,“真的为了她好,所以伤害她,逼迫她离开?嗯?”

    傅子宁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见状,傅九卿叹了口气,“我没答应!”

    “为什么?”傅子宁不解,“爹就不怕母亲受到伤害吗?”

    傅九卿目色幽沉的盯着自己的儿子,“外人给予的伤害,疼不至心,唯有至亲至爱,伤必心死,痛不欲生。你以为是为了她好,可知道,她并不需要你这样残忍的好!你只是感动了自己,成全了自己的私心与私欲罢了!”

    “我……”傅子宁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父亲说的,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不要自以为是的觉得,你是在爱着谁,护着谁,方式错了就是在害人。若你觉得那孩子会伤害音儿,那么我告诉你,现在的你,是实实在在的做着伤害之事。”

    傅子宁呼吸微促,“爹,我错了!”

    “知道错了,是好事!”傅九卿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但爹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承认错误,因为不管你是否承认,错误都已经造成,世上原就没有如果,不要幻想承认错误,就能平息一切。”

    傅子宁点点头。

    “错了,就去改,改完就记住,记一辈子,不要再有下次。”傅九卿起身,“傅子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也不要以爱之名,做着害人害己的事!”

    傅子宁站在原地,瞧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眼角微微的红。

    这件事,是他做错了。

    父亲没有责怪他,只是在告诉他一个道理,伤害就是伤害,不能以爱之名。

    傅九卿回到了药庐,瞧着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傅子音,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没事,放心!”靳丰年忙道,“宁儿也不知道,自家妹妹不耐蒙汗药,这一下药,就整个人都起了反应,好在送回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靳月上前,“相公?”

    “是我回来得晚了,两个孩子闹腾了你。”傅九卿握紧她的手,“好在没什么事,否则你该如何是好?”

    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就凭这一点,傅九卿便操碎了心,生怕她因为孩子的事情而心生烦忧。

    “你这话说得?”靳月笑了笑,“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要费点心,你跟宁儿……谈过了?他没事吧?”

    傅九卿瞧着伤在昏睡的闺女,“你该多担心音儿。”

    “我担心音儿,也担心宁儿,这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一个伤在身,一个伤在心,我两个都担心!”靳月说得没错,孩子大了,很多时候不只是温饱问题,更多的是心思。

    管不住的心思,那才是最可怕的。

    “放心吧!我没骂他!”傅九卿为闺女掖好被角,牵着靳月往外走。

    门口,小白默默的伫立着。

    “进去吧!”靳月说。

    小白点头,一溜烟钻进了屋子。

    傅九卿眸色微沉,有些话到了嘴边,但还是咽了下去。

    关起门来,两对夫妻各自神色凝重。

    “外头是怎么回事?”傅九卿问。

    靳月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明影还在外头查探,但……似乎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对方好像在找什么。”

    “找?”傅九卿淡然执杯,浅呷一口,“你觉得会是在找什么?”

    慕容安道,“不是找东西,就是找人,总归是逃不开这两者之间。”

    “城内近来有陌生人出入?”傅九卿问。

    靳月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目色幽深的望着她。

    靳月定了定心神,“你的意思是……”

    “那孩子吗?”耶律桐低声问。

    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再说话。

    小白?

    “这孩子一身贵气,瞧着不太寻常。”傅九卿瞧得出来,那孩子的言行举止,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对于这点,靳月表示认同,“我第一眼也是这么觉得。”

    “这孩子是故意出现的,还是意外?”慕容安不解。

    对于这点,靳月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他们,“是绝对的意外!当时音儿和明珠在街上,意外发现了小白被人拐走,所以才出手救下他。我爹也探过他的脉象,的确是中了药,而且中得不轻,可见对方下手没轻重,那么目的只有一个,拐走孩子。”

    至于拐走是为了什么,想来也不必多说,自古以来卖儿鬻女是迫不得已,拐骗孩子进行贩卖,真真是造孽至极!

    “真是可恶!”耶律桐低斥,“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生养,丢了孩子那得多着急多心疼?真是挨千刀的!”

    靳月点头,不当爹娘,不知其中心焦。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意外。”傅九卿到。

    靳月叹口气,“是!是意外,肯定是意外!事后,我也有所怀疑,特意让人去查了查,附近都没有这孩子的踪迹,那个贩子也被抓住,被送往府衙大牢,据贩子自己招供,他也是在道上绑了他,具体是什么来路,还真是不太清楚。”

    “这孩子怕是来头不小!”傅九卿面色凝重,“若真的是跟京都城有关系,恐怕,这地方留不得了!”

    闻言,靳月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

    慕容安与耶律桐面面相觑,各自凝眸,没有言语。

    “安稳日子,怕是要结束了!”傅九卿呷一口清茶,侧过脸望着靳月,“到底是我亏欠了你,让你跟着我,颠沛流离,没一日不提心吊胆的。”

    靳月摇头,“我从未有过提心吊胆的时候,有你,我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怕!”

    “也未必是坏消息,即便你是北澜的七皇子又如何?靳月还是元禾公主,所以很多事情还是有商量的余地!”慕容安想了想,“何况,你已经卸下一切,与月儿安稳度日,饶是皇帝知道又如何?有我们在边关守着,太后娘娘也还在宫里待着,皇帝不看僧面看佛面。”

    靳月点头,“是了,太后还在呢!”

    “罢了,先不说这些了,眼下是年关,还是要准备起来的。”傅九卿道,“宋烈呢?”

    慕容安压了压眉心,“跟青卷厮混久了,便有些不着调,在你回来之前还絮絮叨叨,说你怎么还不回来,这会倒是不见人影了!”

    靳月寻思着,若是傅九卿知道青卷带着他儿子,进过怡红院,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会不会转头就把青卷给劈了?

    约莫也是知道傅九卿的性子,所以在得知傅九卿归来的消息之后,宋烈第一反应是把青卷藏起来,免得时候只剩下骨头渣子。

    “青卷愈发不像话。”傅九卿既然把人送出去了,自然也没有追回惩罚的道理,便也由着他们去了,“漠苍今年不回来?”

    靳月笑了笑,“回,在路上呢!”

    一家人,年末的时候,就该团团圆圆的!

    窗外,是积雪压弯了树枝,哗然落地的声音。

    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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