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吹了花厅的灯,温宴与霍以骁一块往内院去。

    星子很淡。

    一点儿灯笼光,只能照亮脚边的路,再往左右两边去,黑漆漆的。

    温宴熟悉这里,便是没有灯笼也能走。

    夜风吹来,园子里的树在黑夜里晃动,影影绰绰。

    “夹带。”温宴说道。

    霍以骁停下脚步,看着突然开口的温宴。

    “你看,都是黑影,便是多了些其他东西,也注意不到,”温宴指了指园子,又道,“我在想四殿下,他如此关心,若不是他从中抽了什么好处,就是他那时候夹带了什么。”

    一如,他们从库房里夹带出了一把折扇。

    朱钰对此事太过关注了,说是为了沈家,但在温宴看来,不尽然。

    更像是,朱钰背着沈家做了什么,他不希望被霍以骁抓到把柄,更不想被沈家知道。

    “夹带并不容易。”霍以骁道。

    诚然,与朝廷的物资一起运送,只要没有曝光,即便是不能运输的东西都能一路畅通无阻。

    齐全的手续下,地方上最多是抽检,而不会细查,蒙混确实可行。

    可是,每一批的运输,总量定在那里,夹带一些轻便的,还好办些,一旦重量、体积与原定的差距太大,定然会被察觉。

    比如,走水路时,船只的吃水线深了,走陆路时,安排好的脚夫与车队不够用了。

    朱钰总不至于一处处打点过去,那收益太小了。

    可若是东西轻、体积小,又能有多少收益?

    回到屋里,这话题也就暂且搁下了。

    眼下就是猜想,各种能想到的方向都想了,再皱紧眉头,也没有更多的了。

    除非是灵光一闪。

    而灵光,是逼不出来的。

    之后,只能看方启川从朱钰那儿挖出些什么,亦或是,李三揭有没有新的收获了。

    两人吹灯入睡,一夜好眠。

    到了时辰,霍以骁起身上朝。

    宫门刚刚开,大臣们互相打着招呼,往金銮殿去。

    霍以骁看到了方启川。

    方大人扶着他的腰,慢慢挪着,艰难前进。

    朱茂也看见了,问霍以骁:“方大人怎么了?”

    霍以骁道:“从树上摔下来了。”

    朱茂抿了抿唇。

    他原是随口一问,只是霍以骁正好在他边上而已,却没想到,霍以骁答了。

    霍以骁怎么知道的?

    他和方启川有接触?

    早朝时一切寻常。

    皇上看到方启川动作不自然,问了一句。

    方启川诚惶诚恐:“多谢皇上关心,臣不小心伤了一下,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大碍,涂几天药油就好了。”

    下朝后,方启川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后面。

    太常寺与刑部走在千步廊西侧,方启川走到半途,就看到了柳宗全。

    柳宗全道:“方大人,我扶你一段?”

    方启川连忙道谢。

    柳宗全架住方启川的胳膊,压着声音问:“大人昨天离开时还好好的。”

    “嗐,这事儿说起来真是……”方启川道,“殿下着急,我就想方设法寻了个理由,直接去了四公子府上。

    四公子前回不是去二殿下那儿抓猫吗?我就学他,把我家猫儿丢进了他府里。

    门是进了,猫却不好抓,它爬树上去了!

    我没敢使唤四公子身边那几个,怕四公子不高兴把我丢出来,自己爬树抓猫。

    一不留神,摔下来了,哎呦,那一下摔的,可真厉害,差点给摔懵了。”

    柳宗全显然也没有想到其中是这么一番故事,上上下下打量方启川,道:“方大人辛苦。”

    “也亏得我摔了,四公子让我在府里歇着缓口气,”方启川左右看了看,道,“是了,我去的时候,还遇上了李三揭。”

    方启川嘴硬。

    嘴硬的人,说什么都理直气壮,哪怕是编故事,都言之凿凿。

    如何“赖”在四公子府上,如何探听出了些端倪,他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四公子在琢磨,那年为何会走陆路,明明水道还未冰冻,那么多东西,还有石料、原木,走水路能快捷、轻松许多。”

    一面说,方启川一面观察着柳宗全的反应。

    他发现了,柳宗全有一瞬的紧张,虽然很短,但逃不过他方大人的眼睛。

    方启川一点一点往外抛,一分一分地品味柳宗全的变化,从中做出判断来。

    越品,越能明白,那次运输肯定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选择走陆路,也不是怕算不准河道冰封的时间而误事,反而,是故意走了陆路。

    两人轻声交谈,走得也慢。

    边上有人经过,听不到他们对话,只当是柳公子心细,照顾受伤了的方大人。

    柳宗全把方大人送回了太常寺,自己进了刑部,把消息都禀了朱钰。

    朱钰沉着脸,问:“姑母还没有回京吗?”

    不能再让霍以骁随心所欲地查下去了,再查,说不定就被发现端倪了。

    柳宗全道:“最多再三四天,长公主也就到了,只是殿下,沈家那儿是想舍了袁疾,他们暂时不会管四公子往下查。”

    朱钰啧了声,真是烦透了。

    另一厢,霍以骁请李三揭顺着查一查定门关,他和朱桓则在兵部,把这些年定门关的一些布兵与整备翻出来看。

    北境这几年太平,但关外的鞑靼一直虎视眈眈。

    朝廷不能撤军,必须坚持操练,以备鞑靼突然出兵。

    三大关隘,除了守军之外,也经历了几次增固。

    瑞雍九年秋天的那一批,主要是为了加固夹口关,而在瑞雍七年,朝廷增固定门关,兵部对此有记录,使人去工部问,李三揭也很快送来了当时增固的底档,石料、原木、各种其他开支,明明白白。

    袁疾也不清楚,三殿下与四公子怎么就去查定门关了。

    他们不是该留心隔壁鸿胪寺吗?

    罢了,定门关就定门关吧。

    那是尤岑活着的事儿办的事儿,袁疾记得,一切正常,没有像狄察经手的那些事情一样、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霍以骁却是越想越蹊跷,干脆自己去找李三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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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好好地增固了一回,若无战事,明年初还会再增固一回吗?”

    他听温宴说,梦里的明年初,定门关有再一次加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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