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皇上认真地听官员们议事。

    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可皇上有些不得劲。

    当然,近来地方上太平,这是好事,作为君王,不应该有不得劲的情绪,反而应该打起精神来,把这太平盛世再继续延续。

    只是,他就是不得劲了。

    因为没有人提他想听的事儿。

    昨日宝安苑里的状况,谁都没有提。

    哪怕是赵太保讲到春闱准备进程,都没有人接上来。

    皇上摸了摸胡子。

    莫不是昨日温辞太出风头,沈家在背后捣鼓的事情受挫,推不下去了吧?

    他等着瓮中捉鳖,那鳖若是不爬了,瓮岂不是白准备了?

    皇上把视线落在了霍以骁身上。

    沈家收手,以骁却不是一个肯吃闷亏的。

    息事宁人?

    霍以骁懂什么叫息事宁人?

    不可能。

    所以,霍以骁什么时候发难?

    难道要等明日?

    这眼瞅着快下朝了,莫非是打算在御书房里说道说道?

    皇上犹自想着。

    吴公公余光瞥皇上,他看得出皇上走神了。

    底下人不晓得,他看得懂。

    吴公公清了清嗓子,准备喊“无事退朝”了。

    皇上回过神来,既然都不提,他来开口。

    “入京的考生安排得如何?”皇上问,“离春闱不远了,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哦,是了,朕记得,韩大人,你有个侄儿也要下场?”

    韩大人上前,毕恭毕敬:“是,臣那侄儿,三年前落榜,这次是第二回。”

    皇上点了点头。

    韩大人没有继续往下说。

    皇上抿唇,心说,真没眼色。

    吴公公倒是品出味道来了,偏他无法给其他人提醒,只能作罢。

    遥遥的,他看到一人出现在了殿外的广场上。

    来人提着衣摆,三步并两步地跑,穿过广场,又跑上青石台阶,往大殿而来。

    隔得远,吴公公只能看到,对方一身小吏打扮,具体是什么衙门的,无从分辨。

    按说,小吏不该出现在这里。

    来人又这么匆忙,可见是要紧事情。

    皇上也看到了,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底下臣子们背对外面,自看不到,直到听见脚步声,才惊觉有人来了。

    那小吏没有进殿,哆哆嗦嗦在外头跪下。

    他连声音都打着颤:“皇上,昨夜有歹人在小蝠胡同倒菜油,意欲点火,被京卫指挥使司发现,现与顺天府一起,正清理……”

    颤声还没有颤到最后,就被一片哗然所打断。

    那本就不适应御前说话的小吏,说不下去了。

    皇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等着事态发展,却没有想到,事态竟然是这样的……

    超出他的预计,这种感觉,很不舒坦。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按了按喉头。

    赵太保站了出来,问那小吏:“损失呢?烧了几间屋子,人有没有受伤?”

    小吏忙不迭摇头:“发现及时,没有烧起来,除了指挥使司的一个守备不小心跌了一跤,摔伤了胳膊,就没有人受伤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

    没有烧起来,万幸。

    “现在什么状况?”赵太保问,“毕大人呢?京卫指挥使司那儿……”

    “昨夜是徐大人发现了险情,眼下还在处理。”小吏道。

    “徐其润?”皇上清了清嗓子,“让他进宫来回话。”

    小吏赶紧去了。

    金銮殿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不提退朝,所有人都得站着。

    偏皇上没有让人发表看法的意思,大伙儿只能面面相觑,打眼神官司。

    是什么人这么疯?

    一整个胡同,这得耗了多少菜油?

    图什么?

    龙椅上,皇上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虽然没有造成损失,但这种失控的感觉委实让他不舒服。

    本该运筹帷幄,结果……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得五脏六腑辣辣的痛。

    皇上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那几个儿子。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有些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金銮殿里沉闷的气氛,直到徐其润赶到,才有个一个突破口。

    从压抑变得激动。

    赵太保知皇上心思,此时又发生在小蝠胡同,也算他的分内事,他问了皇上最关心的话题。

    “没有烧起来,没有考生与百姓受伤,有惊无险?”

    徐其润答道:“是,有惊无险,那倒油的人在点火之前就被发现了。”

    赵太保放松许多:“是谁?”

    徐其润道:“没有当场抓获,被他跑了。”

    一时间,窃窃声一片。

    有人着急,顾不上规矩礼数,高声问:“怎么能叫贼人跑了?!你们一个晚上,弄明白了什么?”

    “唉,”赵太保不认同地看了那人一眼,“夜里黑,没抓到人也情有可原。且听听来龙去脉。”

    徐其润没有立刻答,反倒是先看霍以骁。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霍以骁挑了挑眉,一副“你们看我作甚”的样子。

    徐其润道:“最先发现状况的,是四公子府中的飞骑校尉。”

    “谁?”赵太保没有反应过来。

    四公子府里还有官?

    “就是那只猫。”有人赶紧嘀咕。

    赵太保恍然大悟。

    是,温宴的猫,现在自然是四公子府里的,全朝唯一的猫官。

    “臣等昨夜巡逻到广源街,校尉忽然出现,示意臣跟它走,”徐其润道,“臣跟着他一路到了小蝠胡同,闻到一股很浓的菜油味道,臣赶紧把灯笼都吹灭了。

    校尉冲向那歹人,歹人当即就跑,臣也想追,无奈实在太黑了,叫人给溜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实在是,说什么都怪。

    皇上木着一张脸,听了这么个诡异故事,颇有一种在看话本子的感觉。

    还是鬼怪异志。

    沉默了好一阵,皇上问:“你们追不上,猫也没追上?”

    徐其润道:“校尉爪子沾了油,影响了它追人。”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是那么个道理。

    脚底板抹油,人会摔,猫么,估计差不多。

    徐其润又道:“臣叫了人手支援,守到了天亮,才与顺天府一块清理地面。”

    皇上问霍以骁:“你的猫,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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