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吃不准。

    他轻笑了下,看着两人,问:“怎么想起去兵部了?”

    朱桓没有回答,低着头喝汤。

    霍以骁倒是开了口。

    他说:“已经轮了两处了,一直在千步廊东侧,想着也是习惯了,等最后再去西侧的刑部,既如此,兵部、吏部、工部,三选一,我还是对兵部更感兴趣一些。”

    朱茂的笑容微微一顿。

    这叫理由?

    勉强算是,却是个说了等于没说的理由。

    他心里暗嘲了句“你当抓阄呢”,可这样的话,不符合他平日里与兄弟们和睦、为善的性情,除非是借酒撒劲儿,否则不能出口。

    朱茂睨向朱钰。

    朱钰不晓得在想什么,菜没怎么吃,酒也没怎么喝,心不在焉,根本不参与这时的话题。

    不由地,朱茂想起朱晟的好来。

    若是朱晟在此,定然是一句讽刺、讥笑就冲着霍以骁去了。

    不管最后如何收场,多多少少,能打听到一些什么。

    而不是跟此时一样,明知道霍以骁和朱桓藏了话,又无法把对话往想要的方向推动下去。

    酒送到嘴边,一口饮了。

    入口透着一股子凉,激得朱茂牙根疼。

    他赶紧咽下,又使人去温酒,讪笑着道:“跟着以骁喝了几次温酒之后,我也喝不惯凉的了。弟妹说得在理,还是喝温的对身体好些。”

    一直不吭声的朱钰这时候突然凑了进来,不轻不重地道:“大哥是得注意身子了,都说娶妻生子,两个是连着的。我至今都没见到小侄儿的影。年节时你去庙里拜拜求个子?让以骁赶在前头,不太好吧……”

    霍以骁挑了挑眉,看了眼脸色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的朱茂。

    朱钰又偏头去问朱桓:“三哥,你以为呢?”

    朱桓蹙眉。

    这些话术,原先基本是朱茂用的。

    朱桓听了无数次,也知道对方的意图,但看得一清二楚和糟心并不冲突。

    更甚者? 是明知道那人的恶意,却又无法抑制自己被恶意影响到心境,由此升腾起了对自己浓浓的失望。

    这种失望? 比蒙在鼓里被人牵着鼻子走? 更不舒坦。

    “我……”朱桓深吸了一口气? 看了眼霍以骁。

    他是羡慕霍以骁的性子的,连在父皇跟前,都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似他……

    朱钰饶有兴致的眼神让朱桓胸中的火腾得冒了起来。

    他在父皇跟前憋着? 难道私底下和朱茂、朱钰喝酒,还得顾忌?

    各个废话这么多,还吃不吃了!

    “我以为什么?”朱桓站起身? 拿过朱钰面前的碗? 舀了一大勺汤? 尤嫌不够? 又添了半勺料? “我以为? 生养是他们两个成了亲的人的事儿,我们两个光棍,八字都没一撇,操那份心做什么?”

    边上伺候的见朱桓亲自动手,急着要上前? 被朱桓以视线阻拦了。

    他把碗给朱钰放下? 又取了朱茂的? 满满盛上:“这汤好? 趁热喝,我看是挺补的,大哥补身子? 四弟补个子。”

    朱茂:“……”

    朱钰:“……”

    喝什么喝!

    朱钰撇过头,气得脸通红。

    老鸭汤补个子?亏朱桓说得出口!

    而朱茂,他的笑容真要撑不住了。

    他用来刺朱桓的小手段,忽然间,被朱钰拿来对付他……

    不、也不全是。

    朱钰拿长孙说事,主要是为了刺朱桓。

    朱桓和霍以骁近来太平,可根本的矛盾、也就是父皇如何“待”霍以骁依旧存在,抓着这一点做文章,是可以有一番收获的。

    可被扎了心的也有他朱茂。

    朱钰为目的,敌我不分,一并下手。

    至于成效,他看着老鸭汤……

    刺得朱桓也不管不顾,逮着一个骂一个。

    以朱桓的性情,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这汤,朱茂喝不下去!

    也就霍以骁,放下了酒,端起了汤碗,连饮了三口。

    “确实不错,”霍以骁道,“看着油亮,入口倒是不腻,正好去去酒气。”

    这顿酒,自然是只能如此收场。

    朱茂回到府中,强撑着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皇子妃章氏使人备了醒酒汤,想劝解又无从下手。

    好在,朱茂自己调整过来了,让她松了一口气。

    翌日,衙门虽封印,朱茂还是出了门,他进宫见许德妃。

    待屏退了人手,朱茂才道:“母妃,年后观政,老三和以骁应是会到兵部,我以为,都察院那里还是拿到了些线索,霍怀定先前没有查到底,就是为了他们去兵部时准备的。”

    在兵部的这些时日,朱茂自觉已经尽力,偏那些惊弓之鸟极其谨慎,他难以下手。

    衙门封印,官员们得来了一年里最久的休假,悬着的心在年节里一点点放松下来,等开印之后……

    一直绷着,迟早会断,但说不好远近。

    可这一紧一松再一紧,却更加磨砺心神,最是容易漏出破绽,最后兵败入山。

    “闵郝那案子,让老三出了风头,若是兵部再……”朱茂沉声道。

    “那就是两个灾星,到哪儿,哪儿倒霉,”许德妃止住了朱茂的话,道,“你听母妃的,不要管他们在兵部要做什么。”

    朱茂又道:“我近来看着,老三和以骁的关系平缓许多,缺了朱晟在中间搅和,连老四都越发……”

    “你难道还能与四殿下起纠纷?”许德妃反问,见朱茂沉默,她接着道,“得忍,我们母子两人,都只有忍。

    说穿了,你与我、皇后和四殿下,不过都是沈家手中的棋子。

    沈家首先四殿下,也只是因为他是中宫嫡子,沈家做事容易一些罢了。

    一旦四殿下靠不住的时候,沈家的选择就会是你。

    眼前还有其他屏障与矛盾,让四殿下挡在最前头,你莫要与他起冲突,你和他再怎么样,也是将来的事情。

    就像是三殿下与霍以骁,先对外、再对内。”

    朱茂垂着眼,他岂会不晓得这些。

    这些道理,幼年时他就听许德妃说了无数遍,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三殿下越是显眼,沈家越视为眼中钉。”许德妃道。

    朱茂沉默,半晌,道:“您知道的,父皇不喜欢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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