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过亲,霍家的人也就慢慢散了。

    霍大夫人不管前头大步走路的霍怀定他们,自个儿不疾不徐往院子里去,又不住絮絮与身边的温宴说话。

    “暄仔总说你们府里的点心好吃,”她笑起来很是温柔,“一口气说上好几种,我都能给她说馋了。”

    温宴听了,也笑:“待府里下回做了,我给大伯娘送些来尝尝。”

    “我可不跟你客气,”霍大夫人又道,“听说你偶尔还自己进厨房弄些吃的?”

    温宴答道:“都是些简单东西,图个乐子。”

    “有乐子就好,”霍大夫人朝着霍怀定的背影努了努嘴,“老爷亦喜欢吃些家常清淡的,我时不时也做,你得空时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温宴莞尔。

    马车候在二门上。

    温宴与霍大夫人在岔路告别,霍以骁在前头等她。

    “大伯娘让我下回来尝她的手艺,”一面走,温宴一面说,“鲜虾云吞、秋瓜烙、各色的炖汤,她才是把我说馋了呢。”

    霍以骁道:“大伯娘做的云吞确实好吃。”

    “那我可一定得来尝尝。”温宴笑盈盈的。

    霍以骁微微一愣,小狐狸这样的说法,意思是她不曾吃过?

    大伯娘性子向来热情,按说……

    疑惑一闪而过,下一瞬,他自己就想明白了。

    梦里,温宴回京城时,暄仔已经不在了。

    大伯娘就这么一个儿子,失了希望,哪里还有心情弄什么吃食。

    也不敢弄了。

    因为每一样她擅长的、不擅长的,暄仔都夸过、损过,那些音容笑貌就在脑海里盘旋着,大伯娘哪里还敢轻易触碰?

    不止是大伯娘,梦里,温宴认亲时,场面恐怕都不是今日这样的欢喜热闹。

    成亲的依旧是他,进门的新媳妇也还是温宴……

    霍以骁深吸了一口气。

    人依旧还是这个人,但他感受到的欢声笑语,是变故未生,是时间正好。

    他倏地想起温宴曾经说过的话。

    梦里有很多的幸事,亦有很多的遗憾,所以她睁开眼睛,想将那些遗憾都一一改写。

    花厅里笑语晏晏的画面,不止让他有了轻松之感,亦是温宴想要的。

    她蹲在那儿,她的笑容,不是单纯地对长辈的讨好,而是真情实意。

    马车前,摆了脚踏。

    霍以骁先上了车,侧过身来,朝温宴伸手。

    以温宴的能耐,本是用不上脚踏的,无奈这一身冠服规正厚重,高抬下腿都很不方便,她便老老实实地,握住霍以骁的手,踩着脚踏上去。

    两人入了车厢,车帘子落下,霍以骁只卸了些力气,却没有松手。

    刚抱着手炉,温宴的手倒是不冷,但也算不上热乎。

    霍以骁的手心暖和干燥,温宴自不会抽手出来,身子也往他那厢一歪:“我有没有跟你说,刚才我在偏殿等你,差点儿睡着。困得厉害。”

    当然是没说。

    温宴也没有说,她困乏不是因为昨儿夜里睡少了,而是这几天都睡得不够。

    霍以骁被她带偏了,道:“车上睡要冷,离得近,到家了再睡。”

    温宴应了声,脑袋却倚着霍以骁的肩膀,没有抬起来。

    大丰街上两处宅子,近是真的近,温宴也是真的困。

    先前热闹时还有精神,真等静下来,困意跟奔流而下似的,根本扛不住。

    又有霍以骁在边上,温宴整个人放松极了,车子进了自家宅子,她已经半梦半醒了。

    独门独户的好处,就是什么规矩都是自己说了算。

    马车直接进到正院,霍以骁想叫温宴下车,见她真就摇摇晃晃的,也就随她去了。

    把人拦腰抱起,他跳下车,大步往屋里去。

    岁娘开了门。

    里头的炭盆烧得热乎乎的,温宴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会冻着。

    霍以骁把温宴放在榻子上,解了她的雪褂子,又把人挪去床上。

    黑檀儿在他脚边转了两圈,确定温宴只是困了,便踱步走开了。

    岁娘去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

    她也没想到,温宴中午前后回来,顾不上午饭就先歇午觉,若不然,被窝得早些热起来。

    现在这样,汤婆子挨到的地方滚烫,其余地方还是有些凉的。

    温宴躺下来时,醒了小一半了,撑坐起来,方便岁娘拆她头上的首饰,自己解冠服。

    岁娘梳头麻利,拆起来也麻烦。

    待霍以骁从净室擦了把脸出来,温宴已经散着头发裹进了被窝之中。

    当然,有些热、又有些凉的被窝,睡起来不怎么舒服。

    霍以骁抿唇,想要交代岁娘说他也歇一会儿,转头一看,帘子轻晃着,岁娘早就没影儿了。

    啧!

    他怎么忘了,这小丫鬟,溜走的速度也是一等一的。

    脱了外衣,霍以骁躺下。

    长腿碰到热腾腾的汤婆子,他一蹬,把它往床尾踢去。

    温宴“从善如流”,身边有了暖意,她一个翻身就钻了过来,紧紧挨着霍以骁,睡去了。

    霍以骁调整了下位子,揽着温宴,亦打起了瞌睡。

    霍家大宅里。

    邢妈妈扶着金老太太,慢悠悠地走着。

    “您今儿是真高兴,”邢妈妈道,“您好久没有因骁爷的事儿,这么高兴过了。”

    金老太太道:“娶媳妇是欢喜事、好事,他先前有什么事儿值得我高兴的?”

    邢妈妈的心一紧。

    可不是嘛。

    在这之前,那么多年了,老太太眼里,骁爷周遭的一切,就没有一件是欢喜事,是好事。

    他遇上的,都是糟心事儿。

    “您还是向着他。”邢妈妈道。

    金老太太沉默了一阵,道:“我喜欢他那个媳妇儿,年纪不大,人倒是机灵又讨喜,眼睛特别亮,是个明白人。”

    邢妈妈笑了起来:“夫人性子很是活络。”

    “就是年轻了些,”金老太太看了邢妈妈一眼,“我那儿有个方子,你拿回去,好好跟她说一说。”

    邢妈妈脚下一顿,惊讶地看着老太太:“您……”

    “这个岁数当娘,要吃大苦头,缓个几年,对身子好,你与她好开口些,我这个老太婆,多说那些,不合适,”金老太太道,“以骁好不容易娶个好媳妇,若有个万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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