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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

    刘秀披着鹤氅站在营帐外,飒飒寒风冷刀子般地吹过耳边,脸上早已是冰凉一片。

    吴汉站在他身后,瞧得他侧脸冻上了层霜花,忍不住出声劝道:“外头冷,主公还是进去吧。”

    洛阳方面的捷报传到鄗邑后,诸将至帅帐中祝贺刘秀,耿纯老话重提再劝刘秀称帝,诸将应声拜之。

    刘秀不肯,马武苦劝:“天下无主以致海内鼎沸,主公乃高祖九世孙,为天下计应早即帝位。

    臣知主公生性谦逊,但如此退让置江山社稷于何处?

    不如早定名份,再行征伐。”

    马武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荡气回肠,话音未落便引得诸将连声应是。

    刘秀却是铁了心的不为所动,当下叫诸将各自散去,此事不得再议。

    吴汉被马武说得心下滚烫,走到半路上到底又折回来了。

    他本想再劝劝刘秀,但眼瞧着刘秀那满腹心事的模样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主公如今不称帝绝对是还在考量着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主公定会称帝!

    那谢躬死了,李轶也死了,主公还能再对更始帝称臣不成?

    依着他说,大家也不必这么急。

    可再一想,大家跟着主公这一路腥风血雨,图的不就是从龙之功吗?

    怎么又能不急呢?

    吴汉说话间,密密麻麻的雪花自半空中落下来。

    转眼功夫,就撒开了张大网,把天地囫囵个罩了进去。

    刘秀头上肩上很快便雪白一片,却还是没有要理会吴汉的意思。

    吴汉本就不善言辞,能说这么句关心话已经是极限了。

    他见刘秀不应,便也不再多言,继续闷声侍立着。

    刘秀身姿挺拔立在那,叫吴汉想起从前安乐县县令府里那株有年头的松树。

    松树是四季常青的,平时有花有草的时候显不出它的俊秀来。

    一到雪天,那树枝上挂上层雪花,鲜亮可爱的叫人移不开眼去。

    也真是奇怪了。

    旁人在这大雪里站着,多半都像那缩脖子的鹌鹑,偏生主公能站出翩翩风度来。

    吴汉心道,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到底是不一样。

    长安城的更始帝刘玄他虽没见过,但听说刘玄在淯水边称帝时战战栗栗地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人,还汉家宗室?

    可真是堕了高祖世宗的威风!

    吴汉正暗自愤懑时,刘秀忽地转过身来笑了:“你怎么跟那严尤一样。”

    严尤?

    建兴帝手下曾任大司马的人物,吴汉自然知道。

    可他怎么和严尤扯上关系了,严尤怎么了?

    吴汉想不明白。

    刘秀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而是说起正事来:“你回去告诉耿弇、景丹、盖延、朱佑、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王霸、坚镡、马武、陈俊,你们这十三将留下来继续追击尤来军,我率军回蓟县。”

    吴汉一振,立即道诺。

    他转身要走,又听刘秀道:“子颜,把郭况叫来。”

    郭况是主母唯一的弟弟,自到主公麾下便引得诸将瞩目。

    大家伙都好奇这少年会是个纨绔还是个人才,却没想到几回接触下来发现这竟是个实心人,半点没有骄纵之气,做事做人都小心谨慎极了。

    这样的少年郎,谁能不喜欢呢?

    郭况在主公麾下先为参事,后调为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虽沾了了黄门二字,但委实和宦官没有什么关系。

    黄门侍郎为皇帝近侍,可出入禁中,日暮时需出宫,不可像小黄门般日夜伴于天子身边。

    依着吴汉说,这也是个好职位。

    既安全,又当红,再适合郭况不过了。

    毕竟这战场上凶险的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叫夫人哭死去。

    但不承想前次打胜仗时,主公宴请群臣,酒过三巡忽地心血来潮问郭况想不想挪个地方?

    那小子也干脆,当即点头,还说想去刺奸大将军岑彭手下。

    岑彭督察各营,总揽情报,威风是够威风了,但着实辛苦的很。

    吴汉还以为主公要劝劝呢,结果主公笑了一下说那可得经得起摔打。

    于是,郭况就去了岑彭手下。

    今次叫他来,只怕是要问问天下各方形势。

    吴汉脚下加快,不多会就到了郭况帐外,

    他把事和郭况说了,又忍不住问道:“主公说我像严尤,这是个什么说道啊?”

    郭况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把当时情景说给我听听。”

    等吴汉原原本本说了之后,郭况笑道:“我明白了。”

    他告诉吴汉,刘秀未起事时曾待叔父舂陵侯刘敞到严尤那里去投诉佃户拖欠租税,严尤对这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印象很深刻。

    以致于后来听着刘秀起事的消息,严尤大为震惊,觉得没法将刘秀和一个纵横战场的武将联想到一块去。

    吴汉听后咂舌,“主公这不是拐着弯说我觉得他文弱吗?我哪是这个意思啊。”

    郭况不说话,只是笑。

    吴汉感慨完,再看向郭况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我的事你不会也查了个底朝天吧?”

    郭况唇边的笑终于漫到了眼底:“你坦荡荡的,有什么好怕的?”

    “那倒是。”吴汉颔首。

    郭况拱手辞了吴汉,出了营帐往帅帐去。

    他到时,刘秀早已经进帐了,正拿着火钳拨弄炉火。

    郭况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知主公有何事?”

    “坐。”刘秀撂下火钳,站起身来为郭况倒了杯热茶。“天冷,晚上就在我这用吧,炖羊肉再用点酒,一夜都暖乎乎的。”

    郭况点头,没有要推让的意思。

    在长安时,他和刘秀之间就已经是无话不说了。

    等着刘秀娶了他阿姊后,他们便更亲密了,实实在在是亲人了。

    在刘秀面前,他从来不客气,“要是有鱼的话就更好了。”

    刘秀笑:“行,那就清蒸条鲫鱼。”

    人说冬鲫夏鲇,滴水成冰的严冬里吃尾肉嫩籽多的鲫鱼再好不过了。

    定好了晚膳,刘秀还没有要说正事的意思,“快过年了,我准备明日起身回蓟县,到了把桐儿和岳母都接来。

    你有什么话,回头写了信给我。”

    郭况应好,又有些担心:“只怕我母亲记挂着没人祭祀父亲和祖宗,还是要回真定的。

    姊夫要是劝不动,就使人送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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