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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春光早已走远,炎夏也落下了帷幕。

    时光匆匆,秋高气爽的九月到了。

    这年九月,建兴帝下诏在常安城南修九卒祠庙。

    其中祖庙五座,亲庙四座。

    黄帝庙方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庙只有其一半。

    如此浩荡工程,物力人力自然耗损非常。

    高强度高要求的劳作中,城南每日装尸体的牛车都没空过。

    附近住户为之哀叹愤懑之余,谁又不心惊肉跳呢?

    不巧,太学也在城南。

    郭况很快便理解了阿姊的害怕,还善解人意地安慰了她一番。

    与其同时,愈发觉得身为家中唯一男儿的自己责任重大,要尽快长大为母亲和姊姊遮风避雨才是。

    大抵是白日里说起了城南的无辜枉死的冤魂们,郭圣通夜里也没睡安生,总觉得耳边隐隐似有人在哭泣哀嚎。

    她倒没有发憷,只是从心底深处涌出同情不忍来。

    修庙自然是有缘故的。

    七月时,大风毁未央宫前殿王路堂西厢及后阁更衣中室。

    昭宁堂池东南榆树大十围,东僵,击东阁,阁即东永巷之西垣也。

    皆破折瓦坏,发屋拔木。

    未央宫作为皇帝居所,已然成为皇帝的象征,如此这般朝内朝外皆视为不祥之兆。

    建兴帝王莽因此下书:“……烈风雷雨发屋折木之变……伏念一旬,迷乃解矣……临有兄而称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风雨不时,数遇枯旱蝗螟为灾,谷稼鲜耗,百姓苦饥,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临为统义阳王,几以保全二子,子孙千亿,外攘四夷,内安中国焉……”

    这一下便把责任推到了太子王临身上。

    太子被贬为统义阳王后,甄璇因此低沉了些日子。

    之后大概是想明白了天子现下只有两个嫡子,新迁王王安腿有残疾,虽比王临年长却不可能被立为储君,日后太子之位还会是王临的道理重又变得光彩照人。

    还是在这月,杜陵便殿乘舆中深藏于匣中的虎纹衣自树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

    如此异象,建兴帝自是不喜。

    兼之四方盗贼疯起,建兴帝欲要昭示自己乃是承受天命,可建万世之基者。

    便又下书:“予受命遭阳九之厄,百六之会,府帑空虚,百姓匮乏,宗庙未修,且祫祭于明堂太庙,夙夜永念,非敢宁息。

    深惟吉昌莫良于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

    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予将亲筑焉。”

    因此便于常安城南封地百顷,于九月甲申时,莽立载行视,亲举筑三下。

    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持节,及待中常侍执法杜林等数十人将作。

    坏彻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阳、大台、储元宫及平乐、当路、阳禄馆,凡十余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庙。

    自此开始,连日暴雨。

    民间因此说这是上苍对天子大兴土木的不满。

    只是九庙仍旧轰轰烈烈地修着,为铜薄栌,饰以金银雕文,穷极百工之巧。

    带高增下,功费数百巨万,卒徒死者无数。

    雨势连绵,等到完全止住时已进了冬月。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屋子里火炉日夜燃着。

    这日,郭圣通正在母亲房中同母亲一起看大舅的信。

    大舅不放心,连番写了书信催他们回真定去。

    母亲见郭况在太学中如鱼得水,总也下不了决心,回信说再等个一年半载便回去。

    母亲写就回信后,看了郭圣通一眼,笑道:“等回去就定亲,耽误不了你。”

    母亲怕郭圣通见着平又薇即将出阁心中着急。

    郭圣通无奈地道:“阿母,您怎么一面说要留我到十六七,一面又好像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呢?”

    母亲失笑,“你这孩子,阿母是怕你急。”

    正在此时,红玉回说郭况回来了。

    母亲便叫洗手吃饭。

    用过晚膳后,郭圣通在窗边裁衣。

    郭况羡慕同窗的姊妹在他生日时送亲手做的衣裳,回来和郭圣通说了。

    郭圣通便许诺他明年也送。

    郭况生日是二月初四,时日尚早。

    但郭圣通平素没怎么动过针线,手生的很,故早早地开始了。

    她一边裁衣,一边听着郭况和母亲说话。

    忽听得郭况道:“刘文叔后天便要回乡了,正好明天休假,我们约好了明天为他践行,午膳便不在家中用了。”

    母亲点头,“去吧,只注意着少饮酒。”

    郭圣通坐在一旁,先还不以为意,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

    刘秀要走了?

    她一时不觉,针扎入指腹中,殷红的血珠立时冒了出来。

    母亲看着了,忙道:“这孩子,做针线你得往手上看啊。丢了吧,明日再做,这会光线也不好了。”

    郭圣通依言放下。

    母亲又问她疼不疼,郭圣通摇头。

    郭况也扑过来,“阿姊,我不急的,你慢慢来。”

    郭圣通点头,之后到底有些心不在焉了。

    刘秀回了南阳,她回了真定,日后该是没有任何交集了。

    是好事,她该开心才是。

    可为什么,心底竟好似不快乐呢?

    等到刘秀启程那天,阴雨连绵了两月的天竟晴朗的好似六月。

    这夜,郭圣通又梦到了刘秀。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姿笔直如松,站在廊下气质卓然。

    他伸出手,“我就是刘秀,那个要娶你的刘秀。”

    阳光中,他的双眸亮若星辰。

    郭圣通摇头。

    无论怎么看,他们的未来都不会有交集。

    或许刘秀未来真会站在万人之上也未可知。

    但,那和她无关。

    *****

    这年腊月初四时,太傅平晏死。

    母亲带着郭圣通姐弟去祭拜致哀,见着哭的泪人般的平婉华心中很不好受。

    回来的路上感慨说:“倘若婉华不是平晏的幼女,和你二舅的婚事说不得就成了。”

    郭圣通仰头看母亲,忽地明白过来。

    平婉华会不会就是二舅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平晏作为为天子掌机密的重臣,大舅和天子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可,为什么后来大舅主动提及,二舅又断然拒绝呢?

    这还是说不通。

    郭圣通想,等回了真定她一定要问问二舅。

    如果他放不下的真是平婉华,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

    我们很该过得幸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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