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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君遥略一想,便记起自己所学的丹方中,有几种药性较弱,可以让没有修为的人服用强身健体的丹药,还有几样清毒固本的丹药,她心中定了定,“我们去看看吧。”

    没想到守在路边帐篷中的人却坚决不许他们过去。

    “前面几个村镇都是患了瘟疫的病人,你们不许过去。”

    柳依霜几次试图与他们交涉也没能成功,她心中大为焦急,“我们这里有人可以治这瘟疫,放我们过去,我们是去救人的!”

    对方摇头,“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们的医术,那病来的古怪,患病的人纷纷发作,浑身遍生烂疮,但是这十里八方所有的大夫都没有任何办法缓解症状,更别说治好,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能有多少能耐?那柳芽镇的柳大夫不但没将人治好,甚至自己也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救了,你们还是快离开吧!”

    柳依霜闻言如遭雷击,“你说什么?!我爹他……我爹他也病了?!”

    那人愣了一下,“你是柳大夫的女儿?你不是拜师学艺去了吗?回来了?”

    柳依霜连连点头,哀求地说道:“我爹病了,求你放我进去吧,我们真的有办法治病!”

    “可是万一……”

    方君遥说道:“生死有命,不会怪你。”

    “你,唉……”男人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们进去吧,只许进不许出,只要别把这怪病传出去,你们怎么样我也管不着了!”他挥挥手,旁边的几个男人合力搬开了路障,并在沟渠上铺上木板,马车缓缓行过去了。

    那个人说的没错,这里到处都是患了病的人,症状轻一点的,正一瘸一拐不知在路边寻找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便上前来企图讨要一些吃食,症状严重的,甚至就那么躺在路边哀声叫唤,更严重的已经奄奄一息,不知生死。

    柳依霜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随着马车驶进柳芽镇,那一个个都是她熟悉的人,马车还没停稳,她便冲下车进了一个小院子,“爹!娘!”

    屋中忽然响起了一些轻微的动静,柳依霜推门进去,方君遥等人跟在后面,就听到她哭了,“爹,你醒醒啊!”

    柳大夫已经昏迷数日,柳夫人精神尚可,但是她露出来的手指上方君遥一眼便瞧见有几个不小的脓包,脓包微黄剔透,看起来似乎下一秒便会破溃。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两粒清毒固本的丹药,喂柳夫人和柳大夫服下,看了看柳大夫的脸色,又喂他服下一粒强身健体的丹药。

    “情况有些复杂,”如芙从门外进来,“柳芽镇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或轻或重有症状,你的丹药够吗?”

    “不够,只能重新炼制了,但是乾坤袋中的草药可能也不够。”

    陆言止说道:“只靠丹药解毒也没有用,这病来得蹊跷,必须要查出源头才能彻底掐断。”

    现在柳依霜要忙于照料双亲和其他病人,剩下的人便简单分工,离火和如芙去寻找丹药,方君遥负责炼药,陆言止负责查出病源,几人合计了一番,分头开始干活了。

    尔生这回不再出声指导,只是帮她将药材分类,方君遥找了一间空屋,关门开始炼药。

    她先是拿出了一沓火系符篆,然后掏出自己的丹炉,尔生将药材递过来,“这个是一百年的灵草,给他们用会不会有些浪费了?”

    “药草就是拿来用的,哪里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说法,何况这几种也不是很珍贵。”

    “只是用在凡人身上……”

    方君遥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尔生,我希望你懂,大道仙途虽然需要冷心冷清屏蔽杂念,但是并不是要我们变成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冰块,或许杨盛他们的感情不需要外人置喙,但是这次不一样,人命关天你懂吗?”

    “不过是凡……”

    “凡人又如何?”方君遥盯着他。

    “蝼蚁一般,不需要你为此费心费神。”

    “那我修炼是为了什么?”

    尔生轻嗤一声:“长生啊。”

    “成为一个能活千万年的木头或者石头?”

    尔生张了张嘴,方君遥拿过药草,“我不希望你能懂,但我希望你不要改变我的想法。”

    至少她看着柳依霜的表情,心中能想到的就是治好柳大夫和柳夫人,让自己的朋友不要那么伤心。

    她从掌心逼出灵气,缓缓包住那颗灵草,凝神开始提炼其中的精髓。

    尔生帮她在丹炉下引动符篆,在符篆的辅助下,方君遥很快便再次逼出另一团灵气,开始加热丹炉。

    陆言止在柳芽镇走了一圈,便发现这里的病人似乎不是很严重,至少能在街头看到的奄奄一息的病人比别处要少,来路上他见了无数已经生死不知的病人,看起来柳芽镇应当不是最初发病的小镇。

    “这位大娘,你知道这附近最初发现疫病的是哪里吗?”陆言止俯身询问坐在田埂上嚼着野菜的老妇人。

    “咳咳,最开始是从双花镇开始的,那里的人都快要死光了,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双花镇?陆言止又和她攀谈几句,却发现她对疫病的情况一无所知,于是他决定去双花镇看看。

    双花镇离柳芽镇有点远,化形符没有了,他便只好走去那里。

    一路上不断遇见在村镇中游荡的病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面色青黑,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脓包,有些已经溃烂,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陆言止面不改色穿过人群,一路询问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双花镇。

    远远地,他就感觉到这里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镇上死气沉沉,看不到那些没有食物到处游荡的病人,刻着“双花镇”的牌楼下蜷缩着一个男孩,一身脓疮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面目,陆言止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孩疼痛难忍地哼了一声,慢慢抬起了头。

    他脸上也长了不少脓包,一眼看去十分可怖,陆言止有些不适地握了一下拳头,“请问,双花镇的人都去哪里了?”

    “都死了,”男孩的声音十分嘶哑,他张了张嘴,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

    “这里的人……都死了……”他吃力地张开嘴喘了口气,“你有吃的吗?”

    陆言止从乾坤袋中掏出干粮和水,这孩子几乎是抢夺一般从他手中拿过吃的,狼吞虎咽起来,尽管被噎得直翻白眼,却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陆言止伸出手想帮他拍拍后背,却看到残破不堪的衣服下他的身上尽是已经破溃的脓疮。

    怪不得刚刚拍他肩膀他好像很疼,陆言止不由放轻了语调,“慢点吃,喝点水。”

    等到他终于吃饱了,陆言止终于听到他再次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是来找人的吗?这里的人都死光了。”

    “我是来帮你的,听说双花镇是第一个发现疫病的地方是吗?”陆言止问道。

    “是,但是你帮不了我,我快要死了,”他说道,一双眼睛黯淡无光,“他们都死了,我也会死的,这是诅咒,谁也逃不过去。”

    陆言止注意到他说诅咒,疑惑地问道:“谁的诅咒?你别担心,我的同伴会一点医术,她的药也很有用,你能把情况告诉我吗?”

    这孩子只是这双花镇的一个小乞儿,他一双眼睛在陆言止身上巡视了一番,平常锻炼出来的眼光让他明白眼前这人不简单,只是他还是有些顾虑,“你没有办法的,它很厉害,我们所有人都对它没办法。”

    陆言止唤出自己的飞剑在空中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剑鞘,“我觉得我能。”

    小乞儿狗剩瞪大了眼睛,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陆言止说:“我先带你回去,你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折成纸鹤后略施灵气,纸鹤摇摇晃晃飞了起来,“没有化形符了,先拿这个对付一下把,你自己动得了吗?”

    狗剩浑身的疮碰一下都钻心的疼,他咬咬牙慢慢扶着牌楼的柱子站了起来,在上面留下一个黏湿的手印,然后吃力地爬上了纸鹤,纸鹤微微晃动一下,慢慢飞了起来,飞到离地半人高的时候,缓缓跟着陆言止往回飞去。

    陆言止回到院中,方君遥还没有出来,她这次要炼的药难度不大,但是数量十分多,她手中的药只够炼出八十来颗,这也够她忙很久了。

    柳依霜看到纸鹤上的那个人的时候,吓得惊呼一声,这个孩子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难得他竟然还活着,不止活着,听到柳依霜的惊呼声他竟然还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忐忑的笑容。

    她连忙上前将他从纸鹤上抱了下来,她的触碰让狗剩几乎疼得昏过去,但是他只是轻轻哼了两声,有些惊慌地看着被他弄脏了的柳依霜的衣服,生怕对方生气,因此拒绝救他。

    等到服下了柳依霜给他的药,狗剩觉得浑身的力气慢慢回来了些,这才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有些后怕地向陆言止讲了他所见到的那些让他做了好几日噩梦的情景。

    “我听到了它的诅咒,双花镇和周围镇上的这病都是它的诅咒。”

    大约一个月前,双花镇的镇长家中出了一些事,镇长的儿媳妇被人发现和人私通,按规矩这样的人是要被沉塘,奸夫也要受罚。

    但是这个女人竟然哭着说自己已经有了那个人的骨肉,她不奢求能被放过,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能不能让她生下孩子再死。

    这事情闹得特别大,因此小乞儿狗剩也目睹了那个女人被人剥光了捆成粽子,哭得声嘶力竭的一幕。

    但是她却拒绝说出奸夫是谁。

    无论怎么问,她都只是说不知道,镇长爱面子在双花镇人尽皆知,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可以悄悄将这个给他的脸抹黑的女人处理了,但是奈何这个女人不怕死,事情暴露的时候竟然豁出了脸面冲出宅子,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她不说奸夫的名字,却还妄想生下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东西,镇长大怒,立刻下令先打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将她沉塘。

    行刑的人有些不忍,这女人虽然做了不要脸的事,但她平日里对谁都和颜悦色,因此大家都觉得没有办法对她下狠手,镇长常年外出做生意的儿子见父亲被气得面色酱紫,火冒三丈亲自冲上去一棍子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那一棍子打得极重,女人当时便倒了下去,在地上挣扎了许久,在全镇人众目睽睽之下,鲜血染红了她躺着的那片土地,那个手脚俱全的胎儿滑了下来。

    人群中有看热闹的,有心存不忍的,有唾弃不守妇道的女人的,但是谁也没有上前帮帮她,哪怕给她盖件衣裳,镇长被儿子搀扶着走了,原本说的沉塘在女人惨叫着失去呼吸后也失去了意义,人们都散去了,有几个下三滥的甚至远远议论着女人赤白的身体,话语句句不能入耳。

    狗剩只是想着人多的地方或许有更大的几率讨到钱,却没想到目睹了这样血腥的一幕,他几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在自己的破烂窝里缩到了天黑。

    到终于饿得撑不住了,他才再次离开自己的窝,想去讨个热乎的包子果腹,却听人说那个女人都没人收尸,也不知道她的姘头是谁,竟然能这么硬得下心肠。

    狗剩不知道自己是吃了什么豹子胆,竟然在乌漆墨黑的晚上摸黑去了双花湖边。

    尸体静静躺着,连着那个胎儿一起,狗剩的胆子在那一刻出奇的大,他脱下自己破破烂烂的外衣,盖在了女人身上。

    女人的眼睛睁着,望着漆黑的天空,今夜竟然都没有星星,一切都黑暗得似乎染了墨,狗剩的胆子在盖了衣服之后便突然又缩成了老鼠胆,他连滚带爬地再次跑了,但是没跑几步,他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老鼠胆几乎吓破了了的狗剩僵住了,他想跑,但是腿软成了面条,他瘫软在地,惊恐万分地回过头去,黑暗中只看见一个想人又不像人的影子,那影子身形有些像人,身后却像是有尾巴在慢慢摇动,它再次叹了口气,俯身将女人抱了起来。

    那个滑掉的胎儿被它伸手收进了袖子里,它像是在亲吻女人,又像是低头在她胸前低泣?狗剩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黑暗中原本就看不清东西,他的耳朵却又像是忽然失去了作用,强烈的惊惧让他只能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他只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站立了很久,然后耳朵中的心跳声忽然一静,万籁俱寂中他听到一个腔调奇怪的声音:“他们,不得好死,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它转身,又说了一句,“我要杀了他们。”

    第一个染上疫病的就是动手打死了女人的镇长儿子,他先是高热不止,然后便开始浑身长疮,随后是镇长,女人的侍女……镇长家接连出殡,直到镇长家中已经没有人能抬棺出殡的时候,一直看热闹的镇上的其他人也开始一个个出现了症状。

    狗剩那夜被吓得昏死过去之后便时刻担心镇长家会被人一夜之间屠戮干净,但是最开始镇长儿子死了,死因却是患病,他稍稍放下了些心,到后来镇长家中人死绝,镇上其他人开始患病之后,他才心中一动,隐约记起了自己那夜的遭遇。

    但是已经晚了,那些人一个个浑身脓疮死去,却没有办法走出双花镇的范围,他也不能,他只能走到写着“双花镇”的牌楼,然后下一步就怎么也不能迈出去,有其他镇上的人来,能进来能出去,也带走了那奇怪的疫病,但是双花镇的人,一个也出不去。

    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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