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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前脚才从天京出发,永乐帝后脚就在城外遇到亡国的爨氏后人刺杀,紧接着是来自军中棋子的消息。楚云暖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有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她不禁一震。江源府,白家,爨氏,这些事情看上去毫无关联,可仔细一想,却是意味深长。她曾经疑惑,赵毓珏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对付白家,或许其中不乏赵毓璟想要霍静娴消失,霍清华名正言顺出现的原因,可若要论最主要的目的,恐怕是——楚云暖抬头看了永乐帝一眼,有着惊讶,也有着惶恐,赵毓珏的手段,比谁都高!

    作为一个帝王,身上有一丁点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永乐帝,他疑心病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就像白国公府,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到了极点,这些缺陷,都被赵毓珏所利用。永乐帝不会关心,当年菏泽爨氏到底因何而亡国的,他只会想菏泽灭亡以后,它积累数代的金银财宝去了哪里?当时派去监军的是赵毓峰,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此欺上瞒下,将他颜面置于不顾,让他今日被爨氏余孽拿刀压在脖子上,若不是楚云暖的护卫,他今天指不定的身首异处。这个白家——永乐帝心中腾起了杀意,谁都能感受到他磅礴的怒气。

    楚云暖不得不感叹一句,赵毓珏不愧当年天京第一才子的称呼,果然是深谋远虑。

    永乐帝了的心情转变谁都能理解,只是算不准,可赵毓珏偏偏就拿捏准了永乐帝的各种变化。如此一来,白家出征江源府之事,恐怕会临时易帅,想必已经领军在外的白家都不会接受。虽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不接受就等于抗旨,更是会在永乐帝心里坐实了一个白家有不臣的想法。依照楚云暖对赵毓珏的了解,她敢肯定赵毓珏的目的不仅仅是如此简单,他要为先皇后讨回一个公道,背后要做的事情不单单是除掉一个白国公府,最终的目的是在永乐帝身上。

    永乐帝确实怀疑白家不成,可临时易帅,又得考虑许多原因,最直接的办法——永乐帝当时就下令,将天京驻守的一万精武卫调至江源府与白国公府一同平乱。

    精卫卫是只属于永乐帝的军队,普天之下除了听从皇帝的命令,不必再机会任何人的命令,精武卫就是永乐帝手里一把利剑,把它派出去,势必会让白家有所忌惮。如此功劳不会只经过白家手里,更可以防着他们,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楚云暖在这个时候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是赵毓珏真正的目的——把精武卫从永乐帝的身边调走。精武卫是大齐最精锐之师,一共五万人,只有一万人驻守京城,其他的都在天下各郡。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有暴乱之时,精武卫可以随皇帝一声令下,而从四面八方汇聚如今保证皇权。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有时候却能成为累赘,只要将天京一万精武卫调离,留在京城的皇帝很可能成为一个光杆司令。到时候,赵毓珏想要逼宫造反,还是如何,都全凭他自己的心意,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

    事实上赵毓珏筹划这件事,整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从赵毓峰修建鹤云运河,私建行宫开始,就一步一步都在他控制之下。赵毓峰修建的这座行宫,跟永乐帝所住的宣政殿一样华丽,金虬环绕,玉兽拱卫,雕梁画栋,华丽无比,各处都一上好的金丝楠木为梁为柱,日光照耀下金灿灿一片,里头更是藏着无数的珠宝,其中还有一件宝贝,爨氏当年进供永乐帝的夜明珠。这一对夜明珠十分美丽,比宫中珍藏的还要大还要闪耀,当初被赵毓峰从中截下,就收藏在了行宫之中,置于行宫最高处,每天夜色来临,夜明珠就会散发着光芒,将行宫照亮得如同白昼。对于永乐帝来说,儿子们互相倾轧是不要紧的,甚至是有手段互相陷害也不重要,可最要紧的是是忠心和孝顺。

    这一对夜明珠和爨氏有关,永乐帝必须怀疑白国公府和赵毓峰勾结了,不仅仅是抄了菏泽创世一族,二是永乐帝认为他们的钱都是从军需和各项拨给百姓的款项里扣出来的。因为有南堂这么多年的进贡,大齐国库并不空虚,可以说是十分富足,历年赈灾皇帝们都是不吝啬的,所有人都在感叹生在了一个太平盛世。只有江源府,永乐帝从来不知道,那里的百姓竟然吃不饱穿不暖,因此爆发了如此激烈的民变。永乐帝必须怀疑,这才是白家和赵毓峰真正的目的,只可惜赵毓峰沉不住气,率先逼宫而惨死,那么现在江源府,这个巨大的诱饵,或者说是可以进一步功成名就的阶梯,就会由白国公独享。这个计划十分精妙,从头到尾考虑到了很多人,留下了很多证据,白家几乎是退无可退。

    赵毓珏真是好手段,一剑双雕。楚云暖垂下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起还在江源府的赵毓璟,觉得自己实在是瞎操心了,毕竟那边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白严得知永乐帝遇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到宫中请罪了,然而他到宣政殿门口,恰好看见吏部尚书顾公梅进了殿里,然后是一个正准备前去宣旨的太监。他细问之下才知道,永乐帝把精武卫派了出去,他心中一凛,麻烦了,心里暗怪白江当年下手狠辣,却又不能在这里显示面上的怒气,只得稳住心情,进入宣政殿中,抱拳下拜,“末将白严,拜见陛下。”

    永乐帝现在一看见白家人就觉得怒从中起,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奏折,唰的一下,就把奏折丢了出去,他压根儿就不敢多话。奏折坚硬的边角磕在白严额脚上,火辣辣的疼,几乎都破皮了,他立刻伏地跪下,请罪,“臣有罪,没能够根除菏泽余孽,让陛下受惊了。”

    哪怕是白严在此时将自己放在很卑微的位置上面,恭恭敬敬地请罪,依旧没有办法将永乐帝被挑起的怒火消不下去,阴晴不定的看着白严。

    殿中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站着,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四周是久久的沉静,只能听见永乐帝粗重的喘息,像是一只被惹怒的雄狮一样,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白家的荣耀是他亲手给予的,而他们现在却是如此回报于他。短短二十几年,白家赫赫战功,几乎是取代了平南王府在军中的威信,称为大齐百姓心中一道最坚固的屏障。永乐帝看在眼中既是欣慰又是忧心,可是曾经,看在赵毓宸需要一个强大的母族分上,他一直按捺不动,哪怕是有多少人弹劾拜白国公府,他都将事情压了下来。他本以为,白家是会感谢他的。哪怕是后来毓宸死了,他依旧留着他们,就算是自私,也得把忠心拿出来。但是最近一件又一件被披露出来的事情,超出了永乐帝的意料,白家根本就不忠于他这个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一国皇帝!

    永乐帝冷冷道,“虚报战功,欺君罔上,坑杀无辜百姓,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就算是诛了你们九族也不为过!”一边说,永乐帝一边觉得心头怒气难耐,想到自己被愚弄的那些日子,张口对白家夸耀的种种话语,一下子觉得像是一个巴掌众重重呼到了脸上,脸皮紧绷格外难受。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翻手间又是一个玉瓶飞出,白严额头再次被玉瓶砸到,流血汩汩。

    楚云暖真心觉得,当初的事情白严恐怕是劝过的,只是白家其余人急功近利,怕是听不进去。“陛下息怒,白严固然有罪,可陛下至少也得等白家人平乱之后再行处置。如今白家出征在外,唯一留在京城的白严,如果是有个什么意外,恐怕,会动摇军心。”

    这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话语,实际上是担心白家在外拥兵自重,如此的话,永乐帝岂不是更难以控制。

    永乐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楚云暖说的对,白国公带军出征,若白严在京中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永乐帝心里虽然是同意放过白江的,到底是欲壑难填,毕竟他是一个皇帝,如今受到一个臣子挟制,如何能不叫他心头愤怒。没想到他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

    楚云暖开口以后,原本静若寒蝉的几个人,都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替白严说话,就连顾公梅也说道,“陛下,当初挂帅出征的是镇南将军,他是安南将军长辈,就算有什么决策也轮不到安南将军反对。他现在能入宫请罪,已经算得上是知错能改,陛下不如就饶过他这一次。毕竟把爷年少成名,是大齐难得的一个将才,陛下素来爱惜人才,也就看在他这一生本事的份上,饶他一命,好让他日后能够戴罪立功。”

    顾公梅说一句话,比别人说十句都有用,永乐帝的表情没有刚才坚定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下来。

    白严感受到永乐帝渐渐平息下去的杀意,他原本以为今天是死定了,没想到最后却生出这样的转折,白严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场变故,到底是好还是坏。

    依照顾州和白严的关系,顾公梅能够替白严说话,楚云暖也不觉得吃惊,她仔细观察着顾公梅。她见过顾州,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和永乐帝有八拜之交的吏部尚书。步骤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如果要说差别,顾公梅人如其名,一身傲骨宁折不屈,而顾州却是桀骜不驯,浑身反骨,否则他也不会和白白合作。恐怕他是想不依靠他父亲,自己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来。

    许多人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家世之后,就会渴望拜托来自长辈都桎梏,自己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而却忘记顾及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像曾经的她,总以为是家族阻碍了她的一切,却忘了没有楚家她什么都不是。

    宋晔在楚云暖耳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楚云暖轻轻摇了摇头,刺杀之事不过是为了牵扯楚后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怎么会要了他们的命呢。宋晔道,“我查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今天所有刺客,身上所谓图腾都是假的,尤其是那个被他们说为菏泽皇室后人的女孩子。爨氏深切崇拜的蛇女,以它为图腾,但凡爨氏后人,身上都会刺上蛇女图腾,不同之处在于,女子刺青为右手执蛇,男子为左,那个女孩子恰好相反。其他的人么,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有几个还来自军中。”

    竟然是军队里的人。楚云暖觉得很诧异,“师兄怎么知道的?”

    “三弟曾经游历四方,学到过很多闻所未闻的知识,其中就有一项,关于查看手上的茧子推断他们原本是做什么的。这些人虎口和手掌处都有很厚的老茧,大齐使用的兵器是矛,这是长期只矛留下的。”

    如此的话就印证了一件事情,赵毓珏的势力已经深透进了军队之中,雍王之时果然是势不可挡。

    楚云暖的目光落到了在场的众人身上,白严的确是少年英才,只是可惜他出生在了不择手段的白家。顾公梅为他求情,应当也是知道他和顾州的关系。那么,这一位天子结拜兄弟的顾公梅知不知道他儿子曾经想要动南堂世家?

    有了顾公梅的求情,又加上楚云暖一番话,永乐帝也考虑到某些事情,所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两,只是将白严禁足在白国公府中,顺带夺了兵权,降了官位。白严虽然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悦之色。

    永乐帝今日受惊吓,又强撑着处理半天事情,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了,众臣也是有眼色的相继告退。楚云暖出来的时候最后看了永乐帝一眼,脸色十分不好,透露出一股病态的白,永乐帝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受到这一番刺激,说不准得调理多长时间,就算是为了他骑这么快的陷入出皇子之乱,楚云暖也必须得保住永乐帝的身体,她打算回去就让人把血人参给献上去。

    这一番耽搁之后,楚云暖就成了最后一个离开宣政殿的人,他走出大殿的时候,看见顾公梅和白严的身影,在洁白白的汉白玉地面上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本来还想和顾公梅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她居然走的这么快。才下台阶,楚云暖就看见素来不合的左右丞相一同而来,虽然在一起有些,可两人明显是看对方不顺眼。

    木文平是文官之首,接人待物,就自视妆前后出了三位丞相,待人接物都是一派高傲之色,像是目下无尘的居士一样。曾经他接待其他官员的时候,都是摆出了十足的架子,现在看见楚云暖倒是没有摆架子了,反而是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仿佛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楚云暖觉得木文平的脑回路十分清奇,他的模样就像全天下除了他木文平就再也没有出色的文官一样。肖无为笑呵呵的上前,“见过家主。”

    木文平又是一声很大的冷哼,看上去是在表达自己对肖无为的不屑一样。

    楚云暖懒得理会这种觉得自己自觉良好的人,提醒了肖无为一句,“陛下已经休息了,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你还是明日再来。”

    肖无为偏着头,看见木文平在宣政殿门口碰一鼻子的灰,心里乐得很,这老家伙平日里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现在真是活该了。“家主可否告诉老臣,陛下到底如何了?”

    “陛下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手惊过度,吃两付压惊的汤药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真实情况楚云暖是不会说的,永乐帝那一边也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肖无为松了一口气,皇储未定,若永乐帝在这个时候倒下去,那才大不妙。“那,安南将军呢?”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概再过半个时辰满天京的都会知道,不过真实原因么,却不会被说出去的,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损永乐帝威严。“陛下遇到爨氏族人刺杀,是白家当年没有将余孽绞杀尽,导致今日祸事,陛下已经处罚了他。”

    肖无为眉头一皱,总觉得不对劲,却在看见木文平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了,反而道,“谢过家主透露的消息。”

    木文平看见楚云暖,还是居高临下地问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压根儿就不理会他,转身就走。木文平在背后气的跳脚,老远还能听见肖无为在哪里火上浇油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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