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大羞忍不住扭过身子嘤咛低语:“爷莫要说这等话奴婢左右都是爷的人了……”
    冯紫英也不忍心再逗弄这个慧丫头随即正色道:“好了鸳鸯今日这抱琴来说了这番话你觉得也该如何处置?”
    鸳鸯一愣下意识地摇头:“这是爷才能决定的事儿奴婢如何敢插言?”
    “有什么不能说?”冯紫英不以为然“大姑娘看样子在宫里也难熬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早就觉察得到贾家的情形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准备?另外和许、苏那几位有子嗣的贵妃搅和在一起难道就没有想过风险?她应该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才对却一味钻营何其不智?”
    鸳鸯也觉得冯紫英说得有理以元春在府里的聪慧不可能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贾家日趋没落在自身已经没有希望可想的情形下那么肯定就该好生考虑如何帮助家族兴盛可她现在所作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鸳鸯也觉得这局外人很难了解到局内人心态自己和冯大爷现在也只是站在一旁来揣摩别人心思也未必准确也只有大姑娘自己才明白其中原委。
    “爷大姑娘是一个极聪明人自幼在府里便是深得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的喜爱都夸她兰心蕙质秀外慧中便是三姑娘都不及若是爷真的有机会能见着大姑娘那不妨和她好好谈一谈现在贾家都这样了而且皇上也昏迷不醒大姑娘就莫要节外生枝该多替她自个儿以后考虑了。”
    鸳鸯幽幽一叹似乎也是在为大姑娘日后的命运悲叹“大姑娘自幼进宫可现在也才青春韶华皇上一旦大行她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在宫中枯守红颜变白发?那是不是太残酷了?”
    冯紫英嗤笑了一声心里却是对鸳鸯的心善十分满意“鸳鸯这宫里人不都这样?就算皇上这番能挺过来也已经是五十多的人了能像太上皇这样活过古稀者有几个?大姑娘比皇上小三十岁你说的那种情形不是很正常么?”
    鸳鸯低垂下头有些落寞地喃喃道:“当初老祖宗和老爷太太还是做得差了却可怜大姑娘这一辈子如此……”
    “不是许多人都艳羡那皇家身份得沐天恩么?”冯紫英似笑非笑。
    “大姑娘不是那种人只是她那时候也没法拒绝罢了。”鸳鸯摇头“后来之事也许就是随波逐流难以自拔了吧。”
    一个女孩子要拒绝家族做出的重要决定和安排的确在这个时代显得不太可能冯紫英能理解。
    就在冯紫英和鸳鸯探讨着贾元春想法时抱琴却已经出了冯府沿着丰城胡同缓缓前行。
    在一处拐角处抱琴转进旁边小巷然后继续前行到另一处三岔口分叉处两辆马车相对而行从岔口对面而过而抱琴正好处在了两辆马车的夹缝中间。
    当两辆马车驶过两边被阻断的行人重新融合在一起时抱琴却消失了。
    远远跟在后边的一个人有些疑惑地四处打量行人各行其道却没有抱琴的人影。
    他紧走几步赶到岔口四下张望这个时候周围人来人往一时间也难以分辨。
    有些懊恼地挥了一下手男子犹豫了一番只能选了一边前行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接上大街也没见到抱琴人影。
    跟丢了男子这才意识到这一点究竟是自己疏忽大意跟丢了还是那小丫头特意甩掉自己男子也有些吃不准。
    因为从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丫头就是贤德妃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是自小就跟着贤德妃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男子倾向于前者。
    这样的轻松活计都能出差错男子也有些气恼若是回去这样报告肯定少不了一顿臭骂。
    他跟了这丫头也是许多次了以前对方出来也是他在跟贤德妃和冯家或者说和小冯修撰有联系不是秘密北镇抚司里都知道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琢磨着怎么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男子也只能悻悻离开他得尽快赶到宫门外去守着等到对方回宫才能交票。
    此时的抱琴已经上了那两辆马车中的一辆。
    在两辆马车交错的那一瞬间抱琴就被人拉住胳膊一提轻身上了马车迅速钻入了马车车厢中。
    抱琴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车厢里的人也都没做声任由马车一直行驶好一阵后才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宅院中。
    抱琴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只知道按照约定的路线和行进方式进行然后其他就不管了。
    当抱琴坐在一间房中的椅子上时她才看到那个多次见面的中年男子。
    她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知道称呼为王先生应该是娘娘舅舅一方的人。
    要求见面是从宫中托人传递过来的加之娘娘也有意要和冯大人沟通所以就让自己跑了这一趟。
    “王先生您找人带信给娘娘有什么事儿?”抱琴问道。
    “娘娘的父亲和舅舅都很想念她也想了解一下宫里的情形。”男子感觉得到抱琴的疏远冷淡也不在意。
    在义忠亲王没有举旗之前大人这位外甥女就不太愿意和大人联系太多只不过偶尔通过眼前这个丫头联系几回了解一下皇上的行踪和宫内的动静聊胜于无。
    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义忠亲王在南京监国并重立朝廷南北对峙就更需要了解这京师城里宫中的情形了南京方面在京师城里肯定也有其他渠道了解情况但是大人却要从这个外甥女这里获知一些其他情况来进行映证。
    “可能要让先生失望了娘娘前段时间被幽居在凤藻宫根本没法出门也就这几日沉思被解除宫禁奴婢才能出宫若是要想问什么恐怕娘娘和奴婢都一无所知。”抱琴摇头。
    男子笑了起来“我们没打算问娘娘什么而是大人更关心娘娘听说寿王和福王都在骚扰娘娘这等忤逆之事居然发生在宫中委实让人无法相信……”
    抱琴顿时警惕起来她不知道对方突然提及这个是什么意思。
    寿王和福王骚扰娘娘在宫中虽然不能说是隐秘但是知晓人也并不多对方却能知道但想到对方能找人在宫中传话那么也能接受只是对方突然关心这个就有些让人起疑了。
    要说娘娘那位舅舅是真的关心娘娘安危抱琴是肯定不信的。
    跟随着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抱琴已经见惯了许多那些表露出一副关心神色姿态的未必就真的是关心多半是有所图而那些不愿意搭理最后迫不得已的也许才是无所求而愿意帮你一把的。
    娘娘这位舅舅哪一次要求见面不是询问宫中情况和皇上近况何曾关心过娘娘在宫中过得如何?
    这个时候却要关心起娘娘被寿王福王骚扰起来多半是琢磨着这种事情如何为他们所用吧抱琴不無恶意地猜测着。
    也许他们想着用這樣的丑闻来达到什么目的?
    不得不说抱琴猜测还是很准的两国交兵自然是各种手段都要用上来了尤其是义忠亲王既然想要身登大位那么破坏对方这些潜在皇位继承人的形象进而打击整个京师朝廷就是最好的一种策略了而且根本不需要什么花费只需要把這种丑闻放大扩散就能达到最佳效果。
    当然这种策略也需要选择合适时机才能发挥最大作用但这都需要建立在把一切情况乃至细节都掌握得足够充分的情况下如同一柄杀手锏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就能生到奇效。
    抱琴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对方纠缠不放的询问让她难以回答娘娘没有交代其他但是抱琴却也不敢将整个具体情形告知对方她需要回去问了娘娘的意思这一点对方也明白但是仍然不不肯罢休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宫中几位皇子和贵妃们现在的动态情况。
    元春脸色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原本丰润的面庞竟然显得有些柔弱起来。
    这就是自己的嫡亲舅舅?
    难道就不知道这等丑闻一旦爆发出来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白绫三尺鸩酒一壶?
    可他们何曾关心过这些?
    抱琴说她不相信父亲也会掺和在这里边但此时的元春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动摇。
    父亲在南京似乎有些乐不思蜀往日父亲和蔼可亲的形象早已经模糊也许是身处其中不能自拔或者迫不得已?
    她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奈何生在帝王家的悲楚自己的处境又和那些悲叹生在帝王家的皇子公主们有何区别?一样身不由己却还要被卷入无尽的旋涡中无法自拔。
    自己该怎么办?也许那一个人才是自己最后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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