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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 两个人蹲在门口,都没吭声了, 但心思全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屋里。

    岑向南一来, 动心思的不仅仅只有乔晚和修犬。

    还有里间禅房里一只木桶。

    自从被钉死在了木桶上之后,林清芝就被暂时安置在了里间的禅房里。

    听到外间的动静, 看见男人的鞋履, 人皮鼓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虽然他恨岑向南那老匹夫入骨, 但现在能救他的, 就只有他。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去, 和这老匹夫父子情深那他也愿意。

    虽然他筋脉被那贱丫鬟给封住了, 但岑家灵脉一破, 也便宜了他。

    从门缝里漏出来的灵力少归少, 掰着手指头算计,勉强够用。

    只要能想办法撞上眼前这扇门……

    林清芝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个念头……

    只要能撞上这扇门,外间肯定能听到这儿的动静。

    他是林黎唯一的血脉, 那老匹夫喜欢他喜欢得紧。只要对他哭一哭, 再把这事儿全栽到姜柔那个贱人身上,不怕岑向南不信。

    那都是娘当初交代的。

    要善于利用自己的资本。

    当年,也是林黎看上了岑向南, 这才依仗着自己的美貌和神秘, 主动出击。

    至于他本来就有婚约。

    她们邪修行事本来就肆无忌惮。婚约那束缚人性的东西,要它来干嘛。

    尤其是姜柔那贱人,用婚约来绑着岑向南,表面上什么都不争不抢, 冠冕堂皇,他娘在世的时候,最恨的就是这种假模假样的假人!

    ……

    而在屋里,岑向南却和岑夫人相对坐着,屋里点了盏小灯,灯光昏黄而柔和,也将女人那原本寡淡的脸,照得柔和细腻了不少。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姜柔就成这样了呢?岑向南忍不住想。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姜家妹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爱说话。

    少年负着长剑,有点儿不耐烦,不过他早熟,心知这小尾巴甩不掉,也不好当着她的面甩脸子给她看,只能抿着唇,沉着脸,脚步走得迅疾如风。

    小姑娘恍若未觉。

    他一回头,她就对他笑,满心满眼都是她这个未来夫君。

    那时候,他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烦。

    “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少女鼓起勇气问:“我一定会去学着做的。”

    少年冷淡:“我只希望我日后的妻子,能端庄稳重,不给我添乱。”

    他虽然没抗拒要娶她,但也没觉得娶她是多高兴的一件事。相敬如宾,就是岑向南对婚姻所有的想象。

    直到他在西南碰上了林黎。女人总爱戏弄他,骗他,将他耍得团团转,他非但不生气,反倒更加好奇,好奇林黎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也就在这时候,他这才发现原来婚姻是不一样的,他喜欢林黎,迫切地想和她成亲。哪怕她用的功法阴毒邪门,他也不在乎,她本性不坏,只是没人教导,这才养成了个天真残忍的性子。

    少年的情爱来得轰轰烈烈。

    和寡淡又正派的小青梅相比,像一团雾妖娆诡艳,离经叛道的林黎,明显更有魅力,也叫他迅速沉迷其中。

    哪怕她和端庄稳重根本没任何相似的地方。

    因为愧疚没给林黎一个正妻身份,婚后,他不常去姜柔的屋,除了必要的节日,或是病了,他才会去她屋里探望。

    刚开始他还觉得对不起姜柔,但习惯一向都是件很可怕的事。

    当初,他就习惯了那个姜家小姑娘温温柔柔地跟在他身后,成了婚,也慢慢地习惯了姜柔在他们三个人里活成了个隐形人。

    他给了她尊重,和她相敬如宾。

    但把爱,全都给了林黎。

    男人皱着眉,似乎陷入了回忆。

    女人没打扰,安静地等着男人从回忆里抽身。

    ……

    屋外。

    一起蹲在走廊下的人突然动了。

    乔晚心头猛地一突!

    林清芝那妈宝男!

    林清芝那妈宝男还在那间小禅房里!

    她“嚯”地站起,惊得旁边大狗吓了一跳。

    “陆姑娘?”

    ……

    如今,岑向南再抬眼看。

    女人几乎还是没什么变化,眉眼温驯,容貌寡淡。

    当年那个喜欢唱歌的姜家小妹妹,那个喜欢坐在船头唱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的小姑娘,确实已经做到了稳重端庄,不争不抢。

    岑向南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岑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已无大碍。”

    然后,就是沉默。

    一问一答,干巴巴的。

    女人没有要迎合,要挽留的意思。

    坐了一会儿,估计是再难忍受屋里这沉默到几乎凝固的气氛,岑向南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养伤,前院的事不用你操心。”

    留下这么一句安慰,抬脚就走。

    眼睁睁看着岑向南抬脚就走,林清芝心急如焚,拼劲了一口气,终于指挥着灵力推动了木桶!

    木桶咕噜噜滚响了门口,撞上门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岑向南脚步旋即一顿。

    “那是什么声音?”

    说着,转了个方向,大踏步地冲着里间走了过去。

    岑夫人一愣,还没来得及拦,岑向南动作更快一步。

    拉开了门。

    男人低下头,和禅房里那只木桶正好看了个对眼。

    ……

    等乔晚冲进主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一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屋里那眼熟的,阴郁漂亮的少年。

    少年站在岑向南身后。

    岑向南面色铁青地望向岑夫人,冷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天……这么多天,清芝就被你关在这间禅房里?!”

    少年完美地继承了自己亲娘的阴狠毒辣,战战兢兢地让岑向南别生气。

    “爹你别生气,娘也是为了我好。”

    “这几天府上那么乱,娘这才把我关在了禅房。”

    “为了你好?”岑向南面色大变,“为了你好就这么对你?!”

    少年瑟缩了一下:“儿这番从西南过来,只是想看看爹,看到爹身体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少年的眉眼,像极了当年那样貌艳丽,偏偏又单纯天真的林黎。

    林黎的死,每次回想起来,都是他心里的隐痛,想要忘,却忘不掉。

    岑向南脸色彻底地冷了下来。

    看向了女人的目光里,也没了那点儿怜惜,只觉得原本那少年时的满腔柔情,突然被一盆冷水,给泼了个一干二净,冷得他心寒。

    “清芝这么信你,你就这么对他。”

    人一心寒。

    当初那点念头再度冒了起来。

    说不定……

    说不定当初真的是她置林黎于不顾……

    岑夫人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缓缓地笑了。

    岑向南看了她几眼,遍体生寒。

    只觉得当初那个姜家小妹妹突然面目全非。

    林黎当初说的果然没错,那外表柔顺正直的,往往是那心机沉沉,虚伪狡诈之徒。

    “岑家的家业,还是会由清嘉继承,这点儿你放心,也用不着去想着有谁来抢你儿子那一份!”

    岑向南像是嫌恶地再也不愿看女人一眼,冷冷地抛下这么一句话,拂袖而出!

    少年低垂着脖颈,跟在他身后。

    却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女人,露出了个讥讽的笑。

    乔晚上前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岑向南。

    岑向南显然还记得她:“是你。”

    乔晚:“你不能带他走。”

    乔晚目光落在林清芝身上:“夫人的手,就是你这好儿子剥得皮。”

    岑向南脸色遽然一变。

    剥皮这邪门的功法,只有林家母子用。

    但就算这样,岑向南还是沉声道:“这是岑府的家事!与你何干?!”

    “辛夷。”

    岑夫人嗓音温和:“过来吧。”

    乔晚一愣,怔怔抬眼。

    女人眼角虽然沧桑,但眼神明亮,微微一笑,向她招招手:“来。”

    她不在乎。

    一点儿都不在乎。

    乔晚让开了一步。

    林清芝冷笑。

    笑了一半,对上乔晚目光,陡然顿住。

    她眼神虽然淡淡的,但眼里却冷地像一把细刀。

    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他钉死在墙上。

    岑向南和林清芝一走,岑夫人就像没事儿发生一样,喊她上来。

    “这几天感觉如何?筋脉有没有什么异样?”

    乔晚收回目光,重新面向了岑夫人:“没什么异样。”

    隔了半秒,踌躇着问了一句:“夫人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一抬眼,这才看见了站在乔晚身后的青年。

    岑夫人微笑:“修道友?”

    修犬全身僵直,露出个温柔有礼的笑:“夫人。”

    岑夫人给修犬复查的时候,乔晚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了女人和犬妖两人。

    修犬有点儿僵硬地岔开腿,解开了衣服。

    只觉得女人落在他肌肤上的手指,像团火。

    他忍不住低头去看。

    看她一缕乌发垂落在白皙的颈侧。

    青年喉结滚动了两下,心里冒出了点儿奇异的感受。

    修犬扬起脖子,抬起头,伸手盖住了眼睛,苦笑。

    岑夫人很好看。

    他……他想带她回妖族。

    他一定会对她好。

    虽然这么想的,但话到嘴边儿却说不出口了。

    要怎么说?

    说他看上了个□□?看上了个有夫之妇,看上了别人的母亲?

    她那俩儿子个头都差不多和他高了。

    一只妖,满腔的,直接的热情,好像对面前这个温婉柔顺的妇人来说,都是冒犯。

    一个百八岁的老妖精,老单身狗,头一次感觉到紧张,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乔晚走出屋,将目光放向了黑夜之中。

    刚刚之所以没爆发,是因为她有预感,岑向南在林清芝那儿,肯定要摔一跤。

    结果当晚世春堂那儿就传来了消息。

    岑向南,被捅了。

    正当他和林清芝父子情深的时候,透过少年的眉眼,回忆着当初艳丽又天真的林黎时,这个和他娘一样狠毒的崽种,反手捅了他一刀,跑了。

    这一刀捅得是实打实的深,没放任何水。

    一捅,差点捅去了岑向南半条命。

    岑家大敌当前,岑向南被这么一捅,就意味着再也指挥不了岑府对敌。

    对敌的重任,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岑清猷和岑清嘉两个儿子身上。

    得到消息之后,乔晚当机立断问岑清猷要了林家二十二。

    “你要放了她?”

    乔晚:“有用。”

    岑清猷略一思忖:“林二十二如今对我们没什么用处,放了倒也不是不行。”

    当然是不能白白地放。

    “父亲虽然受伤,但眼下未尝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岑清猷抬眼,眼神清明。

    冷静地不像是知道自己老子被捅之后该有的反应,不仅如此,还大有利用自己老子被捅这事,来做点什么的想法。

    于是,和岑清猷商量了一会儿之后,乔晚去了关押林二十二的屋。

    林家姑娘一见来人,眼里闪动着恨意,宁死不屈,铁骨铮铮:“滚!不管你们怎么逼我,我是不会说的!”

    乔晚上前蹲下来:“我没打算逼你。”

    林二十二一愣,被她这动作弄懵了。

    “你……你想做什么?!”

    少女怒目而视:“休想耍什么花招!”

    乔晚:“我和你做个交易,你要答应我就放了你。”

    “我警告你,休想耍什么花招!!”

    乔晚淡定地问:“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吗?”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做到,次次都能探听到你们的动静的吗?”

    好歹活了四十多岁,经常下山帮马怀真做事。

    乔晚能看出来,林二十二,年纪不大,冲动,一腔热血,满脑子就是替家族做事儿,为家族争光,恨不得为林家捐躯那种,而且最重要的是,心眼小,爱记仇,傻白甜。

    “我警告你!休想耍什么花招!我是不会被你蒙骗的!”

    “因为林清芝。”

    林二十二一愣。

    乔晚一看,心知有戏:“因为林清芝,出卖了你们的行踪。林十六他们几个,全是他卖的。”

    “你突然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休想挑拨离间!”

    乔晚:“我没挑拨离间,不信你去问林五。”

    乔晚哂笑:“他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为了自己,谁都能卖。别告诉我,你们就信他。”

    他们……他们当然不信。林二十二有点儿讪讪。

    林清芝那小娘皮,眼里只有他自己。

    乔晚静静地看着林十二。

    捅了岑向南,岑家这儿林清芝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十有八九会往林家跑,借林家的势,去报复她。

    她不怕林清芝和林家结盟,林家当初用了林清芝,恐怕也是因为他在岑府生活过一段时间,没人比他更了解岑家,也没人比他更适合去破坏岑府的阵法。

    如今岑家阵法已经塌了,他也就没了利用价值。

    “别告诉我,你们林家就依赖他一个,没他就不行。”

    林二十二顿时炸毛:“你放屁!你休想借刀杀人。”

    乔晚:“他捅了家主。”

    林二十二懵了。

    乔晚自知失言,面色微变:“夫人,他捅了家主夫人,我的确是打算借你们的手杀了他。”

    “不过,这是借刀杀人的同时,也是你林家自己清理门户。”

    西南林家和本家结仇在前,一个没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充当了搅屎棍,对敌人对自己都有威胁的西南林家人,为了不节外生枝,杀了他,当然最保险。

    这也是岑林两家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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