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瞥了一眼,屋里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不说家徒四壁吧,经济条件也够差的,姑娘很好看,就像照片里的郑红霞走了出来。

    “打扰了,我叫傅平安,想打听一些关于郑红霞的事情。”

    “你就是傅平安?”被称作小琼的女孩眼睛一亮,“是江大的傅平安么,我是你的粉丝,哦,我是隔壁学校的,师大的。”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傅平安笑道,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还挺响亮的。

    “快请进,爸爸,这是傅平安,传奇人物,好多女生都好崇拜他。”小琼将傅平安让进屋来,让座,给他拿饮料,热情招待。

    傅平安将一袋子水果放在茶几上,端详着郑红霞的远房表哥,虽然年过半百且瘫痪,但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吧。

    苏刚并不认识傅平安,没有女儿那么激动,他狐疑道:“你怎么认识郑红霞的?”

    小琼也奇道:“你怎么认识我妈妈的?”

    傅平安看看她,原来这就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啊,郑红霞之后和苏刚生的孩子,有些话似乎不适合当着小琼的面说,他干咳一声道:“小琼,我想和叔叔单独聊一会。”

    小琼看看爸爸,后者点点头,小琼便说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您先聊着。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傅平安开门见山道:“其实,我是郑红霞的儿子。”

    苏刚直勾勾看着他足有一分钟,突然说道:“不可能,红霞只有一个女儿。”

    傅平安没惊讶,这是老人为了维护妻子的荣誉说的谎,他不得不继续揭开伤疤:“我是解东明和郑红霞的儿子。”

    苏刚一摆手:“绝无可能。”

    傅平安说:“我体谅您的心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作为一个孤儿,我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苏刚说:“我没别的意思,你既然能说出这些名字,想必是做过调查的,但是红霞只生过一个孩子,就是小琼,至于生父究竟是谁,我并不知道。”

    傅平安忙问:“小琼哪一年生人?”

    苏刚说:“1991年2月。”

    傅平安说:“您能讲一下当年的事情么?”

    苏刚说:“郑红霞是我表姨家的孩子,比我小三岁,我那时候在钢铁厂当炉前工,收入还算不错,我们两家经常走动,本来打算亲上加亲的,后来……红霞怀孕了,打死也不说是谁的种,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病故了,她家没人了,我们家就把这个女婴养了下来,算是我的闺女,这些事情也没瞒着谁,当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再往后我的父母也相继去世了,单位破产,我下岗,靠摆摊养活这个闺女,闺女争气,学习一直都很好……”

    傅平安算是明白了,解东明一直在忽悠自己,半真半假的故事最有欺骗性,他当年是有一个情人,也生了孩子,也确实死了,但并不是自己,他只是拿这个现成的故事当道具骗人而已。

    至于基因检测如何解释,还有襁褓里的纸条如何解释,一时间傅平安还想不出来,他只能用倒推的办法抽丝剥茧,一点点解开谜团。

    “小琼,她应该是叫苏琼吧,她知道您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么?”

    说到这里,傅平安心里咯噔一下,苏琼这个名字在哪听过,对了,是范东生提过,那一对苦命鸳鸯之一,也许是重名,这个需要验证一下。

    “对,我女儿叫苏琼,她什么都知道,我们家没秘密的,这种事也不该瞒着孩子。”

    “苏琼曾经在淮江银行工作?”

    提到银行,苏刚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这下没错了,此苏琼就是彼苏琼,苏琼也是解东明的私生女,却被无情抛弃,多年之后机缘巧合重走了其母的旧路,被行长玷污,只是她的做法和母亲不同,她没有选择隐忍和自杀,而是走上了复仇之路。

    生孩子是瞒不过人的,郑红霞只生过一个孩子就是苏琼,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也就是此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只需要做一系列测试,就能再剥开一层真相外面包裹的谎言。

    傅平安请苏刚打电话把苏琼叫回来,解释了自己的来意,苏琼在网上看过关于傅平安身世的报道,深表同情,当得知自己有可能是傅平安同父异母的妹妹后,这感觉可谓错综复杂,最终她同意提供自己的DNA进行比对检测。

    临走时,傅平安问苏琼在哪里工作,苏琼迟疑了一下说正准备去外地发展,但又舍不得爸爸。

    “我这边有个驻外的岗位,待遇还不错,你考虑一下。”傅平安说。

    “真的?”苏琼黯淡的眸子里闪过惊喜。

    苏刚说:“别担心爸爸,我就是半边身子不得劲,慢点也能站起来走动,生活完全可以自理的,你该去就去。”

    “嗯,我在东南亚有个项目,你拿着我的名片去中银大厦安兰公司面试就行。”

    “谢谢傅大哥。”苏琼接了名片鞠躬致谢,咬着嘴唇不哭出来,她这几天一直在煎熬,是自首还是逃亡,傅平安给了她另一个选择,那一声傅大哥是发自肺腑的,只有亲哥哥才能如此贴心啊。

    现在傅平安手上有五个DNA样本,自己的,谷清华的,苏琼的,谢小翔的,还有一份是他雇佣的侦探从酒店获取的解东明的DNA,经过比对,解东明和苏琼不存在任何关系,自己和苏琼,谷清华和苏琼,也同样没有血缘关系,唯一存在血缘关系的是苏琼和谢小翔。

    这就有意思了,苏琼和谢小翔才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但这二人却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是谁一直在给解东明戴绿帽子呢,逻辑上不太可能,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从酒店获取的DNA并不是谢东明的,而是和谢东明住在一起的某个男人……

    傅平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这关系太乱了,解东明是正常性取向,不是双向插头,这个推论不靠谱,那么可还有另一种可能,解东明知道自己在侦察他,故意留下线索,也就是说,他虽然不是自己的生父,但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解东明老奸巨猾,想从他那里得到真相是不可能的,只能从侧面验证,傅平安决定,去找解小明,这货一定是解东明的种,错不了。

    ……

    江东省政府大楼内,杨启航眺望窗外,山雨欲来风满楼。

    韦金沪的暴亡,意外揭开了淮江银行深藏已久的巨额坏账,杨启航很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他人意见从现任副行长里面选择行长,而是先对淮行进行审计,在省国资委、审计厅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的深入调查下,淮江银行的烂窟窿一个接一个暴露出来,金额之大,牵连之广,令人触目惊心,最恐怖的是杨启航身为分管副省长,竟然被下面瞒的严严实实,说起来她应该庆幸韦金沪死的及时,他不死,这个雷就不会爆,越往后拖越严重。

    最大也是最近发生的一个雷,是银行违规授信给一家叫启翔的信托公司,启翔公司用淮江银行的资金进行国企混改收购,本来这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小公司利用资金杠杆实现 蛇吞象,拿下国企控股权后将资产分拆打包出售,光是土地这一块倒手就能赚二十亿,但是过程中出了问题,国企高层因为贪腐窝案全部被双规,混改也被叫停,几十个亿的资金光是每天的利息都是个天文数字,眼见这笔钱是收不回来,更让杨启航郁结的是,启翔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自家外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身为国家发展银行董事长的解东明并不自己出手,而是让老部下韦金沪对自己儿子实际控制的某公司进行授信,用银行的钱去收购国企,完了再倒手卖出去获取巨额价差,这买卖看起来简单,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背后动用的关系错综复杂,或许连杨启航自己都是其中一环,虽然自己并不知情,但亲戚关系毕竟在这儿摆着呢。

    姐夫归姐夫,但杨启航并不属于解东明的政治阵营,她有后盾,但并不是以利益为纽带,杨启航是国企领导出身,并不缺钱,但对自身羽毛的爱惜却很看重,此刻她对解东明怨气十足,几乎想打电话过去训斥对方。

    记忆中的姐夫并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年轻时,姐姐第一次带姐夫回家,说这个人如何如何优秀,彼时还是大学生的杨帆不以为然,总觉得不帅的男人没资格称优秀,后来她才知道,这位个子不高,衬衫和皮鞋总是一尘不染的男人有多厉害,他三十岁就当上处级干部,成熟睿智,做事滴水不漏,做人八面玲珑,更难的是重情重义,从上级到下属,都敬佩他的为人。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自从上次姐姐杨萍拿出千万美元保释解小明时,杨启航就知道姐夫一家人变了,但是在没有损害到自己利益时,她不会多操心,可现在解东明已经损害到江东省国有资产的利益,如果自己听之任之,那就是渎职,那就是合谋,一旦事发,是要负责任的。

    窗外是无限美好的晚霞,杨启航思虑良久,准备第二天主动向省长进行汇报,这是不得已的做法,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当然这并不是推卸责任撂挑子,也不是哭哭啼啼找家长,而是必要的组织程序,汇报之后,这些麻烦还是得杨启航亲自解决。

    窗外雷声滚滚,乌云盖顶,压抑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杨启航没关窗户,看着暴雨如注,心中涌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有的人被称作裸官,配偶子女移居国外,自己也秘密获取其他国家护照,身家全部转移,在国内尽可以大肆敛财,而杨启航则是另一类裸官,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别人或许会有拖累,但她没有,她没有丈夫,没有子女,父母已经逝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所以,她可以无所畏惧的向腐败分子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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