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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6、

    有皇上在,华妃没敢再费什么话,只是绷着脸听戏罢了,总归脸上、眼底也没什么表情,一看就是完全游离在戏里的故事之外的。

    可是反观其余认真看戏的人,可个个儿都是眼睛通亮,粉颊桃红的,个个儿看得高兴的了不得。

    吉嫔向廿廿这边儿看过来,廿廿感觉到了,便迎着吉嫔的目光,几乎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两人心下各自便都更乐了。

    这个时候儿看着华妃的神情,倒比看那戏台上的戏,更叫人心下觉着好笑去。

    若说寻常看戏,有人爱看,有人不爱看的,倒也属正常。

    可是这理由搁在今日,便不好使——只因为今儿啊,为了给廿廿庆贺千秋,再加上廿廿又是大病初愈,皇上便为了这两重的欢喜,便特地为廿廿安排了不同的戏码儿去。

    既要新鲜,那这时候儿宫里新鲜的,就属侉戏了。

    可就算是侉戏,今儿的戏也实在是特别了些儿——因今天的戏码儿,在寻常日子的宫廷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不仅是在皇后千秋节的大日子唱了侉戏,而且呀,今儿这戏码儿,咳咳,还是“粉戏”。

    这出戏名《双麒麟》,未演之前,台上先设帷榻花亭,如结青庐以待新妇者,使年少神驰目润……

    廿廿一看那架势,心下早已明白几分,这便红了脸笑着赶紧往外撵绵宁,“绵恺该温书去了,二阿哥你且带你兄弟回撷芳殿去,替我盯着他些儿。”

    在座的都是嫔妃、福晋的,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倒也无妨。虽说绵宁也是早就成家的了,可是带着他一块儿看这戏,实则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绵宁带了绵恺行礼告退,绵恺还嘟了嘴,一个劲儿跟皇帝腻乎,“……汗阿玛,儿子瞧着今儿的戏好看,阿玛就允儿子多瞧一会儿吧。”

    皇帝也是笑,轻哼一声,“不准!”

    廿廿便吩咐月桂她们包了好些个果子,给绵恺带着,又哄着他,说要让狗房里从牙青的后代里,再寻一个威武模样的小犬来给他养着,他这才作罢去了。

    ……就在这样的戏码儿之下,华妃还能这么面无表情地坐着,当真快赶上女版的柳下惠了。

    “我瞧着,是人家早已心如古井,或者要老僧入定了。”吉嫔借着过来给廿廿献茶果的当儿,在廿廿耳边轻声说。

    廿廿含笑点头,眸子瞟向戏台,却在吉嫔耳边轻声道,“既如此,那便成全她。想必红尘万丈,她却独自受苦,那又何必?”

    吉嫔无声地看了廿廿一眼。

    ——她明白,皇后已是定下心思了。

    这些年皇后与华妃之间的心结,她是最明白的人。她也早知道皇后有除掉华妃之心。只是,终究是一条性命,皇后终究还一直没能狠下心来。

    而今年这一回,皇后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吉嫔便也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所有恩怨,也终究该到了一个了结的时候儿了。皇后肯顾念华妃终究是一条性命,可是华妃却始终想将皇后置于死地,她好取而代之……那皇后自然便也不用再有任何的不忍了。

    “皇后娘娘说的是,既然早已心如槁木,那便别叫她再在这人间干耗了。”

    廿廿含笑看戏,“不管她如何,咱们先将咱们的戏看完,乐呵够了,也不迟。”

    .

    七天后,四公主行初定礼。

    趁着这喜气儿,廿廿向皇上委婉地提起了一个快要被遗忘了的人。

    “恒谨?”皇帝都有些挑眉,“你要替他求情?”

    廿廿含笑点头,“恒谨是因为我的缘故,被皇上削去王爵的。可是我忖着,他再怎么说也是皇室宗亲,与皇上一家子的骨肉,好歹还曾经承袭过克勤郡王的王号……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他又已经不再是克勤郡王了,那我便也该以中宫之德,行天下之母的慈心,就请皇上饶恕了他吧。”

    皇帝想了想,便也握住廿廿的手。

    “难为你肯为他求情。你既如此宽宏,那爷哪儿还有不准的?”

    十月的最后一天,皇帝下旨,封已革克勤郡王散秩大臣恒谨,为不入八分辅国公。

    消息传开,在宗室当中颇为震动。

    可是更为震动的,倒是舒舒。

    原本这恒谨不关她的事,可是她还是恼得抓起个茶杯便摔了。

    “……她这自然还是示好富察氏!”

    恒谨的福晋是沙济富察氏,皇后三妹的婆婆也是沙济富察氏,定亲王绵恩的福晋还是富察氏……自从皇后的三妹指给睿亲王家之后,这皇后便转了性儿去,肯为了她三妹,便各种与富察氏之间重新修好关系。

    而这便直接关系到舒舒自己眼巴前儿的局面去!

    终究,她家的侧福晋,也还是个实打实的沙济富察氏啊!

    皇后本就与她撕破脸了,皇后这般与富察氏修好,又何尝没有给她上眼药的意思!

    ——十月初十皇后千秋节那日,皇后竟然都没搭理过她,连着几日的大戏,生生都将她给晾在了一边儿!

    她倒不在乎皇后对她如何,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她真正在乎的,不过还是阿哥爷罢了。

    皇后给了她冷遇,回来向阿哥爷抱怨了两句,没想到阿哥爷便不耐烦听了,起身道,“……早就不让你出去,你非要去。如今你也知道你在外受冷遇,是丢我的脸!”

    “可我又何其无辜?你寻常办事,何曾听过我一句去,又有哪一回你能事先叫我知道的?是你自己办下的桩桩件件糊涂事,却反过来要让我受你的连累!”

    阿哥爷走到门口,冷冷回眸,“原本我也想着叫你养着身子,不宜外出。可是小额娘千秋令节,是特殊的日子,况且如今宫里就你一个当儿媳妇的,你不能不在场。”

    “如今小额娘的千秋令节也过完了,也正好儿,你便回来歇着,再别出去了。”

    舒舒一惊,忙起身冲她的阿哥爷追过去,捉住阿哥爷的手臂,不惜放下了身段来哀求,“阿哥爷……您别这样。便是不为了旁的,便为了四公主啊!四公主的初定礼才过,还没正式行婚礼呢……”

    “您就四公主这么一个妹妹,我是她的亲嫂子,如今皇额娘已经不在了,都说长嫂代母,我如何能不出面呢?您说呢?”

    绵宁挣扎地闭上了眼睛。

    “我只警告你,不要再惹事……若再有一回,我便谁也顾不得了。”

    舒舒含着泪花儿,终于松了口气,她定定地望着绵宁,“……请阿哥爷放心。”

    .

    十一月初三日,四公主下嫁,名号“庄静固伦公主”。

    皇帝御保和殿赐宴,廿廿在储秀宫设宴,招待四额驸家中女眷。

    众位嫔妃、王福晋在座,舒舒终于又得以出席。

    四额驸母家女眷们倒不知后宫内的深浅,只觉着舒舒是二阿哥福晋,又是四公主的亲嫂子,这便格外的亲热些儿;她们在廿廿跟前有些拘谨,可是到了舒舒这儿却是言笑晏晏的,叫人瞧着,颇有些内外有别似的。

    可是外人却不知道,舒舒心下有多不耐烦。因为这些女眷们在她面前,便摆出一副婆家的派头儿来,说着“尽快奏请四公主随四额驸返回游牧地”之类的话。

    大清公主在京中都有自己的公主府,原本都可在京居住的。除非额驸是管旗的扎萨克,必定要在游牧地的。而四额驸在成婚之前,也已经被皇上授予了御前行走的差事,原本可以不急着离京的,偏这些婆家人刚成婚就吵吵嚷嚷的要让四公主去草原。

    舒舒实在不耐了,这才忍不住道,“……瞧你们说的。我们四公主可是固伦公主,不是给你们家当儿媳妇去的,这京里才是她的家,你们急着忙着叫四公主回草原做什么?她吃又吃不惯,住又住不惯的!”

    今儿在储秀宫里一样赏戏,戏码儿是《仙姬嫔从》。廿廿率领众人看得正高兴,便瞥见侧厢那边儿舒舒有些虎着脸的模样儿了。

    廿廿便叫了绵宁过来,远远儿地瞧着舒舒那边儿,“……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闹什么误会去。不如你亲自过去瞧瞧,一来你是皇子,二来你是大舅哥,这便两边儿说话都方便。”

    绵宁望过去,便明白了,用力压住内心的火气,轻声道,“小额娘放心,儿子这就去。”

    绵宁走过去,扯住了舒舒的手肘,将舒舒带离。

    小两口一直走到储秀宫外无人的夹道里方立住,绵宁眯眼凝住舒舒,“……是怎么应承我的?怎么今儿就又绷不住了?究竟是你性子太烈,还是你压根儿就不将与我说过的话当回事儿?”

    “我这个爷们儿在你眼里,当真是不值一提是么?”

    舒舒尴尬地赶紧道,“阿哥爷,你当真误会了!哪里是我起刺儿去?是四额驸他们家的那些女眷,总是三句不离什么要叫四公主去草原的……”

    绵宁不耐地闭了闭眼,“你奇怪么?你当他们家是个什么人家儿!但凡是个好人家儿的,汗阿玛至于将他父亲都革了职,然后给圈在了热河?!”

    舒舒望着阿哥爷,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

    绵宁深深吸口气,“所以,这场婚事,我原本就没什么好高兴的。是你非要来,那既然来了,好歹安安静静将今儿这事儿过去就完了!她们不懂规矩,你还不懂规矩么?”

    “她们不懂规矩,所以才叫爷们儿革爵、圈禁在了热河;而你不懂规矩,又想叫我跟着你落什么去?”

    舒舒眼神有些空寂,她盯着绵宁看了半晌,这才问,“……阿哥爷既然早就心下有数儿,那怎么不替四公主争一争?”

    “额驸的父亲既然有罪,革爵又圈禁的,那岂不正好就趁机解了这门婚事去?”

    绵宁烦恼地摇摇头,“又来了!你我早就说过此事!我说了这是汗阿玛定的,是当年额涅定的……你明白了?我当儿子的,改不了!”

    舒舒望着绵宁,却缓缓地笑了。

    苦笑。

    她甩甩头,“……好,我知错了,再不说了,成么?”

    绵宁甩头回去,舒舒独个儿立在夹道里,鼻酸落泪。

    她这一刻才忽然明白,阿哥爷非但不将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为了他自己,他能毫不犹豫地将她给舍了出去;阿哥爷就连一奶同胞的亲妹妹,也能给舍了出去!

    就为了不违拗汗阿玛的意旨,为了保持他自己在皇上眼中的顺从恭敬,他便连亲妹妹的终身大事也不肯尝试着争一争!

    .

    “二阿哥福晋这是做什么呢?”

    舒舒忙甩掉泪花儿,转头望去,原来是华妃。

    舒舒请个安,便努力地笑笑,“觉着那戏没意思,出来散散罢了。华妃娘娘呢,怎么今儿的戏也不入眼么?”

    华妃左右看看,这才走到舒舒跟前,“……瞧你,方才与二阿哥说话,一股子的怨气;这会子怎么与我说话,也这么一股子怨气啊?”

    舒舒便眯眼打量华妃,“我倒有一事,想问问您——皇后在围场里出的事儿,可与华妃娘娘有干系?”

    二阿哥福晋终于问到了这事儿,华妃浅浅一笑,“那你觉着呢?这么大的后宫,这么多年来,有本事叫她着道儿的除了当年的孝淑皇后之外,还有旁人么?”

    舒舒眯起眼来。

    华妃随即便笑了,赶紧改口,“好好好,我说冒了。还有你……”

    舒舒这会子已然泪意全无,只盯着华妃。

    华妃有些意外,便笑着问,“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惊喜到都不敢相信是我办的吧?没错儿,那是我的安排。也算是为了给你出一口气去吧……”

    “虽说她是皇后,虽说她现在已经有了三阿哥,可是只要她以后再不能生养啊……那二阿哥和你的前程,便也十拿九稳了。”

    舒舒又笑了。

    “可是华妃娘娘知道么,这次秋狝回来,我们家阿哥爷进门儿的第一句话,便是指着我的鼻子问我,这次皇后娘娘的病,是否与我有关!”

    “我说没有,可是我们阿哥爷却不肯信,我辩得急了,他竟然抬手就甩了我一个嘴巴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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