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随皇上回銮。

    皇上谒陵,都是先去东陵,随后去西陵,故此皇上从东陵回京的时候儿,去十七爷府上赐奠过一回,等这回从西陵回京,便又亲临一回。

    虽说皇上终究没能见着十七爷最后一面,且这个月多数日子是在谒陵的路上,但是皇上却也在行宫里就早早安排下。

    皇上在行宫下旨,著二阿哥、四阿哥于三月十四日前往奠醊。,两位皇子行三叩礼。

    十五日再著三阿哥、皇长孙奕纬阿哥,前往行礼致奠。阿哥等于到府门时,俱服用青袍褂,帽摘缨。

    十七爷长子绵慜,于百日孝满,著即袭封庆郡王。次子绵悌、绵性,百日孝满,即赏给四品顶带。

    三月二十九日,十七爷薨逝满整月,金棺奉移。

    皇上再下旨,命总管内务府大臣英和等,于二十八日豫备辞灵酒饭桌张,著派二阿哥前往奠酒。二十九日奉移之时,著二阿哥奠酒行礼,发引后步送一班。即骑马先至安定门,候出城时,仍步送一班,再回书房。

    廿廿不便出宫亲自致祭,这便也嘱咐了四阿哥绵忻,代她致意。

    绵忻虽说年岁小,且皇上也因此并未叫他多行祭奠、送葬等礼,但是绵忻却还是一直都守在十七爷府中。

    待得三月二十九,十七爷发引;四月一日,那个曾经悬在前朝后宫心上的谜题,便得了答案——四月一日享太庙,皇上终于派出了瑞亲王四阿哥绵忻前去行礼。

    从正月到三月二十九,绵忻一直行走在宫中和十七爷府之间。这三个月中,便是也有正月祭祀太庙,皇上都没叫皇子前去行礼。待得十七爷的事忙完,刚四月初一,皇上便重派皇子祭祀太庙,而这个人选,便定给了尚且年少的四阿哥绵忻。

    而这几个月来,二阿哥虽说也有数次代皇上行祭祀之礼,但是那都是祭祀火神庙等祭礼,要紧的程度、尤其是暗示的意味,终究都比不上皇子祭祀太庙去。

    .

    六月,廿廿已经亲自为皇上备好了行装。

    按着往年惯例,皇上七月就将起銮,赴木兰秋狝。

    这日皇上从前头回来,进门儿就见廿廿宫里炕上又层层叠叠地摆满了箱笼

    皇帝这回没忍住,便笑问,“不是都封装好了么?怎么又都拆开了?”

    实则这也已经不是廿廿第一回将已经封装好的箱笼给拆开了。

    皇上前头几次见了,也没敢声张,只私下里问问月桂就是了。皇上还乐呵呵地说,“……她这也是开始健忘了。”

    毕竟廿廿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女子到了这个年岁,身子难免要发生些变化,故此健忘之类的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从前那些日子,廿廿重新拆开的箱笼并没有几个;今儿个却是层层叠叠第摆满了,想来竟几乎是要将所有的箱笼全都拆开了。皇上心里不妥帖,这才没忍住,问了出来。

    廿廿也有些疲惫,坐在炕上摇头。

    这些箱笼,她非要自己亲手拆开,连月桂都是不准碰的,故此这会子也已经是累得脊背上都微微打颤了。

    “……皇上,我就是记不得皇上有两件最喜欢的枕套可带着了?我在外头找了又找不见,可我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否已经装进箱子里了,更不知道是装在哪个箱子里了。”

    “我便得全都拆开了,再细细察看一回啊。”

    皇上忙上前,伸手包住了廿廿的手去,“瞧你,原来就为了两件枕头套啊!不值当,不值当的啊!反正避暑山庄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啊,这些被褥枕套的,都不用从京里带着啊。别找了,就由得它们去吧。等不找的时候儿啊,它们自己就出来了。”

    廿廿却柳眉紧蹙,用力摇头,“那怎么行啊……那两件儿是皇上最喜欢的枕套,皇上一直都用着的。皇上也曾说过,有时候儿处理朝务,实在累了的时候儿,却往往脑袋停不下来,便是沾了枕头也睡不着,便总得依靠那两件枕头套才能睡着的。”

    那两件枕头套都是特别的,因一件是孝仪纯皇后的手工,另外一件则是庆恭皇贵妃亲手绣的。这是皇上的两位母亲,是皇上心底最深的思念。

    “找不着那两件枕套,可怎么行呢?倘若皇上在避暑山庄累了,想找那两件枕套现用的时候儿,却找不着了,那皇上可怎么安枕呢?”

    皇上便笑了,轻轻摇着廿廿的手,“你说得对,爷是离不了那两件枕套啊。可是就算暂时找不着了,咱们也并非没有法子来解……”

    廿廿急了,“那还有什么法子呢?”

    皇上含笑凝住廿廿,“两位额娘的恩赏,自然无可替代。可是对于爷来说,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却并非只有两位额娘啊。”

    皇上伸手过来,替廿廿松开眉间的皱结,“……还有你啊。爷先在还没起銮呢,距离起銮还有一个月呢,那你就用这一个月,替爷再做一个呗。”

    “因为你要统领六宫,爷从前都舍不得叫你忙这些。这回特殊些,你就忙碌忙碌,替爷赶制出来一个呗。”

    “有你亲手绣好的枕套,那必定也能跟两位额娘的手艺一样,叫爷一挨上,心思就能平静下来了。便不管发生什么事,爷都能安然入梦。”

    .

    廿廿喉头猝然一哽,再抬眸,鼻尖儿已是酸了。

    “……皇上,我没事了。叫皇上悬心了。”

    她自己何尝不知道,这是她那心慌意乱的毛病又犯了。一着急起来便没法儿冷静思考,这样的她简直不是平素的那个自己。

    她也不知道,这回的心慌意乱,究竟是为了什么。

    便是从前那连着三年的月食,前朝后宫流言四起;紧接着又是癸酉年的那场宫中变乱,她都未曾如此心慌意乱过。

    她想,兴许是因为,今年皇上也要带着绵忻一起去木兰吧。

    此时的绵忻,因十四岁封王,已然背负了天下人的目光。这般远离京师,远离她,又是到围场里那样刀枪不长眼的地方儿去,她便实在有些不放心。

    更何况,前朝刚发生了兵部印信失窃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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