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到两招,戴踪就败了,准确来说是一招即败。

    他甚至搞不清如何败的,只记得压着颤腿,鼓起胆来,试图背水一战,谁知正预备欺身过去,浑身解数来不及施展,便以更狼狈的姿态倒跌回去。

    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提腿往前,闷响一声,就弹回原处,未碰到吕智半根毫毛,反倒背脊如犁铧嵌进地里,滑行十丈,跟着撞上后头断壁,訇然一响,便静了声息,仿佛昏死在土堆里。

    足足五息过去,他才拱出碎石堆,一节节撑起身子,满身灰土掉落,仿佛从坟茔里爬出来,外加沿途剐蹭不少,拉出一条条口子,鲜血浸染,背脊一条条红灰,衣衫一条条碎开,随即又一条条地热起来。

    奋力睁眼望去,只瞧见吕智似乎在笑,笑他不自量,同时瞥见吕智抓住条手臂,方才脑袋昏沉,不曾察觉。戴踪终于发觉右臂自肩胛处断去,剩个血淋淋创口,不甚平整,闷痛连成一片,钻进心底。戴踪也终于发觉吕智所持断臂正是他的,顿时心生惧意,滔天寒意似从伤口钻入肺腑,冻得满身刺痛,连后背也没了感觉。

    按他原本的意思,借助快挚如电的神速,纵然讨不到好处,起码尚有周旋余地,岂知竟非对方一合之敌,只一招,就摔了个七荤八素。方才凝集的拳拳雄心,也鸡蛋落地般瘫软下去,戴踪撇头睨了眼另一个水洞的方位,似乎想到了逃命,顺眼也瞥见了呆望着的无辜族人,便又踌躇起来。

    反观吕智,轻松写意得紧,抬手辟退一个地秘境小辈,称不得佳话,不值得挤开眉眼去吹嘘,只无声站着。左手轻轻捏着那整条断臂,举到面前,鼻翼收翕两下,闻了味,微微点两下头,钳出两指,扯来一点沾血的红肉塞进嘴里,收手的时候不忘嘬一下。

    尝了人血,吕智神情放松起来,两腮微不可察缩了两下,便吞咽完毕,脸色似有颇多留恋。围观的闲人等,之前被慑住,不敢言语,也不敢妄动,现见了吕智吃人的骇行,纷纷吓得腿软,胆气稍弱的妇孺更是惊声连连,唬得转身就跑。

    一个人跑,所有人全跑,免不了有踩踏,跌倒的非伤即死,一人倒下,一群人跟着倒下,未等吕智出手,已死伤小半。戴踪来不及劝,任凭如何呼喊,都传不出去,更有几个站在水壁边逃无可逃的人,竟慌不择路往深海去钻,刚穿过水壁,便被万钧重的海水压成一团血雾。

    不消片刻,围聚数千人的水洞前散个干净,四处哀嚎不断,原来那些人逃得忘乎所以,竟落下十几个伤残。

    吕智压根提不起兴致去追,这万丈深海下,凡人能逃到哪儿去

    至于自戴踪身上强取的断臂,他已然丢了去,距取下已有半柱香工夫,于他而言显然不够新鲜了,寻常时节尚可将就,如今前头摆着鲜活的血肉,自然要择优而选。

    他信步往前,悠然说道“昨日倒是在武阳山吃了两个,可惜修为太低,滋味太浅,菀菥兔涣耍愕娜獾够共淮恚氡厮薰Ψu煌俺#馍泶噶兜靡糁滦馍砦兜雷匀桓谩

    戴踪闻言不寒而栗,也不答话,他倒是想逃,奈何无路可逃,对方显然盯准了他,况且他要是逃掉,其余族人等同判了死刑,绝无活命的机会,虽然他也保不下他们,但终究是不能逃的。

    他甚而不敢后退半步,右肩虽止了血,却痛痒难耐,于是他仿佛风中残烛般颤巍巍站着,勉强算一夫当关。

    吕智脚步渐缓,戴踪却心跳越沉,越发没力量去跳动,似乎将被活活闷死。

    近不到十步,戴踪自知不敌,胆气几乎泄尽,当即做了其他打算,既然是插翅难逃的死局,就索性不逃了,眼下自当殊死一搏,求个心怀无愧。再者说,死在族人之前,吕智纵然使出再恐怖的手段来吃人,他也看不到了,犯不着揪心。

    戴踪本该松口气的,反正全无活路,该当选个省心的死法,死后不必操心身后事。奈何这种好事落不到他头上,老天爷似不允他善终,指派了人来磨他最后一程,后头一阵杂沓脚步声,临近了愈显稠密,响成一团,原来那些个稍有修为的族人,从逃兵那听见消息,急急赶来搭手帮忙。

    虽说来时据逃兵的说法,他们得悉了敌人实力,明知不是对手,来了送死,却还是来了。然而戴踪倒气得想骂人,他们一来,他妄想舍身取义的想法顿时成了空谈,说不准还要饱经煎熬,死了也不瞑目。

    须臾过后,戴踪左右一探,两边各立着七八人,共计十五个青壮族人,外加早前探风的少年缠在他腿边,尽可能小声地问“戴大哥,大伙儿来帮你了。”

    少年暂不清楚这些人是来赴死的,只是听闻戴踪身处险境,便不要命地赶来了,其他人却心底有数,打眼瞧过那些倒地哀嚎的族人,有个已然不治身亡,浑身挤满脚印子。

    戴踪满心惶急,厉声勒迫众人退去,又拖着少年往后甩,族人们默不作声,少年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抓住他大腿不放,只同仇敌忾地端视着前头,全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得不到回应,戴踪愈加生气,想赶他们走,忽听有人说道“若你死了,我们又能往哪儿逃呢”

    这话噎得他不敢吭声,似乎心底那一了百了的可耻念头遭人揭露出来,众人似乎看穿了他企图独自解脱的想法。

    念及此处,戴踪沾灰脸颊阵阵燥热,连带着脑子也热了起来,咬了牙,压了腿,骤然前冲,沿途踩起几团烟尘。吕智本就离他不远,三两步便逼至面门,然吕智却不想与他硬拼,一晃眼,歪开身来,越过戴踪奔向稍慢半步的十几个玄宫修士,如虎入羊群。

    戴踪想回身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目眦欲裂地望着,企盼着目光最好能杀人,再不济也稍稍阻拦下吕智,好令他少杀一人。

    那边戴踪转身回奔之际,吕智已然杀到一人面前,那人也不愿干站着等死,攥紧双拳阔步上前,胸襟处青光流转,两步内覆盖全身。奈何地秘满境修士手下,这层甲胄只好比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

    这奋起御敌的族人才走了三步,前两步尚且生龙活虎,第三步便死了,像是一盏烛火刚点燃,就熄了。他软软倒下,左胸敞开一个大洞,原来心肝已被吕智挖了去。

    得手之后,吕智不打算继续杀过去,直接一锅端掉,反倒抽身退到几丈外,右手捏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砰砰地往外喷血。趁着生机未尽,他仰头塞进嘴里,两腮像青蛙打嗝般鼓起,接着脖子也跟着鼓起,不咀嚼,咕嘟一声,就咽了。

    众人之前不在场,没见到吕智吃人肉的恐怖景象,此时见他活吞人心,全都头皮发麻,那全无修为的少年更是吓得哇哇大哭,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吕智倒平静如初,脸颊收缩如平常,微微皱眉,略不满,他不擦手,仅抓袖子擦嘴,染红一大片,回头看戴踪,然后说道“玄宫境的到底要差一些,比不上你这道主菜,不过也好,可以做米饭,菜到底得配着饭吃,才有滋味。”

    戴踪蓦地愣住,心头乱颤如风吹树叶,飒飒的响,心底呼声极响,却不敢出大气。那些族人早肝胆震裂,张着嘴,不吭声,前头的往后退,想隐进人群中,后头的向下缩,想隐进土地里。

    借助神识的妙用,吕智一眼望见躲人群里的少年,又挑过头,笑道“倒是很久没尝过凡人的血肉了。”

    戴踪再不敢迟疑,拔腿往前,用尽每一分气力,仿佛腿不是自己的,似脱了缰,只往前奔。

    同时吕智也往少年处靠拢,却比戴踪稍慢一步,所以,他半道改了主意,侧身朝戴踪冲来。

    戴踪躲不赢,又不注意,只能临时护住要害。两人半空中撞着,一声闷响,震得水壁激颤,差点破掉。戴踪跌退栽进土里,吕智不退反进,趁戴踪尽力站起之际,一脚踏上他胸脯,一手抓住他左臂,同时发力,咔嚓一声,戴踪又嵌进土里,左臂却在原地。

    猝不及再断一臂,戴踪再捺不住痛,嚎一声,然后脸上凸起,额上青筋条条绽开,咬牙将呼声截住,闷死在肚子里。

    囫囵吞下心肝后,吕智早捺不住痒,咂一声,跟着脸上凸起,两腮筋肉紧紧缩回,潦草将血肉咬烂,就急着往下咽。

    血水溅在脸上,几乎沦为人彘的戴踪却什么也不想,无从寻觅心声,便躺着不想再起,任凭对方鱼肉。几口肉下去,饥肠得到纾解,吕智放慢了进食,擦一下嘴,低头问道“看这些凡人数目,足有数万,看来你在龙宫待的时间不短,我在追杀几个蟊贼,如你见过他们,大可现在告诉我,我能让你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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