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良剑士提了个馊主意就罢了,偏偏还把人往泥坑里带,姬凌生固然怒从心起,一脚给他踹地上。剑士臧星桀一时有些赧颜,拍拍屁股起身,小心试探说道“这也怪不得我,谁知道地底下好死不死的畜生这么会挑时候,偏在大爷过山的时候起了淫邪念头,所以姬兄弟,不能怨我,不知者无罪嘛。” 姬凌生一脚踢出后似舒爽了些,也懒得与泼皮剑士理论,安抚着身旁发抖比地下震颤更剧烈三分的黑风,黑风很自然的小鸟依人在主子肩头,尽管看来十分古怪,可瑟瑟发抖的黑风哪管这些,天塌了,自己先低低头,让主子先去扛着就是。 不过站定几息的时间,姬凌生明显感到脚下有庞然大物窜动,且来势去势极为惊人,隔着厚厚土层都能听见金石崩裂的声响,身处千缠百绕的洞穴中听来更是如隆冬之雷,每一声滚滚而来,仿佛下一刻整座大山就要应声倒下。 土底轰鸣声时远时近,姬凌生辨认不出从哪个方位传来,只得粗略估算一下远近,借着灵石的清冷光晕看了眼周围交错的十几个蛇洞,姬凌生暗自皱眉。恰好旁边剑士提议道“要我说啊,姬兄弟,别傻站着了,那两只虫儿估计正忙着产崽,没发现咱们,趁现在赶紧扯呼跑路方为上策。” 洞中嘈杂,饶是如此,姬凌生也能听清大嗓门剑士的话,随即猛翻白眼,扯起嗓子回了一句,“说得像你认得路一样,你有能耐你给我指条明路出来。”,臧星桀环视一周,车到山前必有路,古话说得是没错,可眼前的路好像太多了些,左顾右盼许久,剑士才面色为难勉强指了条路。 姬凌生脸色如常,心中了然这又是随手瞎指的一条路,不过当下没其他办法,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 两人一前一后在盘肠蛇洞中摸索,进了山中,没了外面割人皮肉的寒风,相反略有温热,臧星桀没了寒气困扰,走路利索了些,也不顾姬凌生手中灵石能照到多远,不顾眼前一抹黑趾高气扬往前行去。 姬凌生在后默默记住一路行来的地形,可洞口和惊蛰时分萌芽的春草一样,全是一个模样,远远望去并无细致分别,此路不通,姬凌生取了另一个法子,走路时灵气覆在足底,踩出深有一寸的脚印,以此来用做记号,好在走了许久,姬凌生还没看见此前留下的脚印。 这地方看着挺大,说到底只是一座大山,只要不老路重走,想出去应该不难,姬凌生盯着地面,总觉得会有些变故,无论是前面不靠谱的剑士,还是地下两头蠢蠢欲动的大虫,都让姬凌生有种不会简单了事的感觉。 正想及此处,前面原本不着调的小曲忽然变成一声惊叫,姬凌生快走两步,不设防下差点一脚踩空,赶紧后退两步稳着身躯,随即用灵石照着才看清面前是个黑黝黝洞口,与一路上所见一般无二,但是位置凑巧了点,正好在两人正前方,结果让哼曲大跨步的剑士吃了亏。 听着下面传来的破口大骂声,姬凌生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觉得没下去搭把手的必要,带着黑风径直绕过坑洞而去,过了会,一个浑身污秽的黑衣年轻人从洞口边缘爬出。 臧星桀沾了一身青黄,不知是什么污秽,浊臭无比,趁着渐行渐远的点点荧光,剑士抹去脸上污渍,往袖口上闻了闻,刚凑上去闻了一下,直熏得剑士泪眼汪汪,干呕不止。平时他也算是不修边幅了,旧裳翻面做新衣算是家常便饭,自认走江湖有剑就行了,门面体面都是其次,此时大咧咧剑士竟欲哭无泪,这味,也忒霸道了。 吊在后面磨蹭了许久,臧星桀大致感觉臭味除尽,使上吃奶的劲把观音剑擦了好几遍后,才敢追上姬凌生步伐。刚临近,对气味尤为敏锐的黑风几乎是飞奔着逃开,如临大敌般躲得远远,连一刻钟前身处险境的心惊肉跳都抛得干净。 随后姬凌生也闻见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皱眉扭头一看,正是腆着脸贴上来的黑衣剑士,衣物似有些污浊。等离得近了,那般感受愈加令人发指,姬凌生像在三伏天里给人一盆冷水浇到底,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的往远处挪了几步,让正想说话的臧星桀笑容为之一滞。 剑士停下脚步,赶紧嗅了嗅衣领袖口,吸了半口气,整张面孔逐渐扭曲得不似人样,站得远远的姬凌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差点连手中照明用的灵石都抖落在地。臧星桀恼羞成怒,背上古剑蹡蹡出鞘半寸,准备冲上前去和姬凌生掰命,结果背着一柄凶器的姬凌生拒不应战,只是大笑摆手,叫道“壮士,你且离我远点,我怕沾了一身晦气。” 瞪着姬凌生的猖獗大笑,臧星桀长剑出鞘一半有余,险些真拔了出来,最后默念几遍自己咂摸出的剑诀,才慢慢压下这口火气。臧星桀欲哭无泪的气苦神情极为有趣,配上灵石柔和昏昏的白光,就更有意思了,回想方才还大喘气骂娘的场景,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姬凌生笑声停住,看向一身狼狈的剑士,径直问道“你是去吃屎了”, 剑士受了刺激,大骂出口,“吃你奶奶个熊,老子就宰了几只小虫,顺便把一个洞里的虫茧全捅了个稀巴烂,我哪知道那玩意儿这么臭你他娘的还笑” 姬凌生笑着反问道“没吃屎嘴还这么臭”,臧星桀不禁语塞,他平时话是挺多,不过仅限于自个聒噪,和人说道理论嘴皮子好像真说不过,更别提姬凌生这个从小便是骂街的好手。生着闷气中,臧星桀突然想起刚刚姬凌生喊的壮士二字略有蹊跷,好像音调不对,不是在喊壮士,而是说“撞屎”。 反应过来的臧星桀更没话说,只得一口苦水往肚子里咽,现在是荒野中还好,若是路途上问路打尖住店之类的,那剑仙的名头没挂起来就已经在粪池里涮了一遍,要是真成了剑道魁首,那也肯定被迫套上一个“臭屁剑仙”的名号,后辈人提及不先说剑道如何上乘,剑意如何磅礴,剑招如何高明,而是先说一句臭屁响当当啊想到这,臧星桀更加愁眉不展了。 见剑士郁郁不得志,姬凌生没继续落井下石,就着微弱的光亮,两人一马继续找着出路,姬凌生和黑风极为默契与臧星桀拉开一段距离,着实是这味让耐心不错的姬凌生都退避三舍了,臧星桀也没意见,只是往后小心谨慎得多,如履薄冰般时刻盯着地面,生怕再掉进去,那就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没多久,姬凌生与臧星桀几乎同时停下,齐齐看向后方,一阵诡异的泥土松动声忽然由小变大,恰如观潮时从一线轻呜到万浪齐鸣的过程,随着幽暗洞口里的声响慢慢变大,原本平静下来的山腹又开始颤动起来。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放开撒丫子狂奔。 姬凌生一边跑一边回头望着,除了灵石能照拂到的地方,剩下的漆黑不见五指,连一丝尘嚣都看不见,姬凌生神识能略微感应到有个大家伙跟在后面,那东西一边潜行一边开土裂石,甚至比较起来,比起他俩在平地上奔行也不慢。黑风不要命地跑在最前,姬凌生和臧星桀并驾齐驱,姬凌生大喊道“你不是说这两条小虫忙着下崽,没空搭理我们吗后面这个难不成是第三条” 臧星桀惊慌失措时冷静思虑了会,猜测道“我刚一失手把它们儿子孙子全宰了,现在可能是来找我报仇的。可地方这么大,它怎么能这么快找过来” 姬凌生若有所思,忽然记起一事,瞥了眼臧星桀衣物上的赃物,剑士也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又恼怒道“这气味一时半会除不掉,这些孽障,死了也不让小爷我清静。” “既然它找的是你,要不你先把这两虫儿引开,我出去后再想办法救你”,姬凌生忽然一本正经说道,眼神看似真诚。 黑衣剑士哪会上当,卖命跑路的同时不忘叫骂道“去你娘的,老子死也要拖着你俩陪葬” 出言调侃的姬凌生不禁莞尔,笑的时候差点被绊倒,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留下的脚印,眼神余光往侧面瞥了下,出声提醒道“走这边,前面走过了。” 两人急转弯溜进另一条蛇道,转身时姬凌生向后看了一眼,只看见一条水缸粗细的青虫呼啸而过,不由心惊,这要被撞上,十条命也不够啊。刚一晃神,一股要命的臭味扑面而来,姬凌生转头看去,发觉那厮早跑到前面去了,留下一路的乌烟瘴气。 姬凌生此刻难受无比,即便喘息得厉害,但不顾岔气也要屏住气息,然后死命往前跑,灵力全部加持下才摆脱掉这般绝境,不再落在黑衣剑士后头吃屁。 两人苦命挣扎,唯有前头的黑风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