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以往朝中惯例,休沐三日,而今年女帝与民同庆,大办明堂落成庆礼,自然是将休沐的日子延后了。

    相府之中依旧忙碌,刘子兆自从跟随狄景晖之后,以前仅存的那点斯文也丢个精光,一脸兴奋地跑过来,“老师,您发财了!”

    “嗯?”

    刘子兆让阿川阿岳将一个大箱子从相府后门抬了进来。

    狄景晖走过去,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铜钱!

    “我的天!”曹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差点背过气去。

    刘子兆说道:“秦三传来的消息,说是昨日有个贵人,买下了所有的香露库存,所以三百瓶香露,除了当中有些被秦三拿来做了顺水人情,价格低了些,将近两百瓶香露,都被那人给包下来了。”

    “两百瓶,两千贯啊!何人如此阔绰?”

    狄景晖本来并非是寄希望于秦三真的能以十贯每瓶的价格,将这三百瓶香露尽数售罄,而是为了营造一个高端市场的氛围,以便之后安排更好的部署,可那人一下子买光了所有香露?

    “那人谈价了没?是谁秦三知晓吗?”

    刘子兆说道:“两千贯,一文不少,另外那人还叮嘱秦三,一有雇主的消息,卖与他,另有赏钱。还说中秋之前,不得再兜售这香露。老师,您说是不是有人盯上咱们了?”

    狄景晖撩起一大贯铜钱,盘了两下,“有点意思。他应该还不清楚咱们的底细,秦三又是出了名的牙人,他也不敢刨根问题。”

    “买光了咱们所有的货源,又不让咱们卖,这分明是想一家独大啊。哦,对了,西西姑娘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飞公子,额……老师您的。”

    狄景晖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将信塞入到信封之中,“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

    “魏记的人。”

    作为酒肆歌姬,西梦子自然最了解懂得那些达官显贵们的喜好以及颜面,虽然云来酒肆的大抵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客商,但不代表西梦子没见过大场面,每年上元佳节,好些个贵人都邀她去府上歌舞。

    原来那日西梦子正在和秦三交涉香露的买卖情况,那个包下所有香露的人就过来了,西梦子虽然没露面见他,但是听出了他的声音,就是之前那个非礼他的魏王府醉汉。

    “原来魏记的后台就是魏王府啊,我说呢……”

    能够在修善坊开香行的,这后台就是硬。

    要知道不管是唐制还是武周时期,对于坊与市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修善坊之中能开香行,这已经是突破了南市的范围。当然,修文坊由于位置特殊,这里也并非就武承嗣一家铺子。

    刘子兆素来怕是,一听居然是魏王武承嗣的手下,立马就担忧地说道:“老师,咱们可不能和魏王抬杠啊。”

    “武承嗣。”

    之前狄景晖与国子监算学生的矛盾,听说就是这武承嗣在朝中挑起,目的就是为了打压狄仁杰,之后魏王府的恶仆,又在南市作妖,狄景晖正愁没机会治一治他呢,这回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子兆啊……”狄景晖恢复了笑眯眯的姿态。

    “老师您干嘛?有事您吩咐就是,您这么笑我害怕。”

    狄景晖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时辰还早呢,你陪为师去修善坊溜达溜达,如何?”

    “老师,你莫要搞事啊。”

    狄景晖眯缝着眼,“不搞事,咱就去瞅瞅。”

    ……

    ……

    武承嗣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皱眉恼道:“侯六,这就是你给本王寻觅的贺礼?混账东西,你这是要死?”

    “王爷,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戏弄王爷啊。这是如今在修善坊盛行的一种名为香露的香料水,其味芳香如花,凝久不散,市面上紧俏的不行,有价无市,小的费了好大劲才寻得的,这才敢呈给王爷您看啊。”

    “哦?这玩意儿还有宫里的紫雪、红雪膏行俏?”武承嗣有些不以为然地拿起当中一个瓶子。

    侯六道:“王爷,实不相瞒,自从这香露现市以来,咱们魏记好多买主都来问有没有香露卖,搞得生意大不如前。”

    “这东西何人在卖?”

    “牙行一个叫秦三的。”

    武承嗣打开来闻了闻,确实如同这瓶上标签所对的,一股茉莉花的香味扑鼻而来,“秦三?可是那个九入十三出,雁过拔毛的牙侩?”

    “不错,此人贪得无厌,之前香行也和他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从他手里拿到的香料,要比从胡商那里拿得的整整贵上一成。”

    “打听过这香露来自何处吗?”

    侯六作揖,“秦三只说是从一个过往胡商那所得,不过小的一月之前就看到过这种香露,只是当时那香露的气味寡淡,不如这一批香露来的浓郁,所以小的未免打草惊蛇,特地买下了他那里所有的香露。”

    “做得好。此物芬芳,姑母定是欢喜,倒是个讨巧的贺礼。侯六啊……”

    “小的在。”

    “去领赏钱吧,还有给我找出那个卖香露之人,本王重重有赏!”

    “谢王爷!”

    ……

    ……

    秦三送到云来的钱箱,已经是剥去了自己的一成利润。这趟替狄景晖倒腾香露,才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居然赚了两百来贯,已经是他过往一年的利润,这给乐呵的,就差将狄景晖当成财神爷供着了。

    “飞爷,您请上座。”

    狄景晖看着红光满面的秦三,笑道:“怎么样,可还滋润?”

    “滋润滋润,今晚还打算去修善坊乐呵乐呵。”

    狄景晖说道:“别今晚了,我这都来了,就现在吧?”

    秦三脸上笑容淡了,“大白天的……不好吧。”

    “仨儿啊。”

    “飞爷您请提点?”

    如今有钱的是大爷,现在狄景晖就是他秦三的再生父母!

    “你就一点也不没警觉么?”

    “啊?”

    “一口气,近两百瓶,两千贯啊,这五品官年俸不过二十万钱,这两百万钱,在神都能买多大的宅子,不用我来问你吧?”

    秦三背后一寒,他确实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能够豪掷千金,包揽所有香露的人,来头不小啊!

    “我说了,咱们不是做一锤子买卖,你若是得了这两百贯,认不清现实了,我还是找别人打理生意去,免得被你连累。”

    “飞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这……这……我这就去打听,到底是谁买下咱们的香露。”

    狄景晖坐在胡凳上,说道:“不用打听了,我已经知晓是谁了?”

    “您……知道了?飞爷果然是神通广大!”

    “魏记。”

    秦三立马色变,“魏记……”

    “怎么?怕了?”

    秦三一副骇然之色,说道:“之前小的和魏记做过买卖,只因为小的从胡商手中囤得一批香料,转手高价卖给了魏记,就引来了差吏,莫名其妙地罚了小人好大一笔钱。”

    “这么嚣张?”

    “别提了,狗仗人势的东西,那魏记主事的是侯六,之前不过就是个市井泼皮,要不是他舅爷在魏王府任职,将他提携进了王府,这会儿还是个泼皮无赖呢。飞爷,这魏记惹不得,后面可是魏王啊。”

    硬碰硬的事情,狄景晖自然不会去干。

    不过既然这武承嗣喜欢拿钱砸,那就让他砸个够!

    “听着,最近这香露,就不兜售了。”

    秦三立马苦相脸,“别啊。飞爷,咱们不去招惹魏王,小的还有一千一万种法子卖香露,行俏着呢,可别断了财路。”

    贪,果然是贪到骨子里的人才。

    狄景晖呵呵一笑,拎起秦三的领子,“给我听着,咱们做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别给小爷我搅黄了!你现在既然被魏记的人盯上了,咱们索性就将计就计。”

    “啊?飞爷此话何意?”

    “你这腰包也鼓了不少,最近就四下里联系各路胡商,去收购那些名贵的香料,什么贵收什么!”

    秦三脸色大变,说道:“飞爷,你这是把小人往绝路上逼啊。”

    “怎讲?”

    “咱们这香露走的是高端,买的都是贵人。那些贵的香料也是这帮人买卖,如此竞争之势,咱们的香露行俏,那这些昂贵的香料价格必然下跌,这不是把小的往火坑里推嘛?”

    狄景晖眼睛一亮,这家伙还是懂那么点经济的,互补品这观念都有了。

    “给我使劲收!往死里收!”狄景晖眉头一挑,眯缝着眼笑道,“懂了么?”

    秦三贼眉鼠眼地眼珠子一提溜,头点得像是拨浪鼓似的。

    财神爷要收,拼了命也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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